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莫慌,这件事情也总会又转圜的余地的。”
殿中入夜时分,莫贵妃一身漆黑的绒衫罩在她纤长的身形之外,而她遣退内侍,如今殿中也只是有她与林都公主桓阆二人在。
“你就知道劝这一句,可是事情摆在那里,你的母妃若是扳不回这一局,只怕要永生对着中宫俯首称臣了!”
莫贵妃的声音很低,可是她犀利的眼眸在烛光之下动了动,到底是如常看向她的女儿,却见得桓阆眼眶泛红。
“母妃……”桓阆看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说下去。
“好孩子,你回去吧,这些事你也是办不了的。”莫贵妃到底是按捺住自己心头的沉闷之意,便是硬生生展开一个笑容,冲着桓阆笑了笑,便要推她离开。
“母妃能不能告诉儿臣是什么事情?儿臣怎么说也是淮国名位最高的公主,若是有些事情母妃不便去办,也不便差人去做的,或许儿臣的这一个身份,还能够帮得上我们,帮得上七哥呢?”
莫贵妃竟是安静听她将话说完,倒也未表现出心中所有的不屑,只是轻轻抚了抚桓阆的头发,一时间蓦然看着她道:“阆儿啊,不是母妃不信任你,也不是你的问题。但是我要你知道,作为林都公主你要清楚,许多事情一旦做了便再无转圜余地,而母妃是你的母亲,我不想让你也卷入到这些是是非非里面。”
“可如今这些已经不是是非这样简单了母妃!”桓阆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无忧公主,她一向关心国事,而作为莫贵妃的女儿,她在幼年时便早已与无忧二字脱离了干系……
“母妃不说我也知道,前日重归已经告诉过儿臣了。”桓阆说时淡定,而这份淡定并非因为她成熟的心智,反而是源于她如今少年无畏的心性。
“何重归又多言!”莫氏叹了一声,却没有苛责于她。
“中宫跋扈得很,可是在父皇面前,在朝臣面前,她却是一派端庄母仪天下的姿态,但是母妃这样一忍再忍,只怕也终无宁日。”桓阆说得极是熟惯,可见这些话在她的心里已经反复默念多次了。
“这样的话便也只能同我说一说了,若叫旁人听得,加之如今皇后的地位,你我母女可是万万不能与之抗衡的。”莫氏急急敛衣,便是说道。
“女儿知道。”桓阆却是面露不忿之态,倒也是渐渐噤声,复道:“母妃,七哥他真的可以成为太子吗?”
她这一句话问得突然,可是莫氏却是在一瞬间觉得心中一块巨石再次被牵掣而起。
“你下去吧!”她不愿再与自己的女儿多言,而且在她的心里,也一向不觉得桓阆可以帮助自己做任何事情。
从前她入宫之时,只是一名家人子。可是如今,她却是为淮帝诞下三女一子的莫氏贵妃。
事隔经年,可是她却对于自己一步步走来的痕迹甚是了然于胸。
桓阆虽是她的女儿,可是在莫氏的心里,这一个小女儿也只是自己的一个小小寄托罢了。若论及未来,她只觉得桓阆全无用处。
“你去拓玉馆把绫罗给我带过来!”桓阆回到自己的殿中,便是吩咐道。
她面色冷冷,眉宇间俱是不忿之意,可是却无从发作,便也只是高声吩咐一句。
“公主殿下,这个时候了!”一旁的内侍急急提醒着她,可是见得她转过身时那种诡异的神情,他便是不敢再继续提示。
“她绫罗不过是一个小小伴读罢了,怎么,你是受了临睿王府的大礼吗?”桓阆想也未想,正自觉得心中烦闷无出气之处,便是冲着那内侍即刻喝道。
“奴才该死!”那内侍反复说了数次,此刻连忙应声退下,这便从掌事宫女那里取了桓阆的令牌,便是接过灯笼,朝拓玉馆方向急急奔去。
安逸本也未睡,此刻想着百日里何重归秘密送来的纸条,却是心中不安。
而突如其来的吵扰声也并未令她感到恐惧,因为她很清楚,那来人必然是来自于桓阆的宫室。
“怎么了?”她挑起轩窗,朝外看去。
“绫罗姑娘,公主殿下传您过去呢!”内侍来不及擦汗,便是急急俯身说道。
安逸想到了这一点,却没有想到桓阆竟会如此心急、如此沉不住气。
她装作不明就里的样子,却是连忙更衣随着那内侍便朝桓阆的宫室而去。
那也正是莫贵妃所居的宫室,只不过相距有些远,而莫氏一向也鲜少在夜里去探视她的女儿。
今日亦是如此。
而待得安逸入得殿中时,正见到桓阆迎面走了过来。
如今她向这一位林都公主参拜的时候,已经很少会想到从前在赵国的自己了。
可这一刻,她却觉得熟悉。
“绫罗参见公主殿下。”虽然是迎面而见,但她清楚桓阆的性情,这样的大礼是必然要恭敬而行的。
桓阆这样的性情,令她想到萧后。
很是神奇,明明长孙艳才是萧后的女儿,可是她却要比长孙艳更像萧后的性格。
尤其是对于礼仪的重视,对于身份地位的重视,更让安逸觉得莫名。
“朝中的事情,从前六哥会同你讲一些吗?”桓阆单手示意她起身,却也未曾赐座,不过是虚扶了她一次,这便急急问道。
“朝中的事情……”安逸思付着,却是不知道此刻该当如何作答。
“你不必瞒我,”桓阆却是略微现出一分冷笑,“这些事情本公主都知道,你是六哥唯一的侍妾,这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
“公主殿下抬举绫罗了,临睿王殿下的府中并无侍妾,而绫罗是一名乐伎罢了。”安逸重新俯下身来,轻轻说道。
“告诉你自称什么来着?”桓阆的话一丝温度也无,便只是蔑视地微微抬起眼眸看着她。
“绫罗记得,因为绫罗本就是奴婢。所以,奴婢时刻谨记着公主殿下您的教诲,一日不敢忘记。”安逸的视线同那随风而下抑的烛光契合,她的目色炯炯,却是如常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