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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情郎》27 二十七.入宫

作者:郑媛 字数:4129 书籍:薄情郎

  傅怀歌自打那日一招偷梁换柱给常宁喂了蔚蓝原本赏赐给她的调经药后,养伤的那几天每每见到常宁,她都不敢直视常宁,就算偶尔对上那么一眼,也是心虚的匆匆撇开。

  两人同睡一间寝屋几天,傅怀歌的“伤”总算大好。

  瞿卿也算守信,傅怀歌刚下床圣旨就到了跟前,传旨的还是初次见面就赏了傅怀歌一声“大胆”的魏诰。

  魏诰弓着腰,那双三角绿豆眼赔着笑来到傅怀歌身边。

  “项凝接旨——”魏诰拖着老长尖细的嗓子道。

  傅怀歌半眯着眼,刚刚离开床铺的屁股轻轻松松又坐了回去,附带摇摇摆摆的二郎腿,如此不雅的姿势,在傅怀歌这个妖孽身上,竟有别样的一番味道。

  也不能怪她,她委实是讨厌这个狗仗人势的无眼太监。

  常宁面朝里躺着,似乎连往这里多看一下的想法都没有。

  魏诰的心尖乃至头顶都开始冒汗,抓着圣旨的手也越来越紧,凭着国舅爷的身份,还不知道皇上要给他个什么显赫的官职。

  越想越揪心,偏生傅怀歌身份尊贵,惹也不好惹。

  魏诰尽量不去看傅怀歌无礼的举止,只是往傅怀歌身边靠着,仅有半步之遥,颤着手缓缓打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家督察之设,所以监制文武,长贰皆以武臣处之,于賛画之职,亦必得儒臣乃克有济尔。’”

  “‘傅氏项凝,擢官布衣。’”

  傅怀歌挑了挑眉,合着瞿卿还是硬给她项凝这个假名塞上了“傅”这个姓。

  魏诰继续念,“‘勤慎可嘉,深得朕心,宜锡宠恩,以旌劳勋,是用进阶都察院御史赐之……’”

  念到此处,魏诰突然停了下来。

  那个没实权的都察院的御史?从五品?!

  自己还是正四品的乾清宫总管太监!圣上面前的红人!两家王爷见了自己还要客气三分!

  魏诰从诏书中抬起头,腰板子一下就挺直了,也不笑了,自下往上的眼神也给摆高了。

  “诏命以为尔荣,其益尽乃心、励乃行、懋修厥职、光我训词,钦哉!”

  鼻孔大气一出,魏诰忽然有了一种得胜的强烈自豪感,好似如厕不顺心了大半个月突然就畅通无阻一泻千里,真真叫人爽到翻!

  傅怀歌也不恼,她将神兽大人托到肩上,摸出扇子撑开,横着向前一递,递到与圣旨平行。魏诰一愣,不明白傅怀歌又玩的哪一出。却见她忽然一笑,明眸皓齿,笑得魏诰又是一傻眼。

  就在此时,傅怀歌啪地收拢扇,扇风跟着泻出,强行带动魏诰手中的圣旨跟着收拢。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魏诰哪里是傅怀歌的对手,手上一痛,圣旨竟脱离了自己的手在空中卷回了原样,掉在地上,还弹了几下。

  “哎呀,魏公公,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呐。”傅怀歌将扇子收进袖口,捂嘴故作吃惊地叫道,“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你!”魏诰一急,细长的兰花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指上了傅怀歌的鼻尖,尖着嗓门叫道,“你不过区区一从五品御史,无权无势,竟敢诬陷本宫!”

  “区区?从五品?御史?”傅怀歌眸底波光一闪,一词一顿的道。

  魏诰心底微微发凉,有些后悔刚才逞一时之快,没管住自己的嘴。他就算官阶比自己低上那么一层,做了个没实权的御史,也是开国皇后的亲生哥哥,圣上的大舅子,名正言顺的国舅爷。

  但自己努力从小小的一传话太监,受尽白眼才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也许哪天就成了大内总管,要是今天被这么欺负了,保不准低下的太监宫女要乱嚼舌根笑话他!

  念及自己颜面存亡的事,魏诰索性把心一横,瞪着那双绿豆眼怒道:“没错!区区从五品御史!”

  “从五品御史又如何。”寝屋外忽然传来这么一声毫无波澜起伏的话,顿时惊得魏诰心尖一抖,两腿一软,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皇上!”魏诰伏地呼道。

  跨过门槛徐徐走来的瞿卿却看也不看地上的魏诰,只是再一次重复自己刚才的话,“朕问你,从五品御史又如何。”

  魏诰的绿豆眼挤到了一堆,哭喊着爬到瞿卿跟前,叩首连连,“奴才出言不逊,求皇上恕罪!求皇上恕罪!”

  哭喊声越来越大,床上的常宁动了动,背着傅怀歌一行人手臂一挥,一团布状物咻地砸进了魏诰的嘴里,又因砸得太深,硬是给卡进了深处。

  魏诰一边流泪作呕,一边将布团使劲扣出来。

  傅怀歌两手抱胸,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样子。

  “阿凝,你来处置。”瞿卿哪里会给傅怀歌这个看戏的机会,干脆将决定权交给了傅怀歌。

  傅怀歌面色不改,心里却一声冷笑。魏诰可是瞿卿的人,把这破事推给自己,自己要是原谅了,算是给了瞿卿面子,又表明了自己忠君的立场,到头来他魏诰感激的还是瞿卿。

  但若是不原谅,咬死了他的罪,古来宦官都是小心眼之人,特别是魏诰这种贼眉鼠眼之徒,今日这事算是与魏诰结了梁子,不趁机除了只怕后患无穷。

  “臣不敢。”傅怀歌两手一拱,道。

  “无防,朕与你一家人不说二话。”瞿卿双手背后,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傅怀歌只好笑着打圆场,“魏公公一直为皇上做事,尽心尽力,是以功过相抵,恳请皇上饶了他。”

  好家伙,瞿卿丢了她一个烂摊子,她轻描淡写就干脆将人家一年多的辛苦努力“功过相抵”了。

  伏在地上的魏诰直哆嗦,却不知道是给傅怀歌气的,还是给常宁那一布团吓的。

  “来人,传朕口谕。”

  瞿卿一发话,门外的小太监立马就小跑进来,恭谨地跪在跟前。

  “傅氏项凝,尽职尽责,恪尽己首,今朕钦定项凝接任都察院佥都御使一职,恢复都察院监察、弹劾实权,望其秉公处事,勿负皇恩,勿违圣意。”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傅怀歌真正听懂的也就那句晋升的佥都御使与恢复实权。

  “奴才领旨。”小太监起身告退。

  “还不谢过国舅。”传达了口谕,瞿卿这才正眼看向魏诰。

  “奴才谢过国舅爷不杀之恩。”魏诰语气恭敬,只是将头埋得很低,完全看不清表情。

  瞿卿满意的点点头。

  傅怀歌却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高兴是自己一箭双雕,既升了官阶,又要回了都察院的实权。伤心的是要不是为了自己手头的实权,听到了瞿卿一行人的脚步声,从而当机立断设计魏诰拉他下水,她还真不想跟这位面色不善小肚鸡肠的宦官打交道。

  “臣谢主隆恩。”傅怀歌假意要跪下谢恩,膝盖下得很慢,还指望瞿卿给她来声免礼。

  不料瞿卿来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应得的。”

  傅怀歌始料未及,一个踉跄还真跪地上去了,满心的期待就像打在棉花上,扑了个空。

  瞿卿满意一笑,继续道,“阿凝,你不必行此大礼,一家人何必如此生疏。”

  傅怀歌听得牙痒痒。

  ……

  栖梧殿里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默默退出来往御花园方向去的魏诰一言不发,一个不留神,撞上了人。

  “魏公公。”开口的竟是个宫女。

  魏诰抬起头,将宫女上下打量一番,道,“唷,这不是慰心殿的碧荷吗,怎放着好好的慰心殿不呆,跑来御花园作甚?”

  刚受了傅怀歌的气的魏诰此时正好遇上皇后跟前的大宫女,虽忌惮她的主子三分,但心里着实窝火,一时顾不得嘴上的话,语气也就刻薄了些。

  “公公莫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皇后娘娘有请。”碧荷浅浅一笑,玉手往前一伸,作出请的姿势。

  魏诰有些犹豫,回头朝栖梧殿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眼里厉色一闪,干脆一咬牙,道:“走。”

  ……

  慰心殿。

  那个坐在了原本属于傅怀歌的位置上的女人,信手拈了一片荷花瓣放在鼻尖,轻轻嗅着香气,隔着深深珠帘,依然能隐约看到她妙曼的身姿,雍容华贵,凹凸有致。

  那女人梳了个百合髻,金步摇附在替钗之上,上面饰有金玉花兽,下有五彩珠玉下垂,伴着她仰头的动作,轻轻摇动。小指上的玳瑁嵌珠宝花蝶指甲套,恰好贴在左脸颊上用丹青描出的一朵出水荷花上,一袭紫金云锦衫,圆领竖翻,凤穿牡丹,扬扬洒洒地垂在榻上。

  孙清荷,瞿卿幕后谋士孙重凯唯一的女儿。

  傅怀歌一死,她便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后位,坐了傅怀歌的位置,夺了傅怀歌的掌权,拿了傅怀歌的凤印,霸了傅怀歌的夫君,占了她的儿子。

  她唯一失算的是常宁会固执地选择将傅怀歌葬在栖梧殿。

  傅怀歌活着的时候她孙清荷不怕,死了就更没什么可怕的,然而常宁没给她搬进栖梧殿的机会,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之前,常宁带着一套换洗的衣物就住进了栖梧殿。

  没有请旨,甚至没有吐露一个字。

  瞿卿带着她亲临栖梧殿,进去通报的人前步刚跨进门槛就给一阵强风刮了出去,一退数十米,跪地口吐鲜血,当场身死。

  她心下骇然,却仍不肯退让,执意等着瞿卿给她个公道。岂料瞿卿一摆袖,调头便走。

  孙清荷一声狞笑,生生揉碎了手里的荷花瓣,一滴花汁沿着她描花的拇指缓缓下滑,拉出了长长的一条液体痕迹。

  “娘娘,魏诰来了。”先一步进到里间的碧荷上前附耳道。

  “传。”

  “是。”

  魏诰在殿外立着,等着进去通报的碧荷之余,仰着头打量着慰心殿,聪明人自然一瞬间便了然孙皇后的意思。

  慰心殿与栖梧殿虽隔着一个偌大的御花园,却是一个落在主位,一个落在偏位,明眼人能一眼就瞧出来。

  元年以来,孙清荷一直将后宫打理得妥妥当当,鲜有争宠之事。然而栖梧殿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不拔实在咽不下气,而如今又杀出个项凝,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大家自然都是心知肚明。

  孙重凯的国丈间接被分了杯羹,梦寐以求的栖梧殿也被占了一半,孙清荷会寝食难安也是人之常情。

  “魏公公,娘娘有请。”碧荷走到跟前,道。

  魏诰也不客气,收着袖子便往里走。

  刚走进来的魏诰只觉一股荷塘的香味迎面扑来,令他不由得神清气爽。

  “魏公公可觉得舒坦?”珠帘被拉开,清荷斜卧在美人榻上,一只手递在前面,由着宫女拿着帕子仔细给她擦拭。

  魏诰绿豆眼眯成了一条缝,心里冷笑连连。什么贤良淑德?什么母仪天下?能这么快知道自己与项凝结下梁子的事,想必孙皇后在圣上身边也下了不少功夫。

  不等魏诰回答,孙清荷继续道,“本宫这慰心殿后园有一处荷塘,在陛下的避暑山庄还未落成之前,拥着这么一方池塘,实在是件快意的事。”

  “娘娘说的是。”魏诰道。

  “不知道,魏公公可喜欢?”

  “奴才……”

  “可惜啊。”孙清荷打断魏诰的话,道,“以魏公公的身份,那大内总管原本就应是公公的囊中之物,但现在魏公公招惹了项凝,只怕往后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一提到项凝,魏诰的心便沉了几分。

  “公公也是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本宫就跟公公挑明了。”孙清荷抽回擦拭干净的手,“你为本宫做事,本宫许你衣食无忧前程似锦,甚至……碧荷也许给公公你做对食。”

  碧荷闻言脸色惨白。

  衣食无忧,前程似锦,对食的伴。想要的,孙清荷都许了。

  魏诰瞟了瞟一旁的碧荷,心里暗忖,姿色倒是不错,又是孙皇后的心腹,与其坐以待毙等着项凝收拾自己,不如先站到孙皇后这边,好歹有个帮衬。

  于是手一握拳,道,“娘娘的诚意呢?”

  “碧荷公公先带走便是。”

  魏诰眯着绿豆眼,抚袖拜倒,“能为娘娘做事,奴才荣幸之极。”

  “带下去吧。”说完竟看也不看跪倒在地上面如土色的碧荷。

  “娘娘……”碧荷嗓子忽然变得嘶哑,圆圆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将脂粉冲开了几条显眼的痕迹。

  “带下去,晚上送到公公住处。”孙清荷毫不犹豫地摆手,两旁的宫人立马上前将碧荷架了起来,顺手往她嘴里塞了块布,将她小嘴堵严实拖了下去。

  协议达成,魏诰拱手告辞。

  前脚刚迈出去不久,孙清荷身旁的近身宫女便贴上跟前。

  旁边的宫人自觉地退出去,寝宫只剩下孙清荷和那名宫女。

  “娘娘何必牺牲碧荷……”

  “难不成你想替她?”孙清荷一声嗤笑,笑得那宫女脸上一阵尴尬。

  “娘娘,奴婢……”

  “碧晚,别在本宫面前耍你那些小聪明,你嫉妒碧荷本宫早就看早眼里。你与碧荷跟着本宫的日子也不短了,只是你赢在当年的事你多少都知道一点,本宫才割舍了碧荷。”

  “娘娘教训的是。”叫碧晚的宫女垂下头,低低地道。

  “项凝的那个小厮呢?”

  “回娘娘,那人名叫仁直,现下在太医院给蔚大人当帮手。”

  “唐毅的事打听得如何?”

  “唐大人受了处罚,领了二十个板子。”

  “笑话。”孙清荷猛地坐起身,拍桌笑道,“二十个板子不过是做给外人看!以陛下的性情,真要怒起来,岂会只是二十个板子!唐毅的儿子原本就是傅怀歌的下属,而如今唐毅根本就与项凝是一路的。两人串通了一场苦肉计,惹得陛下心软接项凝进宫,又因着唐毅不念旧情重伤项凝,免去了对唐毅的怀疑!项凝好手段,陛下没看出来,本宫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碧晚给孙清荷狰狞的样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孙清荷干脆站起身,面上挂着笑,向着碧晚一步一步走去,“本宫很可怕吗?”

  “不不……”碧晚跟着往后退。

  “本宫当年能杀得了她,现在同样也能杀了她哥哥!”

  尖锐的声音直冲慰心殿的顶上方,惊得瓦上的寒鸦扑翅而飞,留下一串串惊惧的叫声,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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