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早点铺中午卖饭,周群正忙着收拾一桌子的狼藉。塑料桌面上有饭粒有菜汤,但是后来的人并不介意,端著菜一屁股就坐下来,然后一低头就开始扒饭。
任苒走过去,周群把碗放进一个大盆里,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你怎么下来了。”
任苒看着他冒汗的鼻尖,还有那头乱糟糟的头发:“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周群说:“都忙过去了。也没什么菜了。你坐。”他顺手塞过来一只小板凳。
任苒坐在一旁看他洗碗,周群和现在的他同岁,但是两个人看起来很不一样。周群更……更实在。那双浸在水里的手指节粗大。
任苒低下头,看看陈然的手。
虽然没有以前自己的手那麽细致白皙,但是也绝对没有做过多少活。
任苒以前的手……漂亮,简直可以称得上完美。手指上套著硕大的金属戒指,指甲修的整齐圆润……
都过去了!
其实周群是想让他不要一个人闷在屋里的,但是面对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把这个老实人急的吭吭的直冒汗。
任苒心里有点恶意的快乐著。
看着周群这个样子,偷偷在心里享受一份被关怀的优越感。
这种感觉真不坏。
没有误解,没有冷漠,没有伤害,没有背叛……都没有。
下午任苒又回去睡一觉,睡醒把衣服脱了,仔细观察,熟悉这个身体。没什么胎记,疤痕,就是消瘦,瘦的厉害。
他把衣服穿上,继续去周群那里蹭饭。晚上那里又改了买卖,支起铁架子卖起烧烤了,老远就能闻见呛人的烟味儿,但走到跟前又不觉得特别呛。
任苒吃了一碗手!面,周群给他拿了几串羊肉串,不知道是不是他挑过,上面没什么肥肉。任苒一边吃,一边看那个在烤肉的男人瞪他一眼。
听到周群喊他叔,不知道是不是亲戚,大概是讨厌自己来吃白食。
任苒不在乎,白眼他以前看多了。吃完站起来一抹嘴,任苒去了网吧。
他上次下线前留了信息说要卖号卖装备,再登入的时候有几条回复,有人问是不是真的,有人问能不能再便宜一些。最事一条最直接,那人说,零头抹了,见面交易,后面留了手机号码。
任苒想,见面也不错,现在自己没什么联络方式,也没有银行账号。对方要见面交易的话,对他来说也方便。
他借了纸笔把那个手机号码抄下来,然后去网吧的柜台那里拨过去。
对方声音很低,听起来有种浑厚的踏实感觉。对方不是这个城市的,说要周末过来,任苒想了想,约了周末中午在这间网吧见面,自己没有手机号,对方如果临时有事就在游戏里留话给他。
对方说姓聂,任苒迟疑了一下,说自己姓陈。
还有一周。
卖掉的话,起码短期内的生活费是解决了。
至于长远的嘛,慢慢说吧。
任苒并不著急。以前他能养活自己和任舒,现在要养活自己,也不难。
第二天一早周群果然来敲门,叫他一起去上课。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提着一袋包子。
两个人啃著包子去学校,任苒不认识路,一路跟着周群走。
“你不去帮忙,你叔能帮过来吗?”
“我没来的时候他和我婶两个人也能干。但我来了这儿不好白吃白住,就上学放学的帮帮手。”
学校不远,在一个居民区对面,看得出不是什么有品质的地方,连招牌都灰扑扑的。
任苒跟着周群上楼,进教室。没什么人和他打招呼,然后打铃,上课。
任苒装了一书包书,但是往外掏的时候才发现没有带英语课本。
讲台上老师一脸焦灼和倦怠的表情,照本宣科,讲语法,讲句子,讲考题。
任苒神游太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没想过,人还有第二次机会,重新开始人生。
以前的错,不要再犯了。
同桌忽然把课本推近了一点点。
任苒看他一眼,那个戴着厚厚的酒瓶底眼镜的男生生指指书页上的一行。
讲到那里了。
任苒打起精神看课本。
他自己的底子是不怎么样的,对学习也从来好象都少[奇·书·网]那麽点东西。
少什么呢?
说不上来,灵气,聪明,还有,热情吧。
反正怎么学也没有任舒优秀。
反正任家兄弟两个,任舒已经那麽优秀。
不过现在看着课本上那些呆呆的一个一个的字母,组成不同的单词,再拼成不同的句子,讲述不同的意思。
任苒破天荒的认真起来。
不知道怎么著,课本上的那些字母兄弟,任苒本来是很陌生的,他能听能说,可是不怎么认。听和说还是跟孙浮白混的那几年浸淫熏染的。但是现在看那些扭来扭去的蝌蚪状字符,居然觉得一个个象老朋友一样,很熟,简直熟极而流。
这熟悉感不是他的。
应该是原来的陈然的。
两节英语,两节高数,下了课周群来找他,一起回去,任苒很自然的又去人家小店蹭饭吃,周群吃了饭帮忙收拾洗碗,任苒摸出书来看。下午再一起去上课,下午回来继续去蹭一顿晚饭。吃完饭抹抹嘴任苒想走的时候,被周群一把拉住了。
“你不回家要干嘛?”
“去网吧。”
“哎!”
周群一个没抓住,任苒摆脱了他的手,微微一笑,快步走开了。
周群愣了。
在他看起来,陈然刚才那个笑,忽然……忽然那麽,呃,比隔壁班鹿淑雅的笑容还漂亮。
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眼睛亮,牙齿也亮,不不,又不是那种亮。
老实人周群蹲下来,纠结了
“咳咳咳!”他咳嗽著站起来。真见鬼,怎么突然变风向了,灌了他一嘴的烟。
喉咙不太舒服。。
大家的节过的如何?马上就是元旦了。09年就这样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非常舍不得。
往事不要再提5
任苒顺利的度过了一周。这一周他认识了班里大概十分之一的面孔这班有三十个人。除了他自己,他还认识周群和他那个总是好心借给他课本看的同桌李凯。
另外,从任舒博客上得知,任舒唯一的弟弟去世,最近状态十分不好。这不是任舒的留言,大概任舒的哪个学生在底下留的话。
周末中午任苒早早在网吧里等人,等那个买他的游戏号和装备的衣食父母。
姓聂……
任苒端著一听可乐,香草味的。
奇怪,他发现自己好象不太喜欢这味道了。
也许是新的身体不喜欢这个味道。
这种重装组合之后的新生活,让任苒觉得新奇。
硬件过去是属于一个叫陈然的高中生的,软件是属于任苒自己的,显然,使用操作方面由任苒操纵,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硬件的基础上的。
他看着网吧入口走进来的人,长著青春痘的高中生,蓬头垢面的邋遢大叔,抹著艳蓝眼影的年轻女孩儿这些应该都不是他要等的人。
时间差不多了,任苒正想着对方是不是找不到这个么个偏僻的小网吧的时候,又有人走进来。
那人个子很高,穿着一件浅驼色的风衣。头发短短的,人显的非常利落,从头到脚都散发著一股名为“白骨精”的气质,和这个嘈杂昏暗的网吧格格不入。
任苒可以确定,这个就是他要等的人。
那个人在门口站了几秒,然后大步直走过来。
看来他的直觉也是惊人的准确。
“聂先生吗?”任苒站直身,伸出手:“你好,我是陈然。”
“我是”和“陈然”之间小小的停顿了下,那个人伸出手,有力而短促的和他握了一下手。他的手掌温暖,眼神锐利:“聂成光。”顿了一下,他说:“附近不好停车,迟到了。”
只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不到十分锺而已。
陈然指指网吧柜台里的那些饮料:“喝点什么?”
“不用了。”
这种人的时间都是可以掰开来,一分锺一分锺算钱的。如果不是担心网上交易的不安全,大概这人不会开几个锺头的车跑到这里来见面交易。
交易的过程简单的不可思议,陈然把游戏账号密码,交易密码仓库密码都交当面交割给他,那个人递过一个信封:“点一点吧。”
任苒把信封塞进怀里很厚实,口袋里塞不下:“不用了。”
他可不是傻子,在网吧这种地方数钞票。
一切顺利的让人觉得不真实,曾经辛苦积攒的那些东西不仅是东西,还有那段时光。
出来之后,看着在阳光下显的更加耀眼干练的聂成光,任苒觉得自己需要说点儿什么。
“这个号……没有什么仇人的,你用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聂成光点个头,语气淡淡的:“你比我想象的年轻。”
可不是么,这个身体还没满十八岁。
但是里面的内核……可早就不止十八了。
“你车停哪儿了?”
任苒其实想说的是再见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象,有些不舍。
当然,他知道自己不舍的不是眼前这个人。
而是被这个人带走的游戏账号。
带走了,他的记忆和时光。
一下子要与过去完全割断联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心里发空,有种巨大的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