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于珉首次听到她说起她的职业,他有点不信,他见到过的电脑工程师,不论男女,几乎都是满脑子技术梦想、生活上单纯乏味的工作狂,没有象她那样世故老成又擅长大耍性感身段的。
“来温荷出差?”年轻警官继续盘问。
“探亲。”
“你是温荷人?”
“我来看舅舅舅妈。”罗文丽说。
“那你带电脑干什么?”
“上网,还有我正在编写一个程序,我不想中断工作。”她似乎已经变得很有耐心。
房间另一头,一名警察已经把于珉登山背包里的军用装备全部拿了出来,一件一件摆放在一张办公桌上。他用警觉的目光扫视着于珉。于珉顿时感到说不出的尴尬。
“我看你倒象是个台湾特务啊!”那个警察显然找到了乐趣,“说说,带着这些军用家伙,你打算干什么用?”
“旅游,定向越野,还有在雁荡山露营。”于珉坦白相告,他还在为背包低部的军用匕首担心。
警察翻看着雁荡山导游图,指着那张打印出来的雁荡山卫星图片,“这个,”他又指指办公桌上的俄制军用双筒望远镜、微光夜视双筒观察镜、65式军用指北针以及4个袖珍式野地红外热感应报警器,“还有这些,是什么地方弄来的?派什么用处?”
“全是旅游商店里买的,那张卫星图片是网上下载的。”于珉开始向警察解释什么是“定向越野”运动和自助旅游。
“你要说实话,”警察挥了挥手上的雁荡山卫星图片,打断了他,“你知不知道,这个是国家保密的!”
“我是在网上下载的,我可以告诉你网址,”他希望警察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卫星图片上,不再翻看登山背包,于是提高嗓门说,“再说,保不保密,不是你可以说了算的,我们国家有《保密法》,如果触犯了法律,我甘愿坐牢。”
“吆,你的嘴倒还挺硬的。”那个警察见没有吓住他,不太甘心。
“坦白说吧,”于珉的语气柔和了下来,“我是个业余定向越野运动员,到雁荡山来旅游和训练,这是张小比例尺的卫星图片,属于公开的信息范围。”
“那我们要查查看。”那个警察打起了官腔,有了火气。
一直沉默不语的女警官来到于珉的面前。她还是紧绷着脸。于珉现在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细皮嫩肉的脸上还有淡淡的雀斑。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她问。
“这和你们有关系吗?”于珉满不在乎地说,他庆幸警察不再重视他的登山背包了。
“有关系!”她说,口气很重。
“她是我女朋友,”于珉想起了他是被罗文丽雇佣的男朋友,“我陪她来看她的舅舅舅妈,然后去雁荡山旅游。”
“我看不象,”她挥了挥他们的两张身份证,“她要比你大5岁。”
于珉知道罗文丽比自己年龄大,却没有想到会大5岁的,但他不想再横生枝节,就说:“大5岁又怎么啦?就不能谈恋爱啦?我喜欢比我大的女人!”
事实上,30岁的成熟女人反而让于珉有一种蠢蠢欲动的刺激感。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骚乱的人声。两名警察匆匆进门报告:“抓住了3个毒贩子。”接着3个做小生意模样的男人被几个持枪的武警带了进来,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已上了手铐。警察吆喝着忙于叱责驱赶围观在门外看热闹的人群。
一个始终坐在角落的老警官站了起来,他一脸倦容,懒懒地走到女警官身边,耳语了几句。于珉隐约听见什么“反正型号也不对”的半句话。接着,老警官朝罗文丽走去。
“你说你来温荷是看望你的舅舅舅母,请写下他们的住址。”老警官对罗文丽说道。
罗文丽略微迟疑了一下,接过戴眼镜的警官递过来的一支圆珠笔,俯下身子在桌上显然是警察的一个笔记本上刷刷地迅速写下了地址。
“还有电话,”老警官凑近看了一眼说,他直起身又提醒道,“我们马上要进行查实的。”
罗文丽写出了电话号码。老警官做了个手势,戴眼镜的警官立即从桌边抄起了电话。他问了住址,还有罗文丽的名字,接着露出了笑容,向老警察点点头。老警察转过身,挥了下手,“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我们正在例行公事,追捕逃犯,给你们添麻烦了。”他补充了一句,就去对付站在墙角的那3个毒贩了。
直到走出车站很远,于珉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他简直想欢呼雀跃地大喊一声。他心爱的军用匕首终于没有让疏忽大意的警察发现,现在它安全了。他伸出手,搂住了罗文丽的肩膀,很想拥抱她一下,以庆祝他们的解放。经历过这次惊险,他感到自己与罗文丽之间已产生出共渡患难的情感,虽然她其实并不知道他隐藏在背包底部的匕首。他侧过头看着默默无语的罗文丽,却发现她心事重重。“都是那个女警察闹的。”罗文丽说,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我最讨厌凶巴巴的女警察了,”想起女警官横眉竖眼的凶相,于珉顿时感觉心底还有一口恶气出不来,“神气什么,肯定嫁不出去,没人要!”
“她看上你了。”罗文丽心不在焉地说。
于珉诧异地看着她,仿佛她比上午还要陌生,然后他大笑起来,“你真的很逗!”
“我没有开玩笑,你看不出来她是出于嫉妒才把我们叫出来检查的。”
“我看不出来,”于珉发觉罗文丽不高兴了,“你不会在吃她的醋吧!”
“你别自以为是,感觉太好。”她冷冷地说。接着,她岔开了话题,“他们是在追查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部笔记本电脑。”
副总裁
已经是晚上8点了,陆勇正却还在上海市区西部的一条小街上踯躅,徘徊不前。他是一家电子商务公司的技术部主管,收入很不错。但他现在正在从事一项与他的专业丝毫不相干的第二职业,收入是他正式职业的3倍,而且,还附带有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前途。
他正在监视他上司的住宅。
这是他上司的上司,即这家公司的总裁一年前在上海视察的时候亲手交给他的一项重要任务。那天单独谈话时总裁语重心长对陆勇正强调,在目前阶段,这项工作要比他做技术部主管的工作重要10倍。除了支付他高出工资3倍的额外津贴之外,总裁亲口告诉他,已经内定他为事成之后的公司技术副总裁,即接替他上司的位子。
陆勇正是个苦出生的农村孩子。大学毕业以后,他历经波折才爬上这个技术部主管的座位。他很清楚公司里比他更适合当技术部主管的,大有人在。就在他上任的当天,4名公司的高级技术骨干出走,他们连辞职报告也没有写,就没有人影了,以此表示对他的强烈蔑视。他的上司,即分管技术部的技术副总裁,事前在公司的上层会议上激烈地反对对他的人事任命,现在则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好几次在他的下属面前,公然表现出对他的嗤之以鼻。
但是总裁却不断表示出对他的信任和欣赏,鼓励他放手干,并自认是他的总后台。他对此倍感温暖,以至于感激涕零。他明白自己已经置身于公司高层权力斗争的旋涡之中,毫无退路,放弃就等于是放弃这些年来自己在公司苦苦挣扎所积累的一切。
在大学里,他的要求非常简单,只希望留在上海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然后安一个家,永远脱离他家祖祖辈辈生活的那个小山村。到公司上班以后,他终于明白,不参与公司内部的权力角逐,是得不到理想的好工作的,尤其是对于他这个始终带着泥土气息的农家子弟来说,更是如此。他的内向寡言被看作是自卑和毫无见解的表现,他每天穿戴齐整的正规西装,在这个技术部门,永远是办公室里的女孩子嘲笑的对象,他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那些穿着各色邋遢运动衫和肥大仿军裤的男同事反而被女孩子们恭维成有品味的代表人物。
等他成为了主管,他才深深理解为何每家公司里总是充满着权力争斗:没有对权力的挑衅,就没有使用权力的征服过程,没有使用权力的征服过程,就产生不了对权力让人心旷神怡的满足感,而没有对权力的满足感,就根本显示不出权力的存在。现在,他的每道指示,无论是对是错,都会一一被那些背后看不起他的骄傲女孩和自以为是的男同事忠实地执行,而无须征求他们的同意,尽管他们常会皱起眉头表示怀疑,甚至眼睛里还闪过一缕鄙夷的眼色。
不过,他还是看不出他每天监视他上司行动背后的真正用意:即便公司高层在作激烈的权力斗争,使用这样的暗中监视手段,也未免太过分了。他曾经一度因为自己抵挡不住金钱与权力的诱惑而沦落到充当告密者的境地而可怜自己。但出于对公司总裁知遇的感恩戴德和对他上司复杂的嫉恨心理,及时给予了他行动的正义感。在此同时,他埋藏在心底以久的出人头地的愿望,随着更多的金钱和更高的地位的到手,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他的办公桌就位于他上司办公室的外间,每天白天他们一起在公司里办公,一起出去与客户见面,有时候也一起到外地去出差。通常出差的时候,他总是多叫上几个同事。他无法与她单独相处,哪怕只是半个小时,都会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从内心袭击他,折磨他,让他感到孤独无助,就象一个陌生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