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甚至还有隐隐的一丝嫉妒。
是的,项南星有着让人讶异的潜在能力,在亲身接触之后,即便是梁京墨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也承认,假以时日的话,这个人说不定还能达到和自己差不多的水准上。
但说到底,这也只是可能性而已。
在现阶段,项南星的一切都还在不稳定的状态,任何一点情绪的波动都会影响到他的发挥,而他的思虑也常常充满漏洞,只有在真正的生死关头才能展现出性格中的强韧一面,但若是真正遇上高手的话,一点失误就足以致命,韧性更是意义不大了。
换句话说,这不算是一个值得压下重注的角色。虽说在目前五局三胜的赛制下,项南星比起克里斯或者南宫茜都要让人更放心一些,此时也确实是他在承担着最关键一战的重任,但这是马后炮式的说法罢了。早在知道白夜祭会以集体战形式进行之前,甚至在确定项南星可以参加白夜祭之前,面具人就开始观察着他,这足够说明他对这个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关于这一点,连梁京墨都能从这句话中想明白了。黄老自然更早就知道。
“先别急着拒绝,想一想吧……还是你要再看一会?”黄老抬手指向对面游戏进行时的画面,缓缓说道,“现在第一回合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第三十四的‘大壮’卦赢了第三十二的‘恒’卦,双方都开始思考这一结果背后的意义。我问你,刚才他们选牌的时候你都看到了,宣读的游戏规则你一样听得清楚,那么换做是你,可以推理出我所设立的胜负规则吗?”
他说着,转过头看向面具人,脸上带着的神情就像是小孩子在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玩具。
面具人沉默了几秒,轻轻摇了摇头。
“连你都做不到,他们也肯定做不到了。”黄老笑了笑,“整个‘天命’一共有八个回合,如果没有恰到好处的灵光一闪,一般人最快也要到第四或第五回合的时候才能稍微摸到一点门道,但是那个时候已经太迟了。在可以驾驭这个游戏之前,落败,平局,然后接受‘血之试炼’,这些应该都是家常便饭。”
面具人淡淡地说:“所以呢?”
“所以……”
黄老打了个响指。房门再次打开,一个身材高挑纤瘦,肌肤如雪般素白的女主持人走了进来。梁京墨认得这个人,这是第二十九位的主持人“白鸽”鸣柳,不久前克里斯落败的那一局便有她在场协助维持秩序。
“让我们换个角度回到刚才的话题。”黄老笑了笑,“‘预告’游戏,这玩法你很熟悉吧。”
面具人没有回答,于是他继续说了下去。
“你当然很熟悉,因为这是每一回‘窃国战’里的必备节目,不久前你才亲身体验过一次。你也知道吧,每一个主持人在接受培训时第一个课题就是它,因为大家会首先从它里了解到一个至关重要的真理——没有力量的人,不足以谈论胜负。所以我想说……”
黄老笑了笑:“刚才虽然是在问你,但其实我并没有打算征求你的意见。因为现在掌握着这里主动权的人,是我。陪着你绕着说了这一大圈,也只是给你时间想清楚。”
他身子向前倾,在面具人的耳边轻声说出了一段话。一旁的梁京墨只看到面具人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而后便有微微的颤抖,两三秒后才平息下来。隔着面具看不清那底下的表情,但这身体语言,梁京墨认出来了。
这是震惊,以及愤怒。
只是这短暂的情绪流露不过一瞬间,当黄老重新坐好时,面具人也已经恢复了冷静。
“很好,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那我也很愿意陪你来上这最后一局。”
他态度突变,可说话的语气却仍旧在控制之内。梁京墨眯起了眼睛,隐约猜到了黄老这神秘兮兮的话是与什么……或者说与谁有关。这么说来,面具人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不过是当时“窃国战”里失常一幕的重演罢了。
“又是他……”梁京墨自言自语。
而看不透的克里斯却还是一脸震惊:“这是要做什么啊!怎么说变就变了!”
“好好看着就是。”
梁京墨叹了一口气:“‘大将战’就要开始了。”
第017章 预告游戏
接下来的几分钟,房间里很安静,大部分的人都只是静静看着主持人鸣柳一件一件将东西从包裹中取出放在桌上,组装,一边听着黄老用那缓慢而带有磁性的嗓音重新介绍着游戏规则。当主持人鸣柳把空空的包裹重新拉上的时候,黄老的介绍也正好结束。
这一刻,也就意味着白夜祭第五局的“大将战”正式开启。
“总算可以看到传说中‘窃国战’级别的玩法了。”克里斯和另外几人毫无交情,原本就是看客心态,此时更是兴奋得摩拳擦掌。
一旁的梁京墨鄙夷地看着他:“喂,这场要是输掉的话,你可也要留在这个岛上等死啊。”
“管他呢,反正我也做不了什么,难道像那种体育比赛一样大喊加油吗?”克里斯笑了笑,走到一侧的墙角席地坐下。在这个位置,他可以同时欣赏到两边的战况。
“对我来说,只要享受这个过程就可以了。就算看不懂其中的博弈,至少也要尽力看懂这些古怪的设备要拿来做什么吧。”他深呼一口气,将背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哪怕全看不懂都无所谓,毕竟‘窃国战’级别的游戏不是谁都有机会看到的,能见识一回,死也值了。”
梁京墨叹了一声,也在旁边坐下了。他再次想起了黄老刚刚提出的游戏规则。比起画面另一端那个规则繁复到难以理解的游戏,这边的游戏规则可以说是简单到了极致——甚至说是简陋都不为过。整个游戏规则空荡荡的像是临时搭起来的木架子,然而这种限制极少的框架恰恰意味着内里包含的空间极大。
而这正是传说中那个“窃国战”的一贯风格。
黄老提出的游戏规则叫“预告”,正是“窃国战”里经常使用的游戏形式之一。规则非常简单,首先由其中一方精确预告一个未发生的事件,作为挑战。另一方需要选择是否接受这一挑战,如果不接受,该轮直接结束,而后权利倒转,由这边来做出预告,开始下一轮。
如果接受的话,在接受的同时,他还要在该预告“会发生”与“不会发生”中选择一项作为自己的立场,而另一项就会成为预告者的立场。
之后?双方只要等待确认事件发生就可以了。
如果是一般的玩家,这个游戏或许会陷入因为确认事实周期过长而不了了之的情况,然而在“窃国战”的级别下完全不会。细心的人不难看出,这个游戏的最大关键并不在如何做出准确的预告,因为最终选择双方所持立场不是做出预告的人,而是他的对手。假如他做出了明显会发生的预告,那么他的对手只要选择相信这个预告就可以获胜了。
乍一看,这像是一个互相欺诈,考验双方信息战能力的游戏?
其实说起来,这个游戏有点像是项南星之前与徐闻进行过的那一场猜硬币“信任游戏”。在那一局里“预告”的事件被限定在了一方抛出的硬币的正反面上,而另一方同样要选择信任这个宣告或者质疑它,二选一。游戏的前半,他们确实也是按照欺诈的形式在互相竞争着,然而到了后半,徐闻翻动硬币的动作揭示了这一类游戏的真正内涵。
决定胜负的,并不是“预测事件”的能力,而是“让预测的事件”成真的力量。真正的竞赛,在双方确定立场之后才会开始。提出预告的一方不一定信任自己预告的内容,但却会信任自己对这一事件的掌控能力,同样的,如果他的对手接受了对这条预告做出判断,这也意味着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决定预告的结果。谁选了是和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谁能让自己的那一边成真。
预测游轮会沉没的人,就要真的去把船弄沉;预测飞机会坠落的人,一定会让飞机失事;最后是,预测酒店中人数为零的那一边,就要设法把里面的人赶走或者杀掉。
表面上看,他们只是在赌桌两头坐着的人,除了动动嘴皮子之外什么都不用做。然而在赌桌之外,却有他们长期准备下来的各种社会关系、武力,资本在高速运转着。在他们谈笑间,他们提及的地点或是炮火连天,或是暗潮涌动。而社会大众对个中原因始终懵懂无知。
只因,这早不是他们的目力所能触及的高度了。
预告游戏,考验的并不是预知能力,而是参战双方对他们身处的这个世界的实际掌控力——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简直已经迈入了半神的领域。
“只不过,像今天这样明显是我的主场,按照往常的玩法来进行预告游戏,不太公平。”
黄老淡淡地说:“今天就让我们按照字面上的意思来进行吧。在接下来的预告游戏里,我承诺不会动用主场的特权,反正我们的行动一样会影响到另一边现实世界的运转。你明白吧,毕竟这些筹码代表的东西……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那样。”
“还是别废话了。”面具人冷冷地答道,“我再确认一下,筹码方面就像‘窃国战’里那种押法,是吧?”
“对,就像‘窃国战’里的那样,提案一方首先下底注,接受挑战的一方跟注,同时有一次加注的权利。如果此时提案一方选择不跟的话,就输掉一开始的底注。”黄老说,“底注最少一个筹码,每次加注至少一个筹码,这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