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子弹碰上硬物形成跳弹时,子弹的物理外形、飞行轨道、稳定性及射入角度都已发生变化,因此跳弹射入人体后很容易产生偏转,所造成的空腔效应远大于规则子弹造成的效果,甚至可以媲美因为杀伤力太强而遭到国际公约禁用的达姆弹。南宫荒启记得一个前辈的案例,那前辈正是在一次完成委托的过程中被对手用跳弹击中,身受重伤。当时那发子弹在偏转状态下射入体内,刚射穿皮肤就断裂了,子弹像散弹枪一样在体内散开,产生多个数倍于子弹口径的空腔效果,在前辈的身体里搅动,让他体内大出血。
后来人是抢救回来了,但一边手臂却是废了,只能截肢。南宫荒启在手术前探望过前辈,当时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他至今也忘不了。
光是杀伤力它就已经比普通射出的子弹更强了,然而跳弹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它很难被预测,更别说闪避了。正面来的子弹还可以从枪口推测弹道,然而跳弹经过了一次反射,途中还有翻转甚至断裂,让原本就很难捕捉的弹道多出了几分运气的元素。南宫荒启刚才这一躲只能算是运气好,换做是比他身手更好,却不拥有这种危机直觉的人,十有八九还是会在那种猝不及防的状态下被子弹直接命中要害。
但反过来说,项南星本人也未必准确预测了子弹的走向。他打出的这一枪更多靠的是手感和直觉,以及必不可少的一些运气。对双方来说,这一枪都是一种赌博,项南星付出了隐忍多时的秘密作为筹码,换取了这直奔要害的一发子弹。可惜的是,在最后关头,始终是南宫荒启的直觉和运气更胜一筹。
“结束了。”他说,“我要承认你的枪法比我想象中好上许多,在几乎不瞄准的状态下打出如此精准的一枪,用的还是‘Ricochet’这种高端技术,一般人做不到这种程度。我要收回之前的话,在这方面,你拥有挑战南宫家的权利。”
门后的项南星面无表情:“谢谢。”
“但你还是输了。”
南宫荒启把手指凑到鼻尖闻了一下,而后轻轻弹掉指尖的一点血迹。“刚才这一枪是你击中我的最好机会,毕竟我没有预料到你会用右手攻击,也没料到你还会这样的射击技巧。”他摇摇头,“不过,你已经亲手把这个机会断送了。在这种关键的机会里,你用上的竟然还是那种毫无意义的特制子弹?换句话说,你至今还没找到实弹,就匆忙把这次机会消耗掉了。如果是我的话,怎样都会把这唯一的机会留到实弹再说。”
他弹弹手指,显出很不屑的样子。刚才触摸伤口的时候他就隐约闻到了,和寻常子弹的硝烟味不同,特制子弹在伤口上留下的是一丝特殊的气味,细心嗅探很容易分辨出来。
毫无疑问,项南星确实选错子弹了。
再精妙的射击手段,在练家子面前使出第二次,威力也会大打折扣,何况项南星右手的秘密在这一枪后荡然无存,再也不能充当奇兵用了。就像南宫荒启说的那样,如果项南星拥有实弹的话,现在就是使用的最佳时机,没有的话,那也只能忍下去而已。
然而对于这件事,项南星只能苦笑。他张开手掌,掌心里静静地躺着四颗子弹,这就是他从那个小匣子里获得的全部东西。
这四颗,全是特制子弹。他根本毫无选择。
项南星此时身处的死胡同看上去好像透着神秘,然而它附赠的子弹匣子却毫无特异之处,也就是子弹数量比别处多了一点。这本应让他在这一回合扭转局势的希望落空。就像南宫荒启所说的,这一回合,他应该忍耐,依托地形与对方勉强对抗,尽量保存自己。就算会再次落败,他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的底牌。
然而,项南星还是干了。这其中自然有他的原因。
“南宫兄,看来你还没有看穿这次游戏的本质。”他说。
南宫荒启一挑眉毛,却不做声。
“这次的游戏,‘实弹’只是其中一个元素,甚至不是取胜的关键。”项南星背靠在门板上,深吸了一口气,“从我的子弹触及你的这一刻开始,我已经摸到了胜利。”
“一派胡言!”南宫荒启冷笑。可在平静的外表底下,他的内心第一次闪过了些微动摇的情绪。项南星是否有别的底牌?他口中取胜的关键是什么?他隐隐觉得对方并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他想到哪一步了?”他惊疑不定。
而在同一时间,那个在远处关注着游戏实况的中年女子坐在轮椅上轻轻摇了摇头。
“胜利的天平,确实微微摇晃了一下。”南宫夫人微笑,“有趣。”
第030章 游戏之前
“胜利的天平,确实微微摇晃了一下。”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南宫夫人的视线正追随着项南星的每一个小动作,试图看透他在背后的心思,找出那个让他重燃自信的契机。
几十秒前,当发现匣子里依旧是特制子弹时,原本决定放弃顾忌,全力出击的项南星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显然想不明白,像这种一看就是特殊地点的死胡同,为什么里面连一点特别的东西都没有?
但在那一刻,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豁然开朗的神情,像是突然想通了里面的关窍。之后便是他看似畏缩,实际上汇聚了之前众多积累的全力一枪。虽然结果只是擦到了对手,但在得知这一结果后,他流露出了心满意足的情绪,仿佛已经为下一步的行动做了铺垫。
这些细节,足够让心细如发的南宫夫人得出结论。
“确实没错,这么快就发现了游戏的关键。”
夫人笑了笑,自言自语:
“项云,你有个了不起的儿子啊……不,不该这样说。”
她转过头,看向另外一边房间里的少女。
“这一代的年轻人,也是相当了不起啊。”她由衷感慨。
让时间倒回到小半天前,当时项南星刚刚喝下掺了药的茶水,歪倒在沙发上昏了过去。南宫夫人唤来下人把他带下,自己则移动到窗边拨通了电话。这电话通过南宫家专属的一个卫星转接,除了保密性能绝佳之外,更可以覆盖到一些寻常信号无法到达的地方——比如,全速飞行中的飞机。
“泰大人,家里来客人了。”她对着电话那头言简意赅地说道。
不需要说出更多的内容,甚至对这所谓客人的身份也不需要做什么提示,她从来都相信南宫泰可以第一时间找出答案,这是两人相处多年积累下来的信任。
而南宫泰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姓项的那小子?来的还真快。”听声音都能感觉到对面的男人已经皱起了眉,“他怎么进去的?今天的‘哨兵’是谁了?”
“刚好是敬之,还有荒启。”南宫夫人解释道,“敬之还是老样子,第一枪被躲开后直接放人,荒启那边,我估计没打起来,应该是被人用心理战术骗过了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几秒钟后才听到南宫泰长长地嗯了一声。“敬之这一贯的洁癖真是……”他像是在苦笑,“算了,这事揭过了。那小子进门后做了什么,总不会直接挑战南宫家吧?用‘游戏’?”
“还真是被你说中了。”夫人笑了笑,“这小伙子倒是个实在人,我一说破,他也就干脆不掩饰,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要知道那时候我还放开着杀气啊,以他的水准,应该会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被我杀掉才对。”
南宫泰在电话那头哼了一声:“他要是个懦弱的人,早就死在西凤那边了。”
见他态度并不强硬,夫人试探着问道:“说起来,小茜能够从那里逃脱,他也算是有几分功劳……”
“就算没有‘白夜祭’这种破事,我也打算去要人了,结果还是一样。什么功劳不功劳的,不需要。”南宫泰语气毫不留情,但后半句还是话锋微微一转,“不过能进得了南宫家的门,按规矩是要给一个机会,避战就是留下笑柄,我猜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吧。”
“但我们接受挑战的话,用的是我们这边的规矩。”夫人语调轻快地说,“用杀手对决的规则去对付一个普通人,听上去也不太好呀。”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默了几秒。
“你好像对他挺照顾的。”他突然说。
夫人并不否认:“毕竟是故人之子,可以的话,至少希望他能活着走出这里。”
电话那头,南宫泰无奈地笑了笑。妻子了解他,而他也对自己的另一半足够了解。这个外表看上去温婉娴静的女人其实内心里有着非常固执的一面,她现在明确说出了希望留下一条性命,那就是绝对伤不得的意思。别说他现在距离太远,鞭长莫及,就算他已经回到家中,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改变这个心思。
不过这也不算意外。自从知道那小子是项云的儿子后,他多少也预料到了今天这样的情况。他猜测,在这次行动前项南星一定做过了不少准备工作,整理过了手上可以用上的牌,像候补者的身份,像南宫家难以舍弃的声望之类的。但这小子肯定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最值得依仗的保命王牌。
他叹了一口气。
“关于这点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也想反过来问你一个问题。”南宫泰说,“如果项南星胜出了,他提出的要求肯定是带走小茜,到时候,你舍得吗?”
夫人笑了。
“小茜可不是谁说带走就能带走的呀,最终还是要她点头,不是吗。”她话中似有深意,“你这一路上都跟她在一起,你觉得她有离开家族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