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戈铁蹄尘沙乱世,万千尸骨烽火腥烟。洛沙凝视着眼前的白衣人,此刻才读懂他眼中的深邃,那是一种忧郁的凄凉。
“我该回去了,给你。”,洛沙将含有自己鲜血的那颗丹药半握在掌心,朝着白衣人伸展了半臂。
白衣人抬手转身,脚下虚影移步,一道白影似雾中烟云,瞬间便站在了洛沙身前。
“你想好了?”,白衣人看着洛沙的双眼,凝重地问道,眸中情感似火如冰,洛沙没有做出肯定的答复之前,在他心中同样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这关乎到洛沙的生死,取舍于往日的兄弟情义和世间的战乱纷争。
洛沙伸开手掌,看着掌心的丹药,淡淡说道:“运筹帷幄的是你,我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只是希望你信守承诺,不要让我身边的人牵连进来。”,先前,在他纠结于不能再跟石玉姐弟相见的时候,幽冥中的虚影忽然有了反应,让他感觉到了极度危险的临近。
此刻,看到白衣人双眸中的情感,他猛然醒悟,这白衣人分明就是在让他选择自己的生死,如果刚才他给出了否定的回复,恐怕此时早已在这山林之中灰飞烟灭。
“单凭我的一条命,如何能让这世间尘沙四起生灵涂炭?”,洛沙心中思量,有朝一日,必要让眼前的白衣人,在他面前说明其中的原由。
白衣人目光恢复如常,微微点头,伸手间,洛沙手中的丹药便被换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粗布袋子。
“这里面是你将会用到的东西,两个时辰后,你到牟山城的道听客栈,找黑山。”,白衣人飞身而起直入云霄,消失在了天际的晚霞之上。
洛沙转头看向了来时的方向,心念一动魂引身随,经过白衣人的指点后,再次施展魂引步时,身后竟然留下了道道残影,几息之间便来到了距离山洞一里左右的高处。
虽然离山洞还有一段距离,但他能够清晰地感应到,此时在山洞外有一个人正在来回走动着,甚至可以想象出走动之人那份牵肠挂肚的心情。
三人儿时嬉闹的无忧无虑和近日来接连遭受的种种祸事,在洛沙的脑海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样的变故,都归结于洛大的失踪之谜,而这一切又都深埋在了险象环生的未知当中。
“石玉,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们之间本就不该有缘,更不该殊途同路的继续下去。”
洛沙将血容丹塞在牙间狠狠咬住。这份感情是十几年的日积月累而成,犹如稚嫩的树苗经历了无数风雨的甘甜和狂烈,把每个日夜的真诚、欢笑、辛酸、苦痛,深藏在身体内的道道年轮中,才长成如今的茁壮枝干。
如今洛沙的选择,注定了他在之后很长的日子里,只能在无言和无名中,看着他们能好好的活着,将她深埋在枯萎的厚皮之下,去博取一道天雷的洗礼,或许这道天雷永远也不会落下。
“今日不辞而别,实属迫不得已,但我心中情义永存,终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认。”
洛沙咬碎了牙间的丹药,齿间相碰,浓烈的辛辣味道,滚烫到了喉咙里,之后侵入胃肠,融入血液,流转到了全身。心中的苦楚犹如潮汐而来的巨浪,彻底压制了生消骨肉的剧痛和奇痒。
不知不觉中,他的身体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血肉正在迅速的暴涨,骨骼也在刺耳的咯咯声中扭曲变形。身上的衣服被撑破开来,露出了打满肉褶子的大肚皮,和黑毛丛生甚是粗大的腿脚。
一炷香过后,药力彻底吸收,洛沙终于彻头彻尾的变成了一个大胖子。
单从体型上看,比原先高了一头,胖了两倍,往前小迈一步,身上肉浪翻滚,犹如一座会动的肉山。
而从容貌上看,则更有天壤之别,皮肤粗糙暗淡,粗短的眼睫毛上黏黏糊糊沾满了眼屎,两只小眼睛萎靡不振,肥头大耳朵,肉鼻子大嘴巴,一张口就能看到宽厚的肥舌头和粗大的嗓子眼,保证一眼过后,很难忘掉如此特殊的尊容。
洛沙本就是个情绪不易巨变之人,可当他看到了胸前粗狂卷曲的黑毛,瞬间竟然有种想要去死的冲动。赶紧调息稳住了心神,这才长吁短叹安慰自己道:“变成这样,更不容易让人察觉我的真实身份,这样更好!”
可当他刚往前走了两步,胸前和肚子上翻滚波动的感觉,让他不由得闷声骂了一句:“什么闲度,你就是个畜生!”
洛沙拿着褐色的麻布小袋,仔细看了一下,就是寻常百姓的贴身钱袋,十分普通,可刚一打开,一缕神念飞出,洛沙念识一探,神念之中是白衣人关于各种物品的详细解释。
褐色的小袋子,是一个非常罕见的空间储物袋,里面空间很大,装了不少的东西。
有几套第九凡尘的弟子衣服,洛沙挑出一套,穿上之后感觉很合体,袍子上绣着一只黑色的神龙,盘伏在胸前背后,神武盘旋的龙身加上威猛的龙首,神似一个充满道韵的凡字,这条黑龙应该是第九凡尘的宗门象征。
一枚浊玉腰牌,是第九凡尘弟子的宗门玉录,其中记录有这名弟子的详细信息,和在宗门内的过往事迹,也是宗门内传达信息和相互联系的念子。
每名弟子的宗门玉录,都设有一个密令,只有宗门和其本人知道,而且每个人的密令也都不一样,这是为了管理和保密所采取的必要手段。
密令:“我真是笨得要死”,洛沙微微皱眉,能用这样的话作为自己密令的人,一定很自卑,而且时刻在内心中自责,应该是个悲观消极的人。
东阆或,十九岁,丹神城东阆家族传承后人,两个月前入宗内仙木山,身份是丹奴。
“丹奴是什么?”,洛沙疑惑。
看到东阆或进入宗门后的行事记录,洛沙了解了丹奴的意思,东阆或进入仙木山后的两个月里,除了试丹一百二十次外,并没有做其他的事。丹奴竟然是宗门拿来试药的活人!
“什么样的家族,会让本族的传承后人来宗门做丹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洛沙忍不住看向自己的胸毛,捏住一根揪了下来,一定是多种不成熟的丹药尝试,对东阆或的身体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才会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而终有一天,洛沙要变回原来的样貌,不能将自己的命运放在白衣人的手中,在没有搞清楚白衣人隐瞒他的事情之前,一切皆有凶险,此时,洛沙已有了修行炼丹术的打算。
宗门玉录最后记录的是东阆或这次的宗门任务,他是被派来协助牟山城,辨识过关之人中是否有依靠丹药易容的人。因为东阆家族本就是丹药世家,而且有破除丹药易容的不传秘药,所以第九凡尘才破格将东阆或暂时提升为药童身份,来此执行任务。
从目前所知道的所有事情来看,洛沙对白衣人的心思缜密有了更深的见识,从替死鬼的选择,和整件事情上的安排,可谓是滴水不漏。那么白衣人安排石玉姐弟送入无我宗的事情,也应该计划得很好,洛沙稍有宽心。
袋子里还有两个瓷瓶,一瓶是二阶灵丹,可以帮助洛沙提高自身的修为境界。另外一瓶丹药就是破除丹药易容的秘药。最后是一包散碎的银两。
洛沙望向山洞方向,石玉还在洞外徘徊,在距离石玉北面不到一里,他又感应到了另外一个人,直到此人来到洞外,洛沙确定正是石墩后,他才不舍的向牟山城方向走去。
一路上,洛沙心事重重,他在对自己的不辞而别感到愧疚,又因为体型的变化,让他施展魂引步的时候出现了不适的感觉,几次都险些撞在大树上。
直到出了山林,上了官道,他才恢复到了先前魂引步的神速程度。可是黄昏时分,官道上不时有人路过,洛沙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也只好步行走路。走了大半个时辰,过了三道关卡,天色已经大黑,他终于来到了牟山城中。
几道关卡检查的严厉,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以身犯险,不然一定难逃被捕的结局。
牟山城虽然不大,但是非常繁华,此时街上灯火通明,夜市非常热闹,洛沙选了一条小街,找了一处相对来说人比较少的街摊,坐了下来,大屁股下面的小板凳被他压得咯咯吱吱,面前的小桌子还没有他的肉肚子大。
摊主是个老汉,一看来个大户,赶忙欢喜地迎了过来,借着灯光看到洛沙的长相,不由得一愣,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道怎么来了一头猪,看来得换口大锅才行。
“这位客官,你来点什么?别看我这摊小,我这的馄饨,饺子,酒肉小菜可是独此一份,在这附近也算小有名气的,只是今天有事刚刚出摊,你这是赶巧了,换成往日这个时候可是没有空位的。”,摊主眉开眼笑地招呼道。
“馄饨吧。”,洛沙看着几张空桌子,心道这小商的嘴可真是油滑。
“几碗?”
“一碗就行。”
“大碗还是小碗?”,摊主看着洛沙的体型,诧异道。
“小碗的量,大碗盛,多点汤,口味清淡一点。”
“这......”
本想着是个大户,却只要了一小碗馄饨,摊主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恨不得给自己个大嘴巴子,他跟洛沙说的并不是假话,这摊子确是刚摆起来,用不了多久,人就会满,看洛沙的长相和体型,估计到时候他坐的这桌,没人会愿意同坐,不免有些不乐意。
“这样吧,我按照大碗的钱给你。”,洛沙转头看了摊主一眼,他本来饭量就不大,修行之后吃得更少,来这里坐坐就是为了舒缓一下心中的憋闷。
“好嘞......!”
市井小商大都过得不容易,往往把一文钱看得都很重,摊主觉得占了便宜,便麻利地上水起了火。水还没有烧开,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食客,都是瞟了一眼洛沙后,便选了离他比较远的桌子坐了下来。
其中有个猎户打扮的汉子,看起来跟摊主很熟识,点酒肉时,看到水还没烧开,便站在火边跟摊主打趣起来。
“老张头,今儿个怎么才起火,是不是又趴在哪个老娘们的肚皮上折腾累了,不想出来做生意了?”
“去你的,我都这岁数了哪有那劲头?哪像你们这样的小牛犊子,花了银子去干活,一晚上都不带消停的。”
汉子一听这话拧起了眉头,怪异地问道:“你不知道这牟山城,出了怪事?”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