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四海游龙发疯似的咒骂,但咒骂声倏忽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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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中一灯如豆,散发出柴草的霉味。
这是一间柴房,堆放了不少柴草,仅近门便有地方回旋。
灯就搁在门旁,不至于接近易燃的柴草。
黑衣女朗被摆放在散满碎枝草屑的狭窄地面,任由姜步虚全神贯注检查全身的经脉。
女郎仍在半昏迷状态,苍白的秀脸不时涌起忍受痛苦的表情。
她是小魔女丘姑娘,九天飞魔的爱女,潜山长春谷惜春宫的小宫主。
那一身黑色劲装,把美好的身材衬托得玲珑剔透,浑身绽放出动人的青春气息。
“很古怪。”姜步虚一面检查一面惑然自语:“决不是阴柔的邪功所造成的伤害,每一条经过胸腹的经脉,都有震得经脉变形瘀血的现象,阴柔邪功只能使经脉萎缩封经闭穴。可是,那条蹩龙发掌的景象,的确是阴柔的怪劲,怎么会出现相反的伤害现象?真怪。”
“我……我要……要死了……吗?”小魔女昏昏沉沉地嘎声问。
“很难说,我正在替你做澈底的查验。”
“查……查不……出……”
“放心,我一定可以找出问题所在来。”
“我……我好难……受……”
“那是一定的。”他苦笑:“身前的每一条经脉都受损,真会痛得要人命。只要能确实分辨出及体的内功是阴是阳,就可以用对症的手法疏解或导引。”
“能不能两……两样都……都试……”
“胡说!你不要命啦?手一下即使不起反作用,也会毁了附近的经穴,你希望日后做废人吗?”
“可是……”
“你知道有更高明的人施救吗?我会带你去,但必须在一刻或两刻时辰内施救,不然……”
“你……你……”
“必要时,我会死马当作活马医。”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得看你的造化了。唔!有苗头了。”
“怎……样了?”
“极泉有异。”他分别拉起姑娘的左右手,分别伸两指探人撕开的衣袖缝内,先左后右探索两肘窝:“极泉穴是血脉出入胸膈的通道,血浮涌扩张而流速加剧,可疑的是温度并没倍增。告诉我,你是不是隐隐感觉出于呕烦渴,而不感燥热?”
“是有……有一点。”
“手少阴心经如果受到阳罡内功所损,将导致血脉迸流;反之,则血脉回注心坎。我要先用太极自然衍化疏引功,找出温度为何不增的原因,就可以判断那家伙的内功根底了。”
“我……有救了……”
“也许。记住,不要抗拒痛楚,全身放松,全神贯注作细水长流的吐纳,你一定可以度过难关。小姑娘,信任我,和我合作。”
“我……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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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
全城在沉睡中。
姜步虚拈起油灯,开启柴门。
“只要你不跳跃打斗,必可平安回家,我不送你了。”他一面向外面观察一面说:“这里是小南门外,吹台东侧半里地的一座农舍柴房。”
“我……我浑身虚软,你……你不送我……”小姑娘躲在他身后,娇怯怯地说。
“我还有事未了……”
“还是要去抢女人?”
“别胡说!”他熄了灯火:“不关你的事。哦!你怎知道我抢女人?”
“开封城耳朵尖的人都知道,我就是去……去看热闹的,没想到……”
“没想到,热闹没看成,碰上了那条蹩龙,几乎送了小命。你们这些人就是闲得无聊,好像碰上闲事不管,就活得不耐烦。”
“人家……”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我送你回去,是不是住在十里庄?”
“你怎么以为我住在十里庄?”
“你就是那天化装为村姑的多嘴婆。”他调侃小姑娘:“喂!你贵姓?”
“我叫丘明月,很俗气是不是?”
“圆姿替月,不错呀9好像叫月的姑娘们,都长得白白胖胖的,你却像香扇坠一样的小美人,应该叫星什么的才名实相符。喂!你走不走?”
“走就走,我住在东大街的大梁老店。”
“哎呀!那岂不是要进城?”
“大概是的。”
“烦人。”他苦笑。
“又怎么啦?”小姑娘躲在他身后偷笑。
“这座千百年来你争我夺的瘟墙,城墙高有三丈。”他大发牢骚:“想爬上去得爬上老半天,累死人。带着你这位大姑娘偷越城墙,碰上巡城查夜的丁勇……”
“那一个丁勇奈何得了你?连鬼神见了你都发愁。至少,你曾经把我平平安安带出城,对不对?”
“多嘴婆!走吧!”
“再叫我多嘴婆,我……”小姑娘大发娇嗔。
“你本来就是多嘴婆,你又能把我怎样?”
“你……可恶……”
两人一面斗嘴,一面往外走,像是两个熟悉的玩伴,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老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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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后不久,宝蓝色的身影出现在小巷的小屋前。
四海游龙穿得更光鲜,佩了剑,声势汹汹堵住了大门。
身后,孟姑娘也一身黛绿,佩了剑,女英雌的形象同样鲜明。
两人走在一起,真堪匹配,男的英俊魁梧,女的美艳婀娜,可算是一双壁人。
“姓姜的,你如果不出来,在下可要破门打进去了。”四海游龙嗓门像打雷,威风凛凛,满脸怒容:“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大门开处,姜步虚青衫飘飘泰然踱出门外。
“你送回我那烧锅的,我会原谅你三次。”他嘻皮笑脸,笑得邪邪地:“昨晚你这狗娘养的好狠,出手就想要我的命,但我不怪你,男人为了争女人,不择手段是正常的事,谁的头被打破,不必怨天尤人。喂!你还真像一个送亲的呢!”
比起四海游龙来,他在英风豪气上差了一段距离,距离同样英俊魁梧人才一表,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
但他那份潇洒飘逸的风华,四海游龙就万难企及了。
巷子两端,早就有少少看热闹的人静候好戏上场,其中有不少侠义道名人,有地方的城狐社鼠。
九天飞魔一家老少六男女,也占了一席地袖手旁观。
他这番酸甜苦辣皆备的嘲弄话,引起一阵哄笑。
小魔女丘明月倚在乃母身畔,狠盯着明丽照人的孟姑娘。
她身外侧站着支棍怪笑的天涯怪乞师徒,老少俩的起哄怪笑声特别刺耳。
这段时日所发生的正邪斗法事故,江湖朋友大多了然,姜步虚突然冒出来,以第三方受害者的立场,向侠义英雄们报复,获得除侠义英雄以外的人士同情。
似乎,正邪勾心斗角的风波,已经不是当前重要的大事,他反而成了众所瞩目的目标啦!
一个盛怒激愤的人,与嘻皮笑脸的人斗口,稳输不赢,必定会走上必然要走的老路:动武。
“我要你把所说的每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咽回肚子里!”四海游龙凶狠地举步逼进:“昨晚你逃得快,今天你除非会飞天……”
“哈哈!你少臭美,昨晚你人多势众,我鬼神愁不得不让你充人样,今天在这么多英雄好汉面前,我不信还有那些狗娘养的有脸一拥而上。我不会飞天遁地,你这条鳖龙也不会飞腾变化。喂!敢不敢打赌?”
“混蛋……”
“你不要鬼叫连天,在这里和我比嗓门。”
“你这……”
“我准备和你赌,采头是孟家的千金。”他的嗓门也够大:“谁最后站在这里耀武扬威的人是赢家,采头就是这人的。
算起来吃亏的是我,她本来就是我的老婆,用老婆做来头和你赌,丢人现眼挨骂的是我,你说吧:赌不赌?赌你一定是大输家。”
“喂!快答应吧!”有人起哄怪叫:“这可是天掉下来的大便宜,决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好,我就和你赌。”四海游龙下不了台,非答应不可:“反正你是死定了……”
“是吗?你不要太过自信了,我鬼神愁早就准备对付你的宝贝,你注定了是大输家。”
“荒谬绝伦!”九天飞魔怪叫声如沉雷:“你两个混球简直岂有此理,就不怕让人笑掉大牙?胡搞!”
四海游龙一咬牙,急冲而上,掌伸出了。
“宝贝来也:“姜步虚与高采烈怪叫:“打!打!打……”
他的左手大袖中,藏了一大堆两寸长,两寸粗的木炭,喊一声射出一段,一段连一段的连绵不绝。
本来份量轻的木炭,飞行时却传出隐隐风雷声,可知劲道与速度必定极为猛烈。
一步错,全盘皆输,四海游龙自以为是英雄,做梦也没料副他会用上了赖皮打法,措手不及。
黑忽忽的物体满天乱飞,怎能不怕打?
木炭一触掌劲,便碎成粉末,黑粉满天飞舞,片刻间,漂亮的宝蓝劲装成了灰装,英俊的脸蛋成了尉迟恭的黑脸,而且双目难睁,肺部吸入大量炭粉,嘴巴咽喉同样难受。
“打!打!打……”叱喝声也连绵不绝。
四海游龙闹了个手忙脚乱,有苦说不出,一而再前冲,都一而再被木炭逼退。
轻脆的木炭面积大,击中身躯根本不可能造成伤害。
但在姜步虚手中发出,就成了可没石贯甲的利器,击中身躯木炭炸爆成粉,但可怕的劲道已经先行人体,直撼内脏痛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