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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信抑或不信？
杨家自杨太后发迹后，因外戚而得以显贵，除杨国舅封武安公外，二弟三弟分别得封武城侯与武平侯，当时，其二弟刚娶亲不久，杨太后嫌弃原来的弟妇出身寒陋，做主休弃后，另给二弟聘了始平冯氏女。
这个弟妇是杨太后相中的，最得她的意。
冯氏女进门后，连生六子，杨太后破格赐封她为鲁国夫人，食邑一千户，她的父亲冯渊，从司染署的一名小吏，提拔到如今太府寺寺卿，位列九卿之一。
三弟妇董氏，出身济阴董家，生得风流袅娜，一次外出上香，在街上让三弟看中，闹着要娶回家，家里拗不过他，加上董氏好歹是士族女郎，杨太后就同意了。
这位三弟妇性子孤高，而三弟自懂事后，杨家的家境，因杨太后的缘故，已经开始好了起来，三弟养得有些骄纵，所以董氏进门后，过了最开始的新鲜劲，后面两人因性格不合，夫妻关系不好，三弟内院更是姬妾成群。
这一两年间，董氏也醒过神来，放下了高傲的架子，只是与三弟的关系，依旧不咸不淡，倒是常往她这儿跑。
如果让杨太后来选，她更愿意选二弟妇冯氏，而不是三弟妇董氏。
冯氏为杨家生了六个儿子，冯家得托于杨家才有今日的富贵。
因此，不怕冯氏不与她一条心。
董氏哪怕现在低头软和下来，但鉴于她之前的性子，杨太后没有把握，而她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若腹中胎儿是女娘子，放在二弟还是三弟名下，没有差别，到时候与新平姊妹一样，赐一个县主的封号，若是男儿，放在三弟名下，作为三弟的长子，将来可以继承三弟的爵位，与放在二弟名下相比，则完全不同。
杨太后为此想了一个晚上，及至第二天晌午，见到二弟妇冯氏和三弟妇董氏前，她都还没有拿定主意。
“什么，你想过继八郎为嗣子？”杨太后没想到，一上来，三弟妇董氏先和她提了这么个事，抬头瞧着董氏捏着手帕，神情坚定，看来这心思不是一两天生成的，是有一段时间了。
此刻，一见杨太后问她，忙重重地点头。
旁边的冯氏神色有些僵硬，喊了声弟妹，“这事你和三弟说过了吗？”
“孤也想知道，老三什么意见？”杨太后询问道，她一眼就看出冯氏不乐意，她不信，董氏没有看出来。
“我和他提过，他也同意了，”
董氏受不住杨太后过于锐利的目光，不自在的撇开眼，“二兄和二嫂有六个儿子，我与三郎膝下犹空，所以想抱八郎过来养。”
“你和三叔还年轻，要是现在过继，将来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时节，八郎将何以自处？”
冯氏反问道，她得为她的儿子着想，三叔与董氏并不是生不出孩子，两人夫妻关系不谐，听家下人说，三叔很少进董氏的房，所以眼下没有孩子，不代表以后没有，一来他们还年轻，二来，内院的那些姬妾，怀孕的不在少数，只是董氏没让她们生出来。
就算董氏生不出来，要是将来三叔想要个自己的孩子，让那些姬妾生子，到那时候再把八郎送回来，对孩子的伤害就大了。
她就算对三房的爵位动心，也要防范于未然。
冯氏又道：“过继的事，不必急于现在，或许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退一万步讲，如果将来，你和三叔年纪大了，真的没有子嗣，到那时节，再过继八郎，我不会说二话，我们作兄长嫂子的，绝不会看着你和三叔后继香火无人。”
一听这话，董氏却是急了，她想过继，就是因为八郎才三岁，年纪较小，早早地养在身边，容易养熟，要是等大了，孩子认人，就养不熟了，“二嫂放心，我以后不会有孩子，一定会把八郎当亲子看待。”
顿了顿，又望向杨太后，“娘娘，我上个月刚滑了胎，疾医说，我体弱宫寒，不易有孕。”
“你有孕了，怎么都没听你说一声。”杨太后惊讶，冯氏也很惊讶地望向董氏。
董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才一个月大，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三郎特意找了位精于妇人病的医婆，才诊出来。”其实之前几年，她不是没怀过，只是没有一次超过两个月，所以都没有报出来。
这一次，也是听了医婆的话，她才彻底死心。
董氏起身，直接在杨太后面前跪了下来，“娘娘，求你了，让二嫂把八郎过继给我，我会精心抚养的。”又转头望向冯氏，“我可以允诺二嫂，以后三房的东西，都是八郎的。”
冯氏没有立即回应，家里的事一由太后做主，二由郎君做主，要是说这话的人，是三叔，她或许会松口，但眼下，在杨太后还没有表态的情况下，她不会胡乱答应。
冯氏想到这，抬头，却见杨太后有些神思不属。
杨太后的确是起了心思，就在刚才，还没拿定主意的杨太后，突然有了主意，她腹中的孩子，可以放在二弟名下，再过继给三弟，这样一来，她之前的顾虑就完全解决了。
杨太后心里一下子有决定，“孤觉得阿冯说得有道理，你和老三还年轻，再等个一两年看看，要是再怀不上，孤可以给你做主，过继老二家最小的孩子给你和三郎做嗣子。”
“多谢娘娘。”董氏一听了这准信，忙地磕了头。
冯氏听了，心里微酸，她的孩子，问都不问一下她，就要过继出去，哪怕有爵位，但让自己的孩子去叫别人阿耶阿娘，她心里总有疙瘩。
不过，好歹有个爵位。
冯氏这样安慰自己，压下心头的那股子异样。
嫁进杨家后，她比董氏更早认清形势，然后随着孩子一个个的出生，冯家跟着一步步水涨船高，她已习惯了杨家的行事风格。
一旦宫里的太后插手，事情几乎就成了定局。
没见大嫂秦氏，因不得太后喜欢，为争一个诰命，折腾了五六年，不像她和董氏，因出身的缘故，嫁入杨家，太后就给她们赐了诰命。
因为杨太后已拿定了主意，于是当天晚上，就把冯氏留在了宫里，没让她出宫，无论冯氏还是董氏，都没觉得意外，毕竟，她们妯娌三人，唯有冯氏是杨太后相中的，最得杨太后喜欢，
往常进宫，冯氏也偶尔会被杨太后留于宫中。
送走了董氏，天黑时分，杨太后带着冯氏和杨三娘在东暖阁内一道用晚食。
晚食过后，冯氏瞧着杨三娘告退，也识趣地跟着起身告退，她进宫如有留宿，都是宿在明华殿，那儿有她专门的房间。
“三娘先回去，你留下来，陪孤说说话。”杨太后出言挽留。
杨三娘听了，忙涎着脸皮道：“姑母，我也留下来，陪姑母说话。”
“你不是刚还说，要去宣政殿看望陛下。”
“对，我要去看表兄。”杨三娘刚顿住的脚步，又重新的抬腿，“那我先走了。”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冯氏望向杨三娘的背影，脸上欲言又止，到底没出声。
“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说。”杨太后说道。
“娘娘，”冯氏喊了一声，心里不停地斟酌用词，“三娘年纪不少了，娘娘有意的话，可以先定下亲事，如此一来，比现在名不正言不顺来得好。”
“再说吧。”杨太后淡淡道，她之前有和儿子提过提前举行大婚，儿子以三娘年纪小，不愿意，她也看出儿子不乐意，就索性定下了等三娘及笄再大婚。
反正大婚后，才能亲政。
他要拖，就让他拖。
杨太后瞧着冯氏还站着，“你坐呀。”说完，似想到什么，又解释了一句，“张令君今晚不会进宫，你安心坐，孤有事要和你商量。”
一听这话，冯氏整个人仿佛被置于火上，顿时一阵惊慌，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却没有捅破，她刚想急着走，确实是担心张令君进宫，到时候她在，碰见了尴尬，但没料，杨太后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她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硬着头皮走到杨太后身侧的那张方榻上坐下，然后转头朝杨太后笑了笑，“不知娘娘有什么事吩咐？”
“你嫁进杨家也有十来年了。”
“是的，今年正好第十六个年头。”冯氏点头，她是入门有喜，长子今年十六岁，她一早就摆正了心态，所以这些年，日子比大嫂秦氏，对三弟妹董氏，都过得舒心。
美中不足，大约是夫君太过平庸，所以自从有了儿子后，她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儿子的教导上。
“孤接下来和你说的话，孤希望你仔细听，不得和其他人说，连老二也不要说。”
瞧着杨太后神情严肃，目光如刺，带着一股子威势，冯氏只觉得后背微凉，瞬间，整个神经都跟着紧绷了起来，上一回，上一回见到杨太后露出这样的神情，是什么时候，是赶二娘杨昭华出京的那次。
冯氏低头回道：“儿听着。”
“孤怀孕了……”
仅仅四个字，吓得冯氏似受惊的兔子，忙地抬起头望向杨太后。
却又听杨太后继续道：“你没听错，孤想生下这个孩子，也要给孩子一个身份，孤之所以告诉你，是希望这孩子放在你名下。”
“孤现在的身份不便，所以这个孩子只能借由你的肚子出来，对外说是你生的，但比照三娘的例子，孤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抚养。”
一番话说完，冯氏整个人已经瘫在榻上，脸色惨白，嘴微微打着哆嗦，“这样行……不行得通，要是被发现……”只要一想想，被发现的后果，彻底被吓住了，吓到了。
杨太后一见冯氏这副模样，眉头不由皱了皱，原来看着挺好，竟也担不住事，轻喝道：“孤都不怕，你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你闭紧你的嘴，其他的，孤都会安排好。”
“你生过六个孩子，假装怀孕，应该不是难事，明日一早，孤会宣周典御进宫来给你把脉，到时候再对外宣称，你有三个月的身孕。”
“想想冯家，想想三郎四郎他们六个。”杨太后又提醒道。
这一句提醒，直接让冯氏回过魂来，强撑着坐直身，对着杨太后应了声唯，“儿明白娘娘的意思。”
“你先回明华殿，好好想想孤的话，明早再过来，孤和你说说细节安排。”杨太后瞧着冯氏的神情明显有些恍惚，知道这会子说太多，她也听不进去，于是给她时间，让她先调整一下心态。
冯氏清楚自己现在状态，忙地应声唯，站了起身，“儿明早再过来。”起身往外走，脚步还打着轻微摆子。
杨太后见了，眉头又紧了几分。
直到杨中侍进来，才问道：“送过去了？”
杨中侍回道：“送过去了，也派了人盯着了。”
杨太后点了点头，大约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近来的精神，很明显有些不济，靠在身后的隐囊上，微微阖了眼，嘀咕道：“也不知道，她到底行不行？”
“行不行，也只小半年时间。”秋桂上前，跪于杨太后身后，替她按压太阳穴。
杨中侍也附和道：“就是这个理，横竖奴婢会派人盯着她。”
“再把秋影派到她身边去。”杨太后吩咐道，秋影一直由秋桂调教，还会一些武艺，“如果冯氏不对劲，及时下手。”说到这，目露精光，带着一丝狠厉。
“明早奴婢就会交待下去。”秋桂答应一声。
杨太后点头，又沉吟了良久，这些都还是小事，朝堂才是大事，她估计着，她最迟正月里就得离开洛京，不然，肚子遮不住。
这一离开，至少得半年时间。
昨晚张婴说她心大时，其实，当时那一刻，她是真相信张婴，可这一刻，再问自个儿，她心底却没有底。
相信他，抑或不相信他。
他会反水吗？抑或是他会趁此机会夺权吗？离京前，她还得见一见彭城王宇文浩，还有卢家人以及方省，相比于去信或是不信一个人。
她更愿意，自己提前做好一切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