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接受。”面具人说。
得到他的确认,主持人鸣柳便将圆形的筹码整齐地码放在了两人的手边。黄老继续把玩着手里的硬质筹码,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的画面。那里面的项南星已经选好了血袋,戴好了输血设备,正等着主持人把血袋中的血输入到他的身体里面去。
这场游戏中,黄老是挑战方,照规矩该由他来做出第一个预告。而他也没有拖太久。短暂的思考后,他抛出两个筹码作为底注,而后说出了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
“项南星,会在第一回合用掉救命的权利。”他微笑着说,“这是我的预告。”
“这才第一回合,就要把最宝贵的救命权用掉?”
旁边克里斯差点喊出声来了,可最后还是没失态。
乍一听,他觉得这结论像是天方夜谭,可是仔细想一想,却感觉这个事情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由于“血之试炼”的存在,每一回合对决的败者都不得不冒着生命的危险,稍有不慎就要死于输错血型引发的溶血反应。比起坚持到第八回合并且获胜,其中一方在此之前挂掉,让另一方被动获胜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
那么在这之前,最优先的工作就是自保,无论如何活下来再说。救命的权利只有一次,确实非常珍贵,但生命同样只有一次,如果在该用的时候没有用上,过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更何况如果能够尽早看穿规则的话,到了后期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控自己的胜负了,到时候输赢不再看运气,就算是输了也无话可说。克里斯心想,换做是他的话,大概也会把救命权用在前半段吧。考虑到第一回合抽到别人血袋的几率达到百分之五十,而且快速输血时引起的不良反应也有可能被误认为选择错误的情况,从而在慌乱之中白白用掉了救命权。这样看来,项南星首回合用掉救命权的几率,其实在一半以上?
“换作是我的话,应该会不接受,然后换自己来宣告吧。”克里斯说。
然而面具人坚定地站在了另外一边。
“跟你两个,另外再加四个,我押‘不会发生’。”他说着,同时抛出了四个筹码。旁边的黄老笑了,笑得就像是一只计谋得逞的老狐狸。
“我当然接受。”他放下筹码,神闲气定地说。
这边做出“预告”的二人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接下来只需等待结果。而站在旁边的主持人鸣柳则开始准备接下来收取筹码的工作。那些小设备的真面目终于暴露,等看清她手上做着的那些事时,就算是反应稍慢的克里斯也终于明白这里头“筹码”的意义了。
“原来如此,难怪他要答应接下这一场。”他喃喃地说。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画面里的项南星。暗红色的血液正带着未知的抗原类型沿导管注入他的身体,这即将审判他的命运。可少年还不知道,此时在另外一个房间正进行着另一场比试,他的表现,也在影响着这边的进程。
而在这一刻,克里斯突然从项南星的脸上看见了一丝恐惧。这是来自于人类本能深处的,对于死的恐惧感,哪怕后者一直努力忍耐,也依旧无法将其完全掩饰起来。
恐惧会让人思考受阻,让人做出错误的判断。克里斯知道,这种状态下的项南星很可能会错估形势,浪费掉原本不需要使用的救命权。更糟的是,这样还不仅仅是这一回合的麻烦,在这之后他将要在没有保险的情况下面对更加恶劣的环境。到时候,这份恐惧只会更加强烈。
“情况不妙啊。”旁边的梁京墨也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要照这状况走下去,很明显大事不妙。
第018章 救命权利
此时此刻,项南星的状态确实非常不好。
如果说抽血的时候那少许的眩晕感是来源于失血,那么现在随着温热的鲜血流入身体,按理说人的精神也该好转吧。可事实上,项南星只觉得眩晕的感觉更重了,这些流入身体的液体仿佛外来物种一般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撞击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连努力想要平缓下来的呼吸都被拉着急促了几分。
比起身体,他知道现在的问题更多出在了心理上。眼下输血的速度不算太快,就算已经在局部发生了溶血现象,它所带来的不良反应还不会那么快地表现出来。就算是血液流入时带来的不适感,其实也应该大部分集中在针头附近的肌肉里。
然而项南星感觉到的却是全身从上到下的不舒服。发冷发烧,恶心呕吐,呼吸困难,低血压、心跳快,腰背胸腹各处疼痛……他的脑中不受控制地回想着悠久山琢磨之前提到过的不良反应,而后与此时身体的感受对应比较。越是去想,它们就越是活灵活现。
是要在这里把唯一的一次救命权用掉吗?项南星的心里无法控制地想着这个问题。
心情焦躁,他索性晃了晃脑袋,抬头观察起其他人的反应。对面的年轻人此时正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明显带着几分好奇,作为对手,这样的做法理所应当。而主持人悠久山琢磨此时也正看着这边,脸上却更多是一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这些血袋虽说是经他之手摆放的,然而打乱的过程却也是放在黑箱子里搅动,就算是他也难以判断其中哪几袋是项南星的,哪几袋又是年轻人的。此时观察项南星的反应无疑是他的娱乐之一,也好借此磨练一下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悠久山琢磨自然乐此不疲。
周围那些主持人的工作是维持秩序,于是大多都是目不斜视的样子,但也有少数忍不住看向这边,关注着游戏的进展。
看来别人多多少少也抱持着紧张感啊。再次意识到这一点的项南星将会场中的情况缓缓扫过一圈后,随即深深呼出一口气。这口浊气一出,神智顿时清明了不少,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也没有跳动得那么凶猛了。
果然,转移注意力这一招非常有用。
“说起来,你觉得第一轮的胜负是怎么判定的呢?”
反正都决定要转移注意力了,项南星索性开口向悠久山琢磨问道:“如果是骰子的话,可以看点数,扑克牌的话有数字和牌型,哪怕是自制的游戏,也该有个判定规则。但对我们刚刚拿出的那两个卦象,你觉得可能会用什么方法决定谁胜谁负呢?”
悠久山琢磨挑了挑眉头:“你这是在质疑主持人的判定么?”
“怎么可能,你知道我就算质疑也不是针对你,因为下判定不是你。”项南星笑了笑,抬起一只手敲了敲自己的耳朵,这是对方所戴的耳麦位置,“你是通过那个耳麦来听取黄老意见的吧。胜负的规则对你都没有透露的话,这岂不是变成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他喜欢说谁获胜就是谁获胜,这样的游戏还有啥公平可言?”
悠久山琢磨冷冷地看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有趣,这试探还蛮有趣的。”他笑着说,“这部分不属于必须告知玩家的东西,不过既然你说起,我也就做个好人,跟你再介绍一下。”
他同样敲了敲耳麦,而后指着会场中的几个摄像头:“首先,我需要听取的确实是关于游戏胜负的判定,但是做出判定行为不是黄老,而是另外的主持人。他们被隔离在单独的房间里,除了按照‘每张牌最大化’的原则去判定之外,他们只能单方面观看这边的画面,却无法施加任何影响。至于公平,主持人里有一个在立场上明显偏向玩家这边,我觉得这算是一种平衡了。”
他摊开双手,作无奈状:“最后你反过来想想,这里头的规则对我都保密了,简直是对我都有防备了。如果都已经做到这地步,你还要感觉这个游戏不够公平,那我也无话可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露愠色,换做是普通玩家的话说不定就知难而退了。然而项南星却非要迎难而上,继续逼问。“‘每张牌最大化’的原则是什么意思?而且你刚刚说的是他们?难道判定结果的工作需要两个人以上才能完成吗?”他敏锐地问道。
悠久山琢磨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项南星此时指出的这两点,其实也是他一直很在意的事情。前者那是黄老一贯的说一半不说一半的风格,暂且不提。但后一个问题,他自己也有些疑问。按照他的想象,判定胜负这件事一个人做就足够了,就算安排多一个人在旁边监督其是否诚实,那么也说明这两人的身份有所不同,要么是上下级,要么也是主副手。
然而刚才在耳麦里传来结果之前,他分明听到了两个人正在探讨着谁来宣告结果这件事。在主持人的世界里,这是两个地位相当,职责类似的人才要争论的问题。这个矛盾让他一时迷惑,可随后心里又模模糊糊浮现了一些场景,仿佛规则背后的秘密触手可及……
眼前的这个人是否也察觉到了同样的东西呢?悠久山琢磨看向那双眼睛,一时之间竟然不能确定。但无论如何,自己刚刚想到的这些东西显然不可以让玩家看出来。
“就当做是我顺口说多了吧,你可以想象那边是两个人,三个人,当然也可以想象那只是一个人。在这个游戏里,我只负责监督现场,这就是为了避免玩家从我的反应中看出信息来,我总不能贪一时口舌之快,让这么煞费苦心的安排落空啊。”悠久山琢磨耸耸肩,“别怪我,我也很不爽来着。不过倒是你……”
他忽然眯起眼睛看着项南星,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你想到的这个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很好,不过现在是否有些矫枉过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