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话你最是会说了,只怕六哥看上你,也是因为这个吧。”桓阆毫无犹豫,眼色幽幽注视着安逸,却是再道:“罢了不提这个了,你知道六哥他病了吧,你和他相见怕是还要许久呢!”
“奴婢听说了,本也是担心,可是如今人在这宫里,即便再是忧心,却也无法得见殿下。况且,他终是人在榉北……”安逸一时牵起心中情思,此刻说得缓慢,却也是掺杂了几分真情。
桓阆缓缓看着她,再道:“本公主不问别的,因为知道即便问了其他你也会巧言令色以对,这样的你本公主实在是厌烦,所以……”
她顿了顿,见内侍替自己斟茶时微微抬起了头,却是看着那名内侍便道:“明日自领三十大板吧!”
内侍心内惊慌,却是无从发作,加之他已然了解桓阆的性情,又怎能再次冲撞于她?
是故安逸只是见得那内侍匆匆跪地,拜了几拜,便即领命谢恩退了下去。
她心里清楚,这便只是眼前这一位十余岁的公主在学着大人的模样为自己立威罢了。
“殿下,若您……”话音刚落,便见桓阆道:“听本公主说完吧。”
这般语气竟是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可是安逸听时,却是想起何重归的话。
“你只需要想到该如何作答便是,因为公主必然要极力证明自己的能力,这恰恰是她这个年龄争强好胜的最终结果。”这是何重归的原话,可是他只是告诉了安逸朝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却没有将如何去做告知于她。
或者说,或许在他何重归的心里对此亦是无能为力。
“我要你去信给六哥的亲信,让他们合力筹谋令父皇改变心意。”这竟是桓阆的原话,安逸猜得了许多种她可能问出的方式,却从未想过她竟然会这般直白,如此愚蠢!
“殿下!”安逸刚刚开口,却再次被桓阆打断。
少女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可更多的却还是倨傲与公主之尊的不可一世之感。
然而她有那样一瞬的恍惚,却是直直道:“不要和本公主说,你人微言轻这样的话。本公主想过了,纵然我不觉得你有何出众之处,但终究父皇是忌惮六哥才会挑选你入宫为本公主的伴读,临睿王掣肘之事掣肘之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可是父皇单单挑选了你,可知你在六哥心里的分量!”
“公主谬赞,可是即便是如此、即便奴婢真的知道六殿下他和苏阳城中何人交好,就能决定一切吗?您不妨细思,难道那些人便是无胆鼠辈是庸庸碌碌之人吗?公主殿下您也说过了,绫罗只是一名奴婢罢了,难道这些身份贵重之人会单单凭区区一名乐伎的书信,便做出此等重大决定吗?”
桓阆眼神闪烁着,却是定然盯着安逸看去。
“你以性命相威胁,难道他们也不从吗?”
这样的言语自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口中道出,直让安逸觉得心中寒冷。可是她想到当日自己率禁军闯入梁候兴府中,也曾经是这样的飞扬神采。
而那个时候,她却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无知与无畏。
“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得褒姒一笑。”安逸轻轻道,“殿下,这样的典故在旁人听来会有什么感觉?无论何人,哪怕你我是女子,”安逸说时,连忙俯身道,“绝非奴婢有意与公主万金之躯相提并论,而是公主殿下不妨试想,若是以旁观者视角看待这样的事情,又会作何感想呢?”
“你所说的意思,是旁人皆想杀之而后快对吗?”桓阆眼神微微有些沉寂,她自然是没有放弃的意思,可是她定了定神,却也终究觉得安逸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若是奴婢真的写了这样的信,只怕在那些人眼中便成了不知轻重鼠目寸光的祸水。那个时候,他们不但不会相助,反而会生出替临睿王殿下除去后患的心思。”
安逸说罢,未及桓阆开口,便再是恳然看着她,这便道:“公主殿下,奴婢追随您也有数月了,今夜您唤我至此,便也是对于奴婢的信任。”
她说时,余光扫视着桓阆的眼睛,却是再道:“奴婢从前听殿下说过,用人不疑,而疑人不用。”
“你在提醒本公主?”桓阆却是领悟到她的意思,此刻悠然一笑,却是郑重说道。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希望,若公主真的有意完成心愿,那么您不妨可以将整件事告知于奴婢,或许奴婢还能替您出一个主意。”安逸的话说得恳切,而她说罢,便是急急叩首数次,只待桓阆的回答。
时间好似静止,而她却也希望此事达成。
何重归的话再次在安逸的耳畔响起,可是她只觉得,若是这件事情无法达成,那么自己掌握着何重归与颜妃上官清雨的秘密,或许便不足以自保了。
“本公主长话短说。”沉默了许久之后,桓阆竟然陡然开口。
她说道:“近来父皇处决了一位御史台的人,名叫单离,这你知道吧?”
“奴婢听说了。”安逸连忙回道。
桓阆道:“正是,这件事情影响很大。可是,同样的罪名,只是主犯从犯罢了,但从犯叫齐明堂,他便没有因而获罪,如今争议虽大,父皇却也只是让裁撤了他的职位,却保留了他的官阶。”
“奴婢知道,从前亦听说过,这一位齐明堂大人,乃是中宫娘娘的属臣。”安逸静静说道,“六殿下曾经提到过,当日向陛下请旨册封中宫娘娘的嫡子为涪亲王的人,便是这一位齐明堂。”
“你之前倒是装得挺像啊!”桓阆听得安逸竟在这一时如此条理清晰,不由得叹了一声,再道:“原来你都知道。”
“奴婢还有太多不知道的事,只是这件事终究是知晓,便不能欺瞒公主殿下。”
“算了吧!”桓阆蓦然便道,“你不是不能瞒着本公主,而是不敢欺瞒!”
安逸并不喜欢她这样的语气和神情,即便是当日她做公主时,也不曾对旁人有过这等态度。
可是如今,当桓阆以这样倨傲的神情落入她的思维之中时,她却也到底觉得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