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坐摩托车又去了一个水运码头,情况更加糟糕,因为警察们正在乘这个机会严厉整治经常偷运违禁物品和作为地下销赃渠道的水路航运。
看来无论坐出租车或坐船,他都很难把笔记本电脑和10万现金顺利地带出温荷去。
遵照原来的约定,他们将在上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上海是个大城市,人多地方大,做生意和打工的外地人少说也上百万,混杂在其中很容易藏身和脱身,而且远离案发现场有600公里之遥,等警察追查到线索,他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但现在那部笔记本电脑和他到手的10万元现金眼看被困在温荷了。
阿姐一度打算打公用电话告诉警察,那部该死的笔记本电脑就完好无损地躺在他租的一间居民房里。警察搜查的目标主要就是针对那部笔记本电脑的。而他至少也到手了10万元,不虚此行。
但他很好奇:张广富掉了一部笔记本电脑,为什么就会如此惊慌失措,动用如此之多的警察把温荷这座城市搅得天翻地覆?那部笔记本电脑里倒底藏着什么?
有一点很清楚:那个通过发电子邮件委托他的客户声称,那部笔记本电脑里全是商业和技术机密,现在看来肯定象一个谎言。他做打家劫舍以来,上门偷窃或抢劫的商业或技术机密多次了,有外资公司的,也有国营大企业的,可从未经历过眼下这样被整座城市的警察追捕的可怕场面。他的原则很明确,就是从不染指国家机密。他可不想成为被安全部门永远追踪的国家敌人,他也特别惧怕掺和到那个错综复杂、神通广大的间谍世界里去。
然而,张广富的笔记本电脑里怎么会涉及国家机密呢?
犹豫再三,最终促使阿姐给客户挂电话的是他的好胜心、好奇心和对于张广富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等复杂的综合因素所致。他不甘心因为警察围捕他的压力而放弃已经胜利在望的一次经典作业,再说,那部笔记本电脑现在还躺在他化装易容后租来的房子里,与他没有直接的关联,他也不准备再去那个房间。他是安全的。他也非常好奇,特别想看看张广富失去这部笔记本电脑后的结局。或许,到时候他还会悄悄来温荷旅游一次的。
阿姐拨了客户给他的一个专用的手机号码。他在电话里告诉客户,东西在手上了,但交易地点和交易方式需要改变:因为风声太紧,他已经无法象事先约定的那样把东西带出来,只好由她选择,要么算他没有完成任务,放弃笔记本电脑,要么她自己来温荷取。
客户选择了后者。他留给她2天时间,并且约定,在温荷要按他的指令行事。对方同意了。这更加增加他对于这部笔记本电脑的神秘感:到底是什么促使她敢于冒险来取,而她将如何带出去呢?
阿姐知道警察已经开始对宾馆和旅社加强了监管措施,他不想自找麻烦。于是,他象一个外地打工者一样去居民住宅区新租了一间廉价出租房,然后,去一家电脑商店找了一份修理电脑的工作:他需要一个打工者正常生活的掩护,在温荷悄悄地潜伏下来,耐心等待警察大规模搜捕的浪潮过去,然后,他再带着10万元现金无声无息地撤退。
此时此刻快接近午饭时间,阿姐借口接到顾客报修电话就匆匆出了店铺,他没有理会经理在他身后叫他吃了饭再去不迟的劝告。
他蹬着店铺里一辆半旧不新的自行车来到了温荷市最大的一家超级市场外。因为是中午,这里的顾客没有他想象得那样多。他先是故意磨蹭着寻找理想的停车位置,接着佯装摆弄自行车似乎不太好使的车锁,一遍一遍地扫视四周围的动静。确认安全后,信步走进了商场。在半路上,他用新买的手机拨通了客户的手机,告知她交易开始了。
紧急通缉令
清晨起来,张广富感觉眼皮直跳。一种前所未有的不详之感顿时笼罩了他全身。昨天一夜他睡在他为情妇买的小别墅里。他不愿意再回到花园新村的住宅里去了。他觉得那是一座暗藏杀机的凶宅。
他拨通了公安局长魏天戈的电话。魏天戈无奈的回话让他内心的恐惧感一点一点地被放大。警察的大搜捕行动已经逐渐向扫荡地下贩毒与偷盗网络的方向演变,抓了很多不法分
子,也缴获了不少毒品和赃物,但始终没有找到他的笔记本电脑。魏天戈解释说,在没有具体线索的情况下,他很难阻止各区镇负责指挥行动的警官这种避重就轻的做法,他们要毕竟需要做出一些成绩鼓舞士气,来继续这种盲目的搜查。
张广富似乎闻到了正在逼近的危险气味,他挂上了电话。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几乎过了2秒钟才想起来与他说话的是谁。
手机里传来陆勇正结结巴巴的哭腔:“罗文丽失踪了。”
“我现在没空管这种小事。”他感到心烦意乱,关上了手机。
但是一阵心惊胆战的心跳随即向他袭来:是她吗?
他的头脑马上清醒了。思前想后,他无法排除自己突如其来的怀疑。只有她具有明显的动机:她有仇恨,想对他实施报复。看来尽管他对她采取了预防措施,但他还是低估了她的能力,忽视了她最近的活动。他过于陶醉于她表面上对他的臣服,以为她只是上海的一个普通白领女子,能力虽然强,但也很聪明,不至于不顾一切就和他死拼,落个找死的结局。现在看来,他完全错了:她的表面上的逆来顺受,似乎并不表明她就是一个吞下苦果就作罢的女人,她反击了,如此致命,给了他一击。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他的笔记本电脑的被劫一定有她的份。因为只有她死去的父亲有可能了解他有每天在笔记本电脑上记事的习惯。
他开始兴奋起来,甚至心里有一种轻松感。因为要真是她派人做的话,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这次他就不会心慈手软了,他要亲手宰了她,而且一定要把她折磨得呼天叫地,死去活来,得不到好死。
他拨通了陆勇正的电话,口气威严地责问他:“她失踪多久了?”
“从昨天早上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来上班。家里也没人,保姆说她出差去了。我不知道她究竟去哪里了。”
“你是怎样看住她的?”张广富火了。
“我?我对不起您!”陆勇正在电话那头显然已经声泪俱下了。
“那你昨天为什么不及时通知我?”
“你不在家,手机也关了。”陆勇正的声音仍然在颤抖。
张广富尽管不断地斥责陆勇正的无能愚蠢,但知道时间的延误也不完全是陆勇正的错误。何况他是个局外人,不了解内幕。
他想了一下,给陆勇正下达了命令:迅速在公司的人事档案找到罗文丽的照片,扫描成电子图片传给他,然后带着罗文丽的资料开车来温荷。
他特别告戒他,此事绝对不能在公司里声张。
一个小时以后,罗文丽的照片通过E-mail传到了张广富的电脑上。照片一共有2张,一张是贴在人事表格上的彩色标准照,另一张不知是陆勇正从哪里弄来的旅游留念照,照片上,罗文丽正坐在一个寺庙的台阶上喝饮料。
张广富感到满意。他再次拨打魏天戈的电话。
温荷和省城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它不是一个充满浪漫气氛的不夜之城,没有华丽精致的酒吧区,也没有树木参天、宽阔幽雅的行人道供人清闲漫步,它的夜生活是在装修俗气的夜总会里,在酒气、歌声和女人浪笑的混杂中给暴富阶级消遣的。天刚亮,全城的街市就跃跃然快速醒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它甚至不是一个完整意义上的城市,没有时髦亮丽的街道可逛,没有博物馆、音乐厅可去,也没有大学校园可以流连忘返,即使图书馆里,也大多是些港台的言情武侠小说。
吴艳来温荷市工作已经有5个月了,尽管她明确知道它的前身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她还是感到非常不习惯。对于她这样一个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北京、大学毕业以后又被分配去省城工作了3年的年轻女孩来说,这座同样年轻的城市是如此乏味、落寞和让人窒息。她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孤独难耐的滋味。
最重要的是,她在这里没有朋友。因为给她的纪律就是:她不能在这个城市里新交上朋友,尤其是生活在温荷的当地人。
吴艳原是S省公安厅直属的一名警官,前公安大学的高材生。她于1998年12月因为擅自拘捕几名卖淫女子且事后对领导采取过激行为的过失而被严厉处分,下放到温荷公安局这样的基层单位当一个普通刑事警官,名义上是为了让她经受更多的锻炼,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但在温荷公安局里的明眼人看来,这是省公安厅被她得罪的某位领导借故要“修理修理”这位倨傲不逊、我行我素的大学生。
事实上,这一切都是省公安厅重案支队核心层精心编织的借口,目的是为了掩护吴艳顺利地打入温荷公安局这个棘手的是非之地。
3年多来,S省检察院反贪局不断接到温荷市匿名的群众来信,揭发在S省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张广富勾结当地高层官员,有巨额财产不明的犯罪嫌疑。但S省不断有省级的高层官员在内部会议上为张广富发话,声称S省出了张广富这样一位在全国也有影响的以“绿色高科技”致富的企业家实属来之不易,不能因为有人眼红嫉妒放出几句捕风捉影的不实之辞,就轻易怀疑人家,随便滥上侦察措施,破坏温荷前景看好的投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