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姜凉轻轻一抖手腕,弹仓朝左边弹了出来,“等到我真的把子弹放进去,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前方只有死路一条。不考虑一下?”
“废话。”项南星没好气地说,“你能想象我在这里答应你的情况吗?”
“说的也是。”
姜凉微微一笑,手指在弹仓上猛地一拨。转轮式的弹仓快速旋转起来,并随着他手腕再一抖,嵌回到枪身上。这时他已经将子弹放入其中一个弹槽里,整个过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但动作实在太快,项南星的眼睛竟是完全无法跟上。
“好了,现在是第一枪。观望?防御?”
他平举着手枪,枪口对准了项南星的眼睛。就在他举起枪的同时,有如实质的杀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得阴冷肃穆,与刚才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判若两人。
无关的闲话都是过去式了,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对眼前的人动了杀心。
项南星后背微微一寒,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在脑海中仿佛变得无比庞大,带着巨大的引力,像是要将他的视线与思考全部吞噬进去。项南星咽了一下口水,将目光勉强从枪口上移开,看向那后面姜凉的脸。
“观望。”他说。
“第一枪就选择观望?这是想死吧!”
观看直播的人群里有一人失声喊了出来,随后便被身边的同伴狠狠拉了一下。白苏皱了皱眉,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画面中的项南星。
经验丰富的导播早已把现场的镜头安排妥当,除了拍摄会场全景的镜头之外,他特意安排两个特写镜头分别对准了玩家的上半身,拍摄他们实时的反应,除此之外还有中景,近景等,让观众可以全方位观察这场对决中的每一个细节,此时身在富尔茨酒店顶层的白苏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关注着远处的一切,关注着那场足以决定他们生死的对局。
但在看着屏幕的同时,他也不忘将目光时不时投向桌子另一边的对手。
这场所谓的“窃国战”本该已经结束的。刚才姜凉立场的改变是给梁京墨的致命一击,他的所有谋略因此失了根基,变得毫无希望。当时白苏甚至可以清楚看见对方心中的崩溃,局面的失利,盟友的背叛,还有不知不觉踏入对方布置已久的陷阱这件事,每一项都是挥向这个天才自信心的重重一刀。梁京墨一退再退,终于来到了悬崖边上,只要再退一步便会坠落深渊。
但忽然之间,他的双脚站住了。
“皇宫里还有他在。”
那时候的他轻轻念出这句话,眼睛里微光闪烁,似是见到了一线生机。
白苏知道他指的是谁。
“拿项南星当你的救命稻草?皇帝既然在那,就说明他早就死了吧。”
“大概吧。”梁京墨摇摇头,“姜凉苦心策划的这一场反转剧,本就是为了将碍事的人全部消灭,他不可能留下任何活口。但如果真有那么千分之一的可能,他从那种局面里活了下来,又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让南宫茜做的事情让他从挫折里振作,最后再有一亿分之一的机会,他真的设法赢过了姜凉,可我却在这边放弃……”
他抬起头,眼中全无迷惑:“那样的话,我会被他嘲笑一辈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就在几分钟后,项南星奇迹般地冲入仪式会场,一切因此改变。皇宫里的胜负,酒店底层里南宫家与守卫部队厮杀的胜负,还有最顶层这一局“预告”游戏的胜负,只要无人放弃,每一场都还未到盖棺论定时。
“看吧,白苏。”
此时的梁京墨眼睛也看着屏幕,却骄傲地昂起头:“这场游戏还没结束呢!”
第037章 首轮对决
就在项南星选择“观望”的同时,梁京墨也在屏息静气地看着电视里的直播画面。
“你怎么看?”秋半夏低声问道。
“比我想象中大胆,但没问题。”梁京墨答道,“第一回合就放入子弹不利于消耗对手的防御次数,一般不会采用这样的策略。更重要的是,姜凉自己也不会希望太快获胜。难得刚即位就有一个在国民面前展示威严的机会,他才不会让它潦草地结束。”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想,项南星就是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在第一回合直接观望吧。”
在秋半夏眼里,梁京墨简直比他亲身上阵还要紧张,项南星选择“观望”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几乎立刻就冒出了汗珠。等到想通这里面的关系后,这种心情才稍稍缓解一些。
毕竟他本人也参加过类似的对决,虽然只是短短一小会,却知道站在那里心理压力之大。
“这游戏跟你‘白夜祭’里的那个很像,但又做了一些修改。”秋半夏沉吟道,“总感觉,修改之后的版本在游戏进行这一块对普通人更友好些……”
“这里面对原版所做的修改,很明显是参考过我那场游戏所得到的灵感。”梁京墨瞟了白苏一眼,“我当时的那场游戏可以自己选择是否放入子弹,从而衍生出很多变化,但像‘深渊’徐闻那种级别的主持人只要拿过一次手枪,再次拿起时就能根据手上重量判断子弹数目。普通人显然做不到这一点,这就造成了策略上的不公平。这一版的游戏将放入子弹的事项限定死了,开枪的部分也进行了简化,整个规则显得更公平,也更容易让普通人参与进来。”
“比起其他那些越是高手越有利的游戏,这个游戏的规则部分至少没让姜凉的优势发挥出来。能把明显高于自己的对手拉回同一水平线上公平竞争,要从这个角度上说,这游戏甚至是对项南星有利了。但是……”
梁京墨抿住了嘴唇。
“但从惩罚的角度来看,这游戏又是对他极其不利。”
“是的。”秋半夏沉重地点了点头。
比起原版中简洁明了的中枪即死,“毒牙”游戏里引入了“毒液”的惩罚部分。经过稀释后的毒药依旧致命,只是相当于每次输入的剂量大大减少,但从游戏规则来推测,至少每次中枪后注射的十毫升应该还在人体耐受范围之内,换句话说,中枪未必就是死。
但既然牵涉到耐受能力,那情况又都不一样了,用电子游戏来打比方,就是每个人一开始便拥有各自不同的“血条”。有些人体质很好,可以耐得住几次十毫升的注射,甚至连最大剂量的五十毫升都能挺住,有的人却可能连十毫升都坚持不下来。对参加游戏的这两人来说,原本体质上项南星就已经不如姜凉,现在对方神完气足,状态绝佳,而自己却带着伤摇摇欲倒,两人的“血条长度”显然相去甚远。
这一点,无疑会在对战过程中带来非常大的心理压力,甚至直接影响应对策略的选择。
“这个游戏的规则给玩家提供了两种选择。”梁京墨说,“一种是,选择稳妥的防御策略,但累积剂量会一直增加。五十毫升应该是游戏设计的致死线,在此之前玩家必须设法让对手落败,否则到后半段看着逐渐接近致死线的剂量,那种心理压力会让人难以做出正确判断。”
“另一种策略就是适当放弃防御,不让累积剂量增长太快。但那样的话,就要冒着中弹后被一次性注射十毫升的风险。体质越好的人越有选择这种做法的本钱,反过来如果身体很难支撑得住,那么等于被迫要选择前一个方案。施展策略的空间越小,对手便更容易看穿他。”
梁京墨再次长长呼出一口气,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幸好他是项南星,不然这游戏已经结束了。”
“有趣。”一直沉默的白苏简洁地说出两个字。他的眼睛牢牢盯着画面中的合金面罩,像是想要穿透那层遮挡,直接看见那底下的表情。
梁京墨刚才这句话似乎有些奇怪,他却听懂了里面的意思。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难以承受毒药消磨后,就算心里想着不应退缩,甚至每一次都经过仔细的思索,但最后也还是会得出需要防御的结论。这并非单纯的自欺欺人,而是由人的求生本能所决定的事情,在明知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任谁也很难做出绝对客观的判断。
尤其当他的对手是姜凉时,冷静判断的难度会进一步上升。比起用面罩掩饰住脸上表情的项南星,选择不戴面罩的姜凉除了展示出自己的信心外,更是方便在这种时候毫无遮挡地散发出骇人的杀气。他的眼神和表情让每一枪看上去都像是真的,越是想要通过观察细节来找出答案,就越容易被他的气势所慑,最后不得不防御。
那样一来,姜凉的选择就轻松多了。每一次进攻回合里他只要将子弹放在后面的弹槽,然后就可以看着对方不断地选择防御,又扑了个空。每过一轮,累积的剂量就会增加十毫升左右,大概五轮就能分出胜负。姜凉只要在轮到对方进攻时稳扎稳打,确保计量上升速度比对方慢就行,这过程里哪怕中个一两枪,对他来说也应该不算致命。
面对这可以预见的死局,项南星从第一枪就开始了反抗。他的“观望”与其说是梁京墨分析的那种看穿形势之后的判断,倒不如说是出于意气的正面宣言。他直接展示出敢于放弃防御的勇气,这样一来,姜凉也不得不重新思考如何放置子弹的问题。
但在这一轮里,他已经无法更改。
第一枪里,项南星的“观望”成功了。姜凉扣下扳机,最后却只是发出“咔擦”一声空响。接下去的第二枪,项南星依旧坚定不移地选择“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