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脸上一红,应了一声:“知道了。”就走进卧室。
邹将君左手手臂上也嵌了些玻璃碎渣子,他面不改色的抠了出来,手臂顿时鲜血淋漓,且全是酒味。邹害怕被魏一知道他打了架要生气,就想用水洗一洗。这本就是邹将君的房子,所以他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自顾进浴室洗了个澡。
小七伤在胳膊上,她自个儿哪能包好。上了药后,在卧室鼓捣了半天也包不上,只好出来让邹将君帮忙。刚走出来,就见邹将君烟雾腾腾的从浴室出来,浑身湿淋淋,还赤果着上半身,顿时吓得撇过脸去。
邹将君的心里本就缺乏男女之别的观念,但好歹知道小七是个外人,于是穿上了长裤,只光着上身,比起当年他借用魏一的浴室的光景,已经算是衣着得体了。
小七只见这高大血性的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吓得捂住嘴,后退了几步。邹将君却看都没看她一眼,直径走到沙发上坐下休息。他没用浴室里的毛巾擦干身子,一身精壮的古铜色肌肤上,还沾着亮晶晶的水珠,令他性感十足。
小七有些不知所措,期期艾艾,却不敢上前。
邹将君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问:“怎么了?”
小七指了指包不上纱布的手臂,欲语还休。
邹将君大皱眉头,还是上前粗手粗脚的替她包好。
包扎时两人隔得很近,邹将君体魄高大,身上的沐浴露香若有似无,刚洗过澡的身子一阵阵散发着热气,蒸得小七那张俊俏的脸慢慢变得绯红,发梢的水珠却冰凉,一滴滴掉落在小七□的手臂上。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让小七有些难以招架,怕两人擦枪走火,于是垂下眼眸不敢看他。
小七显现出那小女儿的羞涩反应,邹将君根本不放在心上,三两下包好后,毫无温度的说了句:“走吧。”
小七“嗯”了一声,就去收拾东西。刚走到窗户边,探头往楼下一看,脸色大变,慌忙转过身对邹将君喊:“不好,我妈和我弟弟回来了!”
邹将君也是一惊,下意识站了起来,说道:“那我走了。”
小七跑上来拉住邹将君,急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邹大哥,你不要走,你现在走的话,我妈已经知道有你这么个男人来过,我解释不清,她会打死我的!”
邹将君问:“那怎么办?”
小七涨红了脸,说:“我……我妈不知道我在洗脚城上班,她要是知道会生气的……我不敢告诉她,她一直以为我在大公司做文职工作。邹大哥,你就假装是我男朋友……好不好?求你了!不然我妈又该急得发病了!她的病情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小七正在语无伦次的哀求时,门外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小七转身直直盯着大门,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如纸。
等小七反应过来时,一个六十左右的老妪跟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已经站在了屋子中央。
“你……你们……”老妪皮肤黝黑,体型粗壮,看得出是典型的中国农村妇女。却双腮凹陷,杵了根拐棍,让少年搀扶着,可见正是大病缠身,行动极为不便。她看见光着上身的邹将君也是一惊,再瞅瞅眼前衣冠不整的女儿,一双眼睛瞪得铜铃大,半天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推开儿子,猛拍大腿,厉声哀嚎,“狗日的啊!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哟!”
那少年长得眉清目秀,跟小七有几分神似,看上去很是疑惑,走上前来问小七:“姐,他是谁?他怎么在咱家?还光着身子!我刚带了妈去复查,你就带个男人回来?”
小七被家人问得羞愧难当,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好。
邹将君也大为惊讶,本以为“母亲重病,幼弟读书”,都是小七编造出来诓钱的谎话,如今看来,似乎确有其事。邹将君很快平静下来,他本没做亏心事,小七一家人怎么想也不关他的事,于是他淡淡的说:“小七,走不走?”
“走?你个狗日的要把我女儿弄到哪里去?我告诉你,我们虽然穷,但是我女儿清清白白,也不是随便让人欺负了的!”老妪一把抢过女儿,她虽然对女儿的可耻行为感到羞愤,但在外人跟前还是尽可能帮着女儿,将手上的拐棍杵得山响,说到最后,气打不一处来,竟抡起手中的拐杖向邹将君一棒敲去。邹将君始料不及,只听到一声闷响,后背一阵生痛。
邹将君从小是被众人含在嘴里长大的,长这么大只被邹家老太爷敲打过,平常都是被人宝贝着稀罕着,哪有人敢动他分毫!当下又震又怒,却碍于对方是个花甲老妪,又有病在身,只是瞪了瞪眼,退后几步作罢。
小七见母亲冷不丁的给了邹将君一闷棒,吓得魂不附体,扑上前去拉住盛怒的母亲,口不择言哭喊:“妈!您别打他!您可不能打他呀!要打就打我吧!”
老妪听着这话怎地如此耳熟,似琼瑶的电视剧里那些小鸳鸯私奔后被长辈逮住,要处死男方时,女方通常会哭喊着说出的话。老妪是个琼瑶控,晃了晃神,再瞧着女儿时,眼里多了一丝怜悯,道:“造孽,造孽!”转了身冷冽的问邹将君,“小子,你是不是真心待我小七儿?”
邹将君一愣,正要解释,见老妪身后的小七神色仓皇,不住的给他打手势。这才想起刚才小七就要他假扮她男友,现见老妪大病缠身,眼看不久将要远离人世,实在可怜。再加上刚才那一闷棒,很有一些他最敬爱的爷爷的架势,倒让他看老妪亲近不少。于是他轻咳一声,哼了几哼,算是默认了。
老妪看邹将君除了衣冠不整有些刺眼外,倒是相貌堂堂,若不是表情臭了些,一张脸实在好看,配自己娇滴滴的女儿也配得上,于是将信将疑的看了女儿一眼。小七忙跳出来,挽着邹将君的胳膊,说:“妈,他是我正儿八经交的男朋友!就连房子,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房子,也是邹大哥的!”
这话一出,小七和邹将君二人皆是默默一寒。
老妪愣了愣,想了半晌,忽然眉开眼笑,脸上慈祥不少,乐呵呵的道:“小七儿长大了,也要嫁人了,既然正儿八经找了男朋友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应该早点、正式的、带回家来给妈看看!藏者掖着做什么呢?我就觉得你最近不对劲,刚才还在跟你弟弟说你八层谈恋爱了,你看你看,哼哼,我人老了,眼光倒是不坏,看人多准!”末了又转身吩咐小儿子去倒茶。少年见是自己准姐夫,也开怀了心胸,和颜悦色起来。
邹将君急着回家,老妪不准,亲切的拉着他的手,道:“孩子坐,坐下说!”
邹将君穿上衣服,只得坐在沙发上。
老妪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越看越是中意,便对着他笑,笑得邹将君毛骨悚然。随后她张着嘴,用那种农民最纯朴的笑,一张嘴缺了一半的牙的牙床全在外面,柔声问道:“小伙子真不坏,生得真好看呀!你叫什么呀?”
“邹将君。”邹将君这个准女婿做得有些赶鸭子上架,又不能忤了老人家的意,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
“邹将君……唔,”老妪没读过书,却也知道将军是个威风八面的大人物,非常满意,又问,“名字也不坏!小邹今年多大啦?”
“三十。”邹将君如实答。
“三十啦?这么大啦?”老妪似吃了一惊,仔细将他端详一番,随后豁达的笑开来,“不坏不坏,男人大一些,才知道体贴女人!嗯,我女儿有眼光!三十岁配我们小七儿将将好!”【文学库﹕www.WenXueKu.com】
“妈!您瞎说什么!”小七尴尬的嗔怪一声,脸色忽白忽红。
“我可没瞎说哟!我们家小七儿,虽说没了爸爸,那也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谁不说她长得跟一朵花儿似的?我们村里,还没哪家女儿的人才比得上她!”老妪说到此处,得意非凡,眯着眼睛,摇头晃脑一番,“小邹,你说,我们小七儿美不美?”
邹将君越发的窘,僵直了背脊,闷声闷气的说了句:“嗯。”
老妪只当邹将君少年人在自己面前害臊,呵呵一笑,突然上前握住邹将君的手,拍了两拍:“我啊,都是个要进黄土的人了。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啦。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一双小儿女。现在女儿也找到好归宿了,我这个心里头哇……”说到此处,浑浊的双眼里竟迸了些泪花,老妪自觉失态,又用手背去抹,“哈哈,我是高兴,是高兴!”
邹将君还能说什么,见老人家命苦了一辈子,难得高兴,更抹不开情面煞了风景坏了老人的兴致,只得由那双满是粗茧,指纹跟指甲缝里都是泥泞的大手,握在自己手背上。
邹将君有轻微的洁癖,却没忍心将老人推开。或许是老人的泪,老泪众横,形象虽然不雅,却比少女梨花带泪来的让人撼动。
老妪又毫不忌讳的询问了邹将君的家庭背景,邹将君含糊其辞,道自己家里是些做生意的小贩。老妪对邹将君的一切都很满意,恨不得当场让一双儿女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又坐了片刻,小七终于说:“妈,我和邹大哥还有事情要去办!您好生休息着!”
老妪这才恋恋不舍的将邹将君放开,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将二人送到小区门口,又拉过邹将君的手,反复嘱咐他一定要常来。
邹将君尴尬的应了两声,跟小七二人逃也似地坐上车,呼啸而去。
车开出好久,还能从后视镜看见那老妪,杵了拐杖,站在遥远的后面,垫着小脚朝自己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