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前,雁家。
雁父雁母坐在同一侧沙发上。雁父:“小决,尧尧,你们真的决定了?”
“你们可要想清楚,一旦这么做了,就得像爷爷当年那样白手起家了。”雁母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没吃过什么苦,尽管雁决连他们夫妻俩的后路都已经想好了,面临这样的重大决定时总还是有些无措。
“想清楚了。”雁决说。他行事一向直来直去,现在的雁氏弯道太多,不适合他。
也不适合刚生产完的陶与尧。
“也不算白手起家。”陶与尧倒是看得很开,乐观地说,“爷爷还给了我一笔资金呢,爸,妈,你们放心,我们肯定饿不着。"
“你们也是大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雁母愧疚地看了一眼雁决,露出难过的神情,"小时候没有尽到当父母的责任,没怎么管过你,现在长大了,也不该我们管了。"
雁父则更惭愧,他思索良久,也想不出法子弥补雁决,只沉默着,望着自己的手指,茫然地想:对不住孩子的地方太多了,年轻时不仅忙于工作疏忽了孩子,一句简单的解释一拖再拖..
父母做得不好的地方不少,且都已经过去了,但雁决没说什么宽慰的语言。他向来说不出违心的话。
伤害已经造成,不是几句话就能抹平的。
倒是陶与尧安慰了几句, "妈,您只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和我爸健健康康的,就已经帮我们很大的忙啦。"
雁母看着陶与尧,对雁决愧疚依旧,但到底还是放心了一些。有这孩子在他身边,他应该做什么都不会太困难。
医院大厅根本不是谈事情的地方,雁决被一行人围在中央逼宫。
陶与尧还在生产,何娅楠也不想耽搁雁决,一句话切入, “我们今天来,是想让你自动放弃手里的股份。"
“我同意。"雁决快速说, "把你们准备的合同拿出来,我现在签。”"你……你同意了?"何娅楠满眼错愕,根本没想到雁决会答应。而且还答应得这么快。
雁决眉心紧蹙, "没准备吗?"
“在这里。"一位股东拿出合同,眼睛不敢和雁决对视,垂着头,两只手递过去,
4;雁总,给、
给您……"
雁决单手搓开笔帽,刷刷几下,龙飞凤舞地画下自己的名字,递回给那位股东。后者谨小慎微,说话都在磕巴, "谢、谢谢雁总。"他没有勇气抬头看,只觉眼前突然一亮,雁决已经走开了。何娅楠从他手中一把夺过合同,一张一张翻阅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雁决刚回到产房门口,抬起一只手贴在门上,正往里推。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从里头传了出来。
白衣天使抱着刚出生的娃儿朝他走过来, "雁先生,是个漂亮的小闺女儿,AB血型,要看看孩子吗?"
雁决径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来到手术床前,半跪在地上,握住陶与尧的手。
陶与尧麻醉未过,无法控制地说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医生,我怎么没有睡着?麻醉没起作用吗?”医生:“手术快做完了,我们在缝合你的伤口。”
陶与尧满不在乎地“哦”了声,突然攥紧了雁决的手,又问医生, “医生,你生的是男孩女孩啊?"
医生忍俊不禁, "和你一样,生了个小女孩儿。"陶与尧眼睛里泛着光, "漂亮吗?"
雁决的手抚上他的脸,怜爱地摸他的眉眼,头发,流光的眼,不住地说, "漂亮,很漂亮。"
医生们都知道,这哪里说的是女儿啊,这位丈夫从进产房起,一眼也没看过小孩儿,眼睛里只装得下手术床上躺着的先生。
“那就好。”陶与尧很高兴,嘴巴闲不住, "你们在用针缝我的皮肤吗?"雁决紧张地问, "怎么了?是感觉到疼了吗?"医生让他放轻松,麻醉还没过,现在是不会疼的。
“不疼。”陶与尧说, "不过我感觉到有线头在拉扯我的皮肤。"医生:“你形容得很精确,但我们已经缝完了。”哪有病人肚子还敞着就把人叫醒的。
“哦……好遗憾,我都没看到你们怎么缝的。”陶与尧嘀咕,终于转头看了刚进来的这个男人一眼。
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你叫什么名字?长得好帅啊!"他问。"我叫雁
决,宝宝,我们见过很多次面。"
“宝宝?!”陶与尧大喊, "你们都听到了吗?这个男的叫我宝宝!"他立刻摆正态度,开始唬人, "叫了宝宝就要负责的,我问你一个问题。"雁决连忙说, "好。"
按照正常逻辑,陶与尧夸他帅,又让他负责,他的问题大概率会是“你结婚了没有”, "你喜不喜欢我”, “你要不要和我结婚”一类的。
“准备好了吗?!”陶与尧给他加油打气。
雁决非常配合地提高音量:"准备好了!"陶与尧伸出一根手指, "1+1等于几?"
饶是在手术室见了那么多麻醉后胡言乱语的情况,医生们也被逗禁不住勾起唇角。雁决也是懵的, “什么?”“1+1等于几?”陶与尧问完,自顾自给出答案, "1+1=2啊,原来1+1=2啊!"
雁决很久都没说出话来。
麻醉如若对人一点伤害都没有,又怎么会意识错乱,胡言乱语?他的小先生真的受罪了。
“好啦,患者精神头不错,现在可以转病房了。”医生说。
“嗯嗯嗯!”陶与尧疯狂点头,细白的手腕举起来,给医生们竖了个大拇指, "你们线缝得很好,再见了,下次来还找你们。"
给手术室医生们都逗乐了。
"行,你生二胎的时候再找我们。"
“不生二胎。”雁决严肃地说, "不会再来了。"明明是句玩笑话,他却这么认真冷肃,医生都有几分尴尬了。
雁决感觉不到气氛的凝滞,和医生一起陪着陶与尧转入他一早就定好的家庭化产房。里面普通家用都有,病床对面的墙上还挂着电视机。
环境也很安静,陶与尧一转进来就困了。
但雁决谨记着医生说的时间,不准他睡,还找了本婴幼儿故事念给他听,总算熬到时间,陶与尧才睡着了。
他没有意识到这段时间,金融街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雁长宁和妻子站在长枪短炮的镜头前,召开一场发布会。
“从今天起,本公司将更名为
寰宇股份有限公司,同时,于今天正式脱离雁氏集团的管辖,独立存在,自我经营!”雁长宁说完,在私人保镖的护送下往门外挤出去。
"雁总,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做出这样的选择?"
“是因为你的亲弟弟雁长宇和雁长远把所持股票赠予外人吗?”
"脱离雁氏意味着公司将失去强大的经济支撑,你不担心以后的收入吗?"“听说你儿子雁决在医院里被逼交出所有股份,这是真的吗?”
"雁总,雁长宇和雁长远现如今还在等待审判,你会看在血缘关系上力保他们,还是置之不理?"
“何娅楠是你们这次全面脱离雁氏的导火索吗?她做了这样的事,你们会不会报复她?”
雁长宁突然停下来。
挤着他们一起往外挪的记者们也停了下来。
他面有急色, "各位,你们问的这些问题我都很想回答,也都能回答,但我儿子的先生今天刚生产完,我们忧心得紧,着急回国探望,抱歉。"
这边拒绝了采访,紧接着,一个个重磅新闻接踵而至。各大晨报晚报的经济板块标题吸睛又非常趋于一致。
【重大新闻!雁氏原执行总裁放弃全部股份!】
【雁氏集团旗下新加坡分公司宣布完全脱离总公司,独自经营!】【速看!除新加坡外,雁氏已有超过1/3子公司宣布独立!】【雁氏集团股票一夜之间蒸发数亿,何娅楠该如何力挽狂澜?!】何娅楠挽不了狂澜,她焦头烂额,疯狂联系其他还没退出的分公司。"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请务必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度过这次难关!""嘟……嘟……嘟……"对方没给她画大饼的机会。她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雁决原来的办公室里直打转。忽然,她想到什么,一边呢喃,一边喊来任坤。“陶与尧手里不是也有雁氏的股份和基金吗?”
任坤表情懒洋洋的, "你的意思是?"
“只要他这些财产都还没转出去,他就还是雁氏的股东之一。”何娅楠语速很快, “那他就不可
能抽身事外。"
"所以你是想让我去联求他?”任坤把脖子上的工作牌摘下来,拍在办公桌上, "抱
歉,何总,我辞职了,办不了。"
何娅楠呼吸微颤,"辞什么职?我不批准你能辞什么职?!"
“要给你科普一下劳动法吗?”雁氏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壳,任坤选择换一个爹了, “辞职不需要你批准。"
"滚!都给我滚!"何娅楠嘴唇不住颤抖,一脚踢翻了老板椅。
雁氏是家族企业,从雁老爷子那一辈就传下来的,因此,老爷子制定的员工守则中就有一条是能力过关的直系亲属可进入公司工作,各分公司领导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家庭,都想为孩子谋一条出路,都是看在这一点才努力打工。
现在领导人换成了外人,政策怎么变都不知道,他们自然要跑。何娅楠抖着手拨了陶与尧的电话, "陶与尧,我是……"
回应她的又是一串嘟嘟声。
等她再拨时,对方已经将她拉入黑名单。这时,财务也顾不上敲门,匆忙跑进来。
"何总,陶与尧那些股份……早就抛出去了。"
"基金呢!"
“那些刚转入寰宇,现在属个人持有,和集团……无关了。”
何娅楠呆立在原地,满心绝望。她已经穷途末路了。
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晴日,日光倾斜,从办公室大面积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女人无奈妥协的一张脸上。
她拿起座机电话,想让助理给她准备一份去医院探望产夫的礼品,食指按上拨号键才猛然想起,助理已经跳槽了。
微颤的手指茫然地从座机上滑下来。
医院里,雁父雁母手里拎满了礼品袋子,还嫌不够,就连身后跟着的助理也提了满手。他们没着急去婴儿信息登记中心看孩子,直奔从雁决那儿问来的房间号。
“爸,妈,你们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陶与尧没睡多久,麻醉一过就疼醒了,眼下连翻身都困难。
雁决在床沿找到按钮,将床铺的上半部分升起一定高度,让陶与尧半躺着和父母交流。
"这些东西够干什么。”雁母满眼心疼地望着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握住他的手, “我们家尧尧受罪了。"
“是啊。&
#34;雁父语含遗憾,同时又带着一丝怅然若失感, "说起来很惭愧,我们是因为这个宝宝才会结缘,现在……雁氏也没了,再也不用考虑继承权了。"
那是雁老爷子一生的心血,说散就散了,要说一点遗憾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雁长宁遗憾年轻时没有好好和两位弟弟多沟通,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雁决突然说, “我觉得这样很好。”
“什么很好?”雁母怕自己理解错误,问了一遍, "失去继承权很好?"雁决点头。
雁母脸色都白了白,遇到陶与尧时,他们一家人都盼着这个孩子出生,帮助雁决顺利继承雁氏集
可他们从来没有问过,雁决自己是不是真的愿意继承雁氏。
"妈知道现在问已经太晚了,但还是想问一问你……”雁母看着雁决,言语艰难, "孩子,你愿意继承家业吗?"
屋里一家人陷入沉寂。
陶与尧都暂时忘却了疼痛感,看向雁决。
雁决的表情很淡,和平时相比并无任何不同, "应该愿意吧。"
一板一眼的性格摆在那儿,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雁决很少会说“应该”, “或许”, "大概"这类模棱两可的词。
可目前他也确实想不出别的回答。
活了二十五年,他的每一步都是顺着父母的意愿走过来的。至于愿不愿意,他自己也不知道。毕竟他也没有过特别感兴趣的职业。
“那现在愿不愿意呢?”陶与尧提了个相对容易回答的问题。雁决转脸看他,轮廓分明的脸部线条都变得柔和。
“不愿意。”他说。
在陶与尧出现之前,他没有内驱力,为父母的期待而活。
陶与尧出现了,他们共同组成了一个小家,现在还有了孩子,他们会一起抚养这个孩子长大,家庭和睦,工作顺利。
他很明确,他不愿意在尔虞我诈,互相防备的环境中工作。那些人既然想要雁氏,那就给他们吧。
到了现在,雁决才意识到,他盼这天盼很久了。雁父雁母谁也说不出话了。
明明是独生子,他们却忽视这个孩
子太久,年幼时缺少陪伴,长大了又缺乏交流。
孩子什么时候长到一米八几的,读书的时候在学校里有没有过喜欢的人,当时对自己的未来有何种规划,他们通通都不知道。
他们甚至没有问过他的意见,就想当然觉得他毕业了要进雁氏工作。虽然,即便问了雁决的答案大概率也是“随便”,但作为父母,他们不能不问。
余生不算太长,陶与尧不想在座任何一个人浪费时间抓着过去不放,他忍着刀口痛笑了下, “继续待在雁氏,守着爷爷的家业,并努力扩大生意是一个好的选择,完全跳出这个圈子,去选择新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方式也不失为新的人生体验。"
“待在雁氏衣食无忧,家境优渥,你们是为孩子着想,并没有做错什么。”陶与尧还没恢复气色,脸色露着些许的苍白, "但现在也很好,脱离了家庭企业,我们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不再是为继承权,也没有任何目的,她来不是因为她该来,而是我们想要她来,并做好了能照顾好她的全部准备。"
这个女孩儿会健健康康长大,上学,然后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生活。
"过去了的就都成为历史了。”陶与尧今天扬起唇角, "爸,妈,当下永远比过去和未来可贵。"
陷入愧疚中的雁父雁母也如梦初醒。
雁母吸了吸鼻子:"对、对,尧尧说得对,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这把年纪还不如一个孩子活得通透,雁父惭愧的同时又倍感欣慰:“尧尧是个好孩子,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要珍惜眼下。"
雁决倒是没什么感春伤秋的情绪,他用隔间里的电脑拟了一份文档出来发给李非,让他打印好带来医院。
李非是二十分钟后到的,身上仍然穿着熨得整整齐齐的西服套装。"雁总,这是您要的东西。"
雁决"嗯"一声,单子接过来,用胶带贴墙上。雁父雁母离得近,抬眼就看清楚了。
1.下地走动,多排气。
2.每半小时按摩腿部一次。
3.每两小时翻身一次。
4........
雁决的记性很好,一天开十几次会议时他也
记得住每一场会议准确的时间和地点。但他还是担心自己有忘记的时候。
“雁总和小先生的感情还是那么好。”李非草草夸赞一句,没什么转折就进入了主题, "雁总,请问您接下来会入职哪家公司?"
雁决:“没想好。”
李非面无表情地说, "您说过,我不会失业的。"雁决:“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原单位。”李非:“我不,树倒猢狲散,我也是猢狲。”
他看雁决陷入思考,又追了一句道德绑架, "您答应过我,我不会失业。"
雁父雁母还挺欣慰的,雁决不仅有陶与尧这么好的爱人,还有这样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不确定的事雁决画不出大饼,这便只能由陶与尧代劳了。
"小李别担心呀,你工作能力这么强,人品也很好,我们走哪儿能落了你?"
得了这么句不算保证的保证,李非稍微有些安心地点了点头, “那我这段时间就在家里静候佳音了。
“行。”陶与尧熟练地画饼, “我们这边决定了去处就通知你。”
"好的。”李非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铝管包装的药膏放陶与尧床头柜上, "小先生,这是我给您带来的礼物。"
"这是?"陶与尧问。
“祛疤膏,我试过了,效果极佳。”李非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一句最炸裂的话。雁父都咽了下口水,语气惊疑不定, "试、试过了?"李非点头。
雁母:"怎么试的?"
李非:“家里有人做阑尾炎手术,顺手就试了下。”雁父雁母和陶与尧同时舒了一口气。“你们以为我怎么试的?”李非奇怪地问。
“以为你往自己肚子上刺了一刀。”陶与尧用手轻轻按着刀口发笑。雁决知道他是刀口疼了,找来了止痛药。
"尧尧是不是很痛?"雁母一脸紧张地问。
“也没有特别痛。”陶与尧想了想,说, "想笑的时候会痛一点,其他时候不痛。"
“哪有这么轻松。”雁母“唉”地叹了口气, "尧尧,妈生雁决的时候也是剖腹产
,怎么会不知道有多痛?"
陶与尧被揭穿,鼻子发酸,有点坚持不住了,扁着嘴有点想哭。
他从小到大身体健康,前世的癌症是他得过最重的病,父母前期还故作坚强安慰他,到了后期,天天以泪洗面,几度哭到晕厥。
他身体和心理上都遭受折磨,只想快点离开人世,自己轻松,也放过双亲。
重活一世,他一开始过得也并不好,在酒店餐饮部当服务员,端盘子洗碗,换了份工作还是被人欺负。
他都忍过来了。
他以为自己无坚不摧。
现在有人能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却又硬气不起来了。人一旦感受过温暖,就很难再回到无人拥抱的时候。
雁决眉头锁得死紧,显得慌乱无措,僵直地站在床边,安抚的话也显得苍白, "别哭,宝宝,别哭。"
雁母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有多大影响力,还以为他是疼哭的,慌忙上前给孩子擦眼泪, "哎哟,怎么了这是?尧尧怎么哭了啊?太疼了是不是?"
雁父也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儿子, "雁决,快把止疼药拿给尧尧吃。"李非一如既往的有眼力见儿,连忙倒来一杯温水递给雁决。雁决按照说明到了两粒止疼药在手心里,水杯凑到陶与尧唇边, "先喝口水。"
陶与尧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矫情哭的,只好红着脸吞下两粒药,混着咸湿的眼泪就着水咽了下去。
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
李非去开的门。
“我……”何娅楠站在门口,刚开始说了一个字,门板就被拍合上了。现在也顾不上屈辱与否了,她调整了下,又敲了门。门内,陶与尧好奇地问, “是谁来了?”李非面不改色, "扫把星。"扫把星站在门外,锲而不舍地敲门。她一共来这家医院两次。
一次是在手术室门口堵着逼雁决交出手里的财产。
第二次情况已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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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决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我先生还在恢复期,需要静养,请你不要来打扰他。"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何娅楠却只能权当听不懂,硬着头皮往下说, "雁总,我就是来看看他,不会打扰到……"
“你在门口敲门就已经是一种打扰。”雁决又一次截住她, “请你立刻离开,这里是医院,必要时我会通知院方保安来请你走。"
何娅楠难堪得一秒钟都待不住,但她不得不坚持。如果她放弃,刚接过来的公司就真的完了。
"雁总,我们好歹同事一场,雁氏集团是你们雁家的家族企业啊,你真的忍心看着它倒闭吗?"何娅楠把手卡在门缝里阻止他关门。
雁决不再同他多说,回头跟李非说, "李助,拨1。"
“是。”李非照做。
“宁城妇产,有什么事吗?”
"家庭化产房1856号房门口来了个精神失常的病人,已经严重影响到患者休息。"听不到对面说了什么,但才过了几分钟,走道里就来了两名安保,站在何娅楠身后。
"您好,我们来带您回病房。"
“我不是病人,也没有精神问题。”何娅楠扒着门不动,她回头看看里面,尽管看不到人,还是扯着嗓子喊, "陶与尧!你真的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病房区禁止喧哗。”两名保安直接上手,一左一右架着她的手,将她往后拖。
何娅楠死死抠着门框不放,快速抛出条件, "只要你肯带资回雁氏,我把我所剩下的股份全都给你!"
"雁决。"
何娅楠一愣,终于听到了陶与尧的声音。她挣扎着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陶与尧说, "太吵了。"
一直和人类有着明显界限的雁决忍着强烈的不适,硬生生把何娅楠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让两个保安把人拉走了, “咔哒”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何娅楠一边被拖着往后踉跄,一边恳求, "雁决,你不能就这么走了,这么不负责任算什么男人!"
可惜,无论她说了多少
,没有一句进了门里人的耳朵。
李非虽是个无业游民,但比他老板要知情识趣多了,知道自己是外人,便没有多留,跟陶与尧说完疤痕膏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就走了,给这难得团聚的一家人留出相处的空间。
“那你们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父母终归是担心孩子的,雁父说, "找不到地方去的话,可以来新加坡。"
雁母倒是说, “班是永远上不完的,我倒觉得你可以趁此机会休息一段时间,等尧尧出了月子,带他出去走走,怀宝宝太辛苦,尧尧自从进了家门,什么好玩的地方都没去过。"
"也对。”雁长宁:“你二十多年的人生不是读书就是上班,是该好好歇一歇了。"
尽管他也是这么过来的,现在雁氏散了,他对上班的观念也发生了改变。
“休息日就不要想工作啦,不如想想该给你们孙女儿取什么名字。”吃了药,陶与尧已经没那么疼了,他身上穿了条宽松的短裤,现在正凉悠悠地晾在外面,雁决的大手贴上腿根,轻轻揉捏。
一说这个,二老情绪就涨了起来。
“叫雁什么好呢。”雁母绞尽脑汁。
“不一定要姓雁。”雁决在这时突然开口, "也可以姓陶。"其余三人都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雁父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道, "你的意思是,要让孩子跟尧尧姓?"大多数男性是默认孩子跟自己姓的。
经雁决这么一提醒,雁长宁才猛然意识到:陶与尧虽然作为孕育孩子的一方,但他也是个男的,是个和雁决平等的男人。
"也对,也对。"雁父是个思想传统的男人,传宗接代的思想还没消化干净,他忍了一会儿,又说, "这个宝宝跟尧尧姓的话,下一个宝宝姓雁吧。"
"不会有下一个宝宝。"雁决淡声开口,直接打破他所有幻想。
生一个孩子就已经够遭罪,陶与尧从怀孕以来一天天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孕反严重的时候连喝口水都吐,夜里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孕晚期时,肚子大得把脚都压得水肿,生的时候也不轻松,麻药伤害这么大,还在他白净漂亮的皮肤上留下这么长一道丑陋
的刀疤……
他不可能让陶与尧再遭一次这样的罪。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很合格的父亲。
雁父惊诧地愣住, "那、那……这香火不就断了吗?"
"你什么意思?"雁母有点生气了, “宝宝跟着尧尧姓就不是雁家的香火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雁父一向怕老婆生气,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唉”了声, “你们决定就好。"
他是觉得,孩子姓陶的话,雁的姓氏就传承不下去了。雁母还不了解他?
她不高兴地问, "你们姓雁的以前是做皇帝的?世代把这个姓氏传承下去是为了在将来某一天复辟的时候顺利登基?"
雁父哪里还敢继续犟,他连忙摆手,继而又双手合十朝老婆的方向拜拜, “我说错了,我说错了还不行吗!祖宗,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我这一回吧!"
根深蒂固的观念无法在一时间完全改变,雁长宁只是转念一想:他两个弟弟的孩子也都姓雁,这个姓氏也还算传承下去的。
所以雁决的孩子姓陶也还可以。
这么几十年都待在一起,雁长宁在老婆面前说错话的次数并不少,雁母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否是真心悔过。
“别装了,你心里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你肯定是在想,雁长宇和雁长远的孩子已经将你们家的皇族姓氏传承下去了,所以你也可以委屈地接受我的乖孙女不姓雁,对不对?!"
被无情戳破了心思的雁长宁一脸尴尬地坐着,两手放在膝盖上搓搓,不敢承认,也不敢反驳。雁母很长地叹了一口气, "怪我,怪我年轻的时候太傻,我就应该坚持让小决跟我姓。"雁长宁虽然不服,但被对方的眼神一扫,噤了声。
等他们吵完,雁决才缓缓出声,给出数据支撑, “据前年最新调查显示,全国随孕育胎儿方姓的胎儿占到所有胎儿的35.52%,且这个数字有逐年上升的趋势。"
雁长宁怔了怔,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雁决告诉雁长宁, “孩子随谁姓并不能代表什么,如果这个冠性权能让遭受生育之苦的孕育方得到安慰,我认为是完全合理的
。"
雁长宁脑子里的信息跟不上时代,猛地接受了这么先进的观念,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都不生二胎吗?"
"这35.52%的男性中,选择生二胎不到一半。”雁决冷淡地说, "爸,你那套陈旧的观念已经过时了,另外,根据唯物论推断,人死后就什么都没了,□□和精神都不会留存于世,即便这世界上有100个小孩跟你姓你也是感知不到的,这100个小孩或许根本不会记得自己的爷爷,太爷爷叫什么名字,那么,你坚持的意义是什么?"
雁长宁顷刻间如醍醐灌顶,是啊,为什么非要坚持一件意义并没有那么重大的事?
唯一的不同点无非是在将来孩子上学,有同学问起时多解释一句。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陶与尧望着一本正经得像是在部门总结会上分析酒店入住数据的雁决,心里悄无声息淌过暖流。
“可以听我说几句吗?”“当然,当然。”雁长宁磕巴地说。
"对于我而言,孩子无论是姓雁还是姓陶,她都是我辛辛苦苦才带来世间的宝贝,姓氏并不能改变我对她的爱和期待。"
他忍过刀口那阵簌簌的动静,才继续说, "孕育一个生命对孕育体而言很不容易,孩子跟我姓也并不会让我身体上和精神上受到的这些损伤恢复。"
“都是一家人,我本并不在意孩子跟谁姓。”陶与尧垂下眉眼, "但您刚才执着于要孩子姓雁的样子让我很难过,就好像应了网上那句话,我就是个送货的,怀胎十月,剖腹八层把货送到雁家就没我什么事了。"
“尧尧,爸不是那个意思……”雁长宁立马慌了,手又搓了两下膝盖,从位置上站起来,又觉得视野比陶与尧高了,不合适,便又坐了下来。
“唉,是我老顽固了,雁决刚刚说得很对,爸的传统思想太迂腐,宝宝是你和雁决的,姓什么应该由你们决定,尤其是你,尧尧,孩子姓什么,你才应该是最有决定权的那个人。"
雁母连连点头, “知错就改,还不错。”
陶与尧抿唇不语,也确实在思考该姓什么。虽说姓什么都可以,但总得有个姓吧!
雁决直接拍板, "就姓陶。"雁母, "
;对对对,就姓陶。"
雁父也立刻投入状态, “那名字该怎么取呢?”
大数据让雁决在孩子出生前就刷到过相关讯息了,他一共整理了几种方法。
一,双方姓名取字组合法。二,谐音取名法。如:X慕X,X悦X,X爱X三,四字取名显高级法。
这一条就很体现家长的文化水平,也有不少家长因此闹了笑话,多体现在强行四字上。他挑了按条各取了一个。
“陶雁,陶悦决,陶雁逸之。”雁决一股脑说了三个,然后默默看着陶与尧。"……"陶与尧甚至能从他眼中读出隐约的期待与自豪。
好家伙,居然还好意思骄傲!后面那个还不如人家姓王取王者荣耀的呢!
雁父毕竟和雁决是同一条血脉,审美出奇一致,他连连点头,满脸赞同, "小决是会取名的,这几个名字都不错,尧尧喜欢哪个?"
这父子俩的审美令雁母一阵无语望天, "尧尧,你……有点别的想法没?"
把父母的名字体现在孩子姓名上是父母感情好的象征,陶与尧自己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因为他妈妈名字里有个尧字。
他也一直挺喜欢自己的名字,每每想起都觉得家庭幸福美满。
但轮到自己给孩子取名的时候,陶与尧却有了不同想法。
他很相信雁决对他的感情,不担心情感变故,而是……世事无常,谁也不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比如他上辈子就得了癌症。
他不希望孩子有一天在刚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想起的不是美满的家庭,而是一些不愉快的记忆。他想了想, “知悦怎么样?”
“这个好,这个好。”雁长宁自己取不出,别人取的都觉得好。
雁母点头道, "很简单,但也好听。"
“那就这么定了。”陶与尧自己没什么大志向,对孩子也无甚要求,只希望她感到快乐,愉悦。雁决因自己的丑名字没选上而面露遗憾, "好吧。"陶与尧不住想笑, "去给悦悦办出生证明吧,老公。"
雁决就又高兴了, "好的,老婆。"
那语气平静得像"好的,
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