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曾国藩三部曲(血祭+野焚+黑雨) 第280章

  这些为害乡里的湘军旧部,远胜过当年的串子会、红黑会、一股香会,令过去的抢王盗贼们望尘莫及。百姓们的怨骂,官绅们的指责,都辗转传到了原吉字营统帅的耳中,他无可奈何。而且还隐隐约约地听说罗泽南、李续宾家也有人卷入了哥老会,又说是萧孚泗当了哥老会的总头目。没有真凭实据,曾国荃不好处理他们,何况这个对朝廷满肚皮牢骚的一等威毅伯,压根儿就不想处理这些事。

  一个月前,他接到大哥的信。信写得很凄凉,说旦夕之间都有可能到九泉与星冈公、竹亭公聚会,请他和澄侯到江宁来小住一段时期,兄弟们最后见见面。家里的摊子铺得太大了,简直不可须臾离当家人,澄侯无法远行,只得由沅甫做代表,前赴江宁看望大哥。

  这天午后,曾国荃豪华的座船停泊在长江南岸繁昌县境的荻港码头。曾国荃记得,十年前,他率勇乘攻克安庆之威,一举拿下了繁昌县城。旧地重游,兴趣顿生,遂带着长子纪瑞及仆人王勇、熊强,离船上了岸。

  当年那个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九帅,而今没有前呼后拥的卫队,虽身穿价值千金的火狐皮袍,头戴名贵的紫貂暖帽,也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普遍注意。主仆四人在荻港镇上四处走走望望,只见田地荒芜,市井萧条,人们穿着单薄的旧衣烂袄,在寒风中抖抖索索地无所事事。看来“温饱”二字对荻港镇上大多数的百姓来说,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曾国荃的心像压着一块石头似的沉重,这就是他从长毛手里光复十年之久的城镇!比长毛占领时的情景只有差没有好。他信步走进一家小酒店,在那里喝了几杯酒。百姓手里都没有钱,农产品便宜得惊人。王勇、熊强两人手里满满地提着鱼肉鸡鸭,跟在主人背后回到船上。

  吃过晚饭后,江面上已是黑漆漆的一片。江风吹打着浪涛,发出一阵阵浑浊的巨响,座船在水面上下浮动。曾国荃在船舱里就着灯光,拥被读书。时已深夜,船上所有人都已进入梦乡,劳累一天的船工发出粗鲁的鼾声。看看灯油将尽,曾国荃伸了个懒腰,预备着脱衣睡觉。

  突然,他从窗口看到岸上一列火把正向船边走来。多年的军旅生涯养成了他高度的警惕性。他立即掀被下床,穿好裤和鞋,注视着岸上。火把队越来越近了,约有四五十人,中间杂夹着几匹马,还有一顶两人抬的小轿。再走近十多丈的时候,曾国荃看清了:他们人人腰上都吊着一把长长的刀!“糟了,莫不是遇到了打劫的土匪!”他暗自叫苦,立即把船上的人叫醒,大家都吓得全无主张。年过二十三岁,已娶妻生子的大公子纪瑞,从小就生活在富贵安宁之中,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早已唬得躲进深舱,脸色发白,两脚发抖。终于,举火把的人都在船边停下来,一个个头上包着黑布,腰里扎着黑布带,在那里七嘴八舌地乱喊乱叫。一个大汉从马上跳下来,向前跨了几步,四五个火把紧跟在他的身后。大汉对着船喊:“船老大,这是曾九帅的座船吗?”

  一连喊了几声,船老大不敢搭腔,吩咐伙计们都准备好棍棒刀枪。曾国荃从窗口里将大汉看了又看,似觉眼熟,便对船老大轻轻地说了几句。

  “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船老大走到甲板上,手握一根丈把长的楠竹篙,厉声喝问。

  “老大,烦你告诉九帅,我是原信字营营官李臣典的胞弟李臣章,多年不见九帅了,知九帅今夜船停在这里,特为来拜访。”那汉子高门大嗓地回答。

  他真的就是荣封子爵、还未来得及接奉圣旨便不光彩地死去的李臣典的弟弟吗?曾国荃把船老大叫进舱来,又对他指示一句。

  “你说你是九帅的部下,有什么凭据吗?”船老大丢开楠竹篙,两手卷起了一个喇叭筒,嘴巴对着喇叭筒喊。

  “有!”回答很痛快,“老大,你躲开点!”

  话音刚落,一道尺把长的黑影像条飞天蜈蚣一样飞来,掉在甲板上,发出“嘣”的一声响。船老大走过去拾起,原来是一把插在刀鞘中的腰刀。他走进船舱,把腰刀递给曾国荃。一看刀鞘,曾国荃就知道,这是经过自己手发下去的腰刀。抽出刀来,雪亮的刀面上刻有两行字:“殄灭丑类,尽忠王事。涤生曾国藩赠。”旁边刻着编号:第壹万柒千贰佰陆拾肆号。的确是吉字营旧部无误!

  原来,曾国荃打下安庆后,从大哥那里将从壹万号起的腰刀铸造、发放权要了过来,由他一手支配。他的腰刀发放极滥,到了金陵攻下时,五万吉字营官勇,几乎有一万人得了这种刻字腰刀,遂把一个极高的荣誉弄得很不值钱了,大大违背了曾国藩的初衷。

  为防止意外,曾国荃只放李臣章一人上船来。灯笼、蜡烛一齐点燃了,船舱里灯火通明。李臣章上得船来,一眼见曾国荃威严地端坐在椅子上,忙趋前两步,纳头便拜:“前吉字后营左哨哨长李臣章叩见九帅大人!”

  “抬起头来!”曾国荃命令。

  李臣章把头抬起。曾国荃这下看清楚了,果然是吉字营撤散前夕已授参将衔的哨长李臣章!在这里见到旧部,也可谓他乡遇故知了。曾国荃心里高兴,丢掉了刚才摆出来的威严表情,恢复了不拘礼仪的本色:“起来,让九帅我好好看看你这个龟孙子!”

  李臣章听到这熟悉的带着亲昵色彩的谩骂声,满心高兴,立即从船板上一跃而起,走到曾国荃面前,笑容满面地说:“九帅,七八年没有见到你老了,我们想死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午后有几个兄弟在荻港镇上见到您老。我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即来了。”

  “不错,你还没有多大变化,有三十了吧!”曾国荃抓着李臣章两只结实的肩膀,笑着问。

  “已满三十二岁,现在吃三十三岁的饭了。”李臣章的嘴巴咧得大大的,两颗大虎牙很刺眼。

  曾国荃又盯着他看了一眼,然后死劲地摇他的双肩,见摇不动,便抽回右手,握紧拳头,冷不防一拳打过去。李臣章微微晃动一下,立即又站得笔直。“好小子,还是当年吉字营的样子!”

  “九帅,您老的拳头可没有当年的力量了。”李臣章乐起来,“第一次我哥带我见您老的时候,一拳就把我打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还记得那些陈谷子烂芝麻?”曾国荃哈哈大笑起来。“坐下,坐下好好聊聊,这几年混得还不错吧!”

  李臣章挨着曾国荃身边坐下。王勇端来两杯茶。

  “拿下去,不懂事的东西!”曾国荃大声呵斥,“吉字营的勇士没有喝茶的习惯,上酒!”

  当王勇换上酒菜时,后面跟着惊魂刚定的纪瑞。

  “科四,你来见见李哨长。”曾国荃抬起手来,指了指儿子。

  李臣章见他穿着考究,试探着问:“是少爷,还是侄少爷?”

  “这是老大纪瑞。”

  “哦,大少爷。”李臣章忙站起行礼,曾纪瑞也弯了弯腰。

  “李老二。”喝了几口酒后,曾国荃以过去军营中的称呼叫李臣章,“岸上是些什么人,要不要送点水给他们喝?”

  “不要了。九帅,”李臣章凑过脸去,嬉笑着说,“卑职特为恭请您老到我家里去住两天,我有好多话要对您老说。”

  “你家离这里有多远?”

  “不远,只二十多里。卑职为九帅抬来了一顶空轿,先不知大少爷也来了,没有多预备一顶轿,好在有几匹马,腾出一匹来让大少爷坐。”

  “好哇,到你家去看看。”这一路来船坐得太乏味了,换两天口味也好。“纪瑞不会骑马,就让他坐轿,我骑马吧!”

  “那怎么行?”李臣章忙说,“我到镇上再叫一顶轿来。”

  “算了,我有四五年没有骑马了,也想骑骑。”曾国荃挥了挥手,“走吧,你带路,今夜上李府做客!”

  六前湘军哨长与前太平军师帅成了异姓兄弟

  火把队逶迤向南走去,李臣章和曾国荃并马前进。路上,他把这些年来的经历详详细细地告诉了老上司。

  打下金陵没有几天,李臣典暴卒。他抢来的大量金银财宝分别由几个心腹保管着,也没有来得及当面把这几个人叫到跟前来,与弟弟作个交代。李臣章问他们要钱时,他们都矢口否认。这些钱财本不是李家的私产,几天前还是长毛的,谁抢到手就归谁,李臣章也不好大肆声张,更不能告状诉讼,只好忍气吞声算了。过几天圣旨下来,李臣典封一等子爵,李臣章满心欢喜找到曾国藩,说哥哥临死前把他的儿子猴伢子过继了,现在应由猴伢子承袭一等子爵。由继子领赏的事,李臣典死前当面求过曾国藩,曾国藩也很怜悯,答应奏请。谁知李臣典的爵位不是世袭罔替的,朝廷不允。李臣章又空喜一场。

  没有多久吉字营裁撤,发了财的都急于回家当财主。李臣章的银子被别人夺去了,哥哥吃春药暴死的丑闻也渐渐传开,他不想回原籍受约束,便拉了一帮子弟兄在江湖上闯荡。虽说太平天国亡了,但长江两岸这些年一直没有安宁过,李臣章这班子兄弟在乱世中混得甚是得意。

  这一天,他们来到繁昌县境猛虎山。只见这里人烟稀少,峻岭连绵,林恶水冷,烟笼雾障。李臣章的弟兄们都怂恿他说:“不走了,就在这里长期住下来,把它当作梁山泊,李二哥做山寨之主,我们都做个山寨头领。”

  正说着,山道上冲出一队强人来,约有五六十人。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粤语 陕西 台语 辽宁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回到书页 下一章 > 错误反馈

设为首页加入收藏保存桌面网址发布会员中心留言本

Copyright © 2024-2025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