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盒里是几样咸酸果子和粉蒸点心,绿玉茶盏里是碧莹莹的碧螺春。
已经是六月天里,湖里的荷渠亭亭玉立。碧玉般的荷叶上滚动着晶亮圆润的露珠,粉色的荷花开得妁妁,微风从湖面掠过。荡起层层涟漪。
“大少奶奶,大公子吩咐过,您在这里不能超过一炷香的时候,再长的话,恐这湖风扑了脑门子,晚上又头疼。”木槿笑着过来劝盛思颜到屋里去。
今年京城的六月。不知怎地。特别热。
清远堂已经算是整个神将府最凉快的地方了,盛思颜还是动辄就是一身汗。
她明知是自己有了身孕,本来就比一般人要体热一些。再加上这天儿也比往年更热,两相夹击,她更是怕热得不行。
“我刚躺下,你就催我,哪里就贪凉了?”盛思颜嗔道,懒洋洋地从竹榻上坐起来,伸手捋捋了额发。看着湖面的荷光波影,根本就不想走,感慨道:“多美啊,你就让我多坐一会儿吧……哎哟!”话没说完,盛思颜就觉得肚子里的孩子踹了她一脚。
盛思颜忍不住轻轻拍了肚子一下,嗔道:“你这孩子。也跟你爹一个鼻孔出气么?他说什么。你就要附和?”
说着话,那孩子居然又踹了她一脚。
这一下盛思颜坐不住了。忙站起来,笑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们爷俩儿,我这就回去,还不成吗?”
扶了木槿的手,慢慢穿过后廊,回到里屋。
等她进了屋子坐下,那孩子果然就安静下来,不再动弹了。
盛思颜抚着肚子,好笑地摇摇头:“真没办法,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治你!”
木槿端了井水湃的果子过来,切成小片,插上银签子,给盛思颜呈上来。
阿财挪过来,将每片果子都嗅了嗅,才让开胖胖的小身子,让盛思颜吃。
盛思颜对阿财每次要检查她的吃食已经习惯了,笑着点点头,对阿财道:“小管家婆,小的可是能吃了?”
阿财看了看她,又别过头,望着窗外出神。
盛思颜笑着夹了一片果子,放到嘴里细嚼慢咽。
“啊——!”
就在这时,从后院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盛思颜吓得一抖,手上的果子掉在桌上的盘子里,“这是怎么啦?”
木槿忙走出去,攀着后门斥道:“大少奶奶这里养静呢!你们竭竭嗷嗷地做什么?是不是讨打?!”
盛思颜和木槿走后,就是几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在那里收拾竹榻和吃食。
木槿打量是这几个小丫鬟贪玩,打翻东西,所以大惊小怪地叫唤。
“木槿姐姐!四儿晕过去了!您快来看,好大的蜈蚣!”另一个小丫鬟叫五儿的忙指着盛思颜刚才躺过的竹榻说道。
“蜈蚣?”木槿大奇。这后院子里虽然临湖,也种着许多花草,但是平日里花儿匠将这里收拾得十分干净,连蚊子都没有,哪里来的蜈蚣?!
木槿忙走出去,探头一看,顿时捂着嘴要作呕。
只见盛思颜刚才躺过的竹榻底下,密密麻麻爬着半个手掌大的蜈蚣!
四儿刚才就是在收拾竹榻上的垫子的时候,不小心被一只爬到竹榻上的蜈蚣咬到了手!
木槿顿时吓白了脸。
刚才若是大少奶奶晚走一步,这些蜈蚣,可就都要招呼到大少奶奶身上了!
“大少奶奶!”木槿慌慌张张跑回屋子,“蜈蚣!好大的蜈蚣!”
盛思颜站了起来,好奇地问道:“什么蜈蚣?出了什么事?”
木槿定了定神,飞快地道:“您刚才躺的竹榻底下,突然冒出来许多蜈蚣。四儿在收拾竹榻的时候,不小心被蜈蚣咬了一口,现下已经晕过去了。”
盛思颜神色一凛,忙道:“快把四儿抬到耳房,你去拿皂角泡了水,给她清洗伤口,然后去把屋角盆子里的冰取过来,包在帕子里给她冰敷。”然后又吩咐一旁侍立的小柳儿,“你去取些鱼腥草和蒲公英,捣烂了给她外敷。”
木槿和小柳儿忙应了,按照盛思颜的吩咐行事。
盛思颜走到后门口看了看,见那些蜈蚣已经四下里爬开了,忙道:“快进屋子!”将在后廊廊庑下伺候的丫鬟婆子全招呼进来。
“你们去外院找人多要几只大公鸡进来,再要些雄黄粉,洒到后院,可以驱散蜈蚣。”盛思颜转头吩咐已经进来的婆子。
那婆子忙应了,匆匆忙忙往二门上去了。
盛思颜安抚地对大家笑了笑,便去耳房看晕迷的四儿。
“怎样了?”她探身看去。
木槿苦着脸道:“刚用皂角水洗了伤口,但是好像没多大用……”
盛思颜伸手搭了搭四儿腕间的脉搏,又去看她的面色,道:“拿线绳过来。”
薏仁忙取了线绳递给她。
盛思颜屏息凝气,拿线绳在四儿伤口上方一手指宽的地方绑了起来,截断那里的血液流动,然后接过小柳儿准备好的鱼腥草和蒲公英的药汁,给四儿糊在伤口上。
“我去找找有没有药。”盛思颜直起腰捶了捶,“你们看着她。”
几个小丫鬟被盛思颜感动得眼泪汪汪,跪下来给她磕头:“多谢大少奶奶救了四儿!”
盛思颜摆摆手,“你们起来吧,好好当差,以后别尽记得贪玩。”一边说,一边去自己当做药房的暖阁套间里琢磨药方。
她记得医书上说过,解蜈蚣毒,鱼腥草和蒲公英就行了。但是看四儿的情形,不是一般的蜈蚣毒,光是鱼腥草和蒲公英恐怕不行,应该上对付蛇毒的方子。
盛思颜便取了五灵脂、独蒜、芸苔子油、蛇含和香附,交给小柳儿捣碎,然后放到药吊子里,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就可以服用了。
忙完这件事,盛思颜觉得腰酸背痛,刚回到内室的软榻上坐下,就看见月洞门的帘子被人唰地一声掀开,周怀轩快步走了进来,哑声道:“……你没事吧?”
他走得匆忙,脸颊上的汗珠很是明显,玉色的脸上带了难以见到的焦急,连平日里淡然的声音都急促许多。
盛思颜笑着给他擦汗,“没事,我没事。”舒缓糯软的语调带着股奇异的安抚力度。
周怀轩捧起她的手,盖在自己脸上,长吁一口气,道:“没事就好。我去后院看看。”
第24章轻重
盛思颜担心他的安危,攥紧了他的手,低声道:“你在这来陪陪我。”
周怀轩一笑,知她心事,抚了抚她的面颊,道:“没事,我去去就回。”
本来连蚊子都没有的后院突然出来毒蜈蚣,周怀轩怎么也放心不下。
盛思颜只好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后院临水,本就阴湿,有这些蜈蚣在所难免,你就别当大事了。”
周怀轩挑了挑眉,淡淡地道:“后院有专门的花儿匠侍弄,蜈蚣这种东西如果她们都看不见,还要她们做什么?”
“……也别怪她们了。”盛思颜有些不安地道,“以后我不去后院就是。”
“你在自己院子里,都这不能去,那不能去,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做丈夫的太无能?”周怀轩沉下脸,站起身道:“我去去就回。”说着,还是去了后院。
盛思颜无奈地笑了笑,起身跟着他走出去,站在后门口探头看。
她先前派人去外院要大公鸡,还有雄黄粉。
眼下后院里大公鸡成群,追着大蜈蚣已经吃尽了,雄黄粉一撒,蜈蚣自然不敢再来了。
周显白已经在后院待着了,嘴里叼着根草棍儿,蹲在后廊廊庑底下的高处,对带来的下人吆喝道:“翻那边!那边!把竹榻搬开,下面肯定埋有东西!”
周怀轩负手站在他旁边,淡淡地道:“什么东西?”
周显白忙吐掉嘴里的草棍儿,跳起来道:“大公子!这您不知道了。这样大的蜈蚣,一来就是一群,根本就是有猫腻!。它们最爱吃鸡,我琢磨着有人在这地下埋了公鸡,所以才能一下子引来这么多的大蜈蚣!”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小厮叫道:“这里果然埋有一只鸡!”
“这里也有!”又一个小厮叫道。
周怀轩的眸色沉了下来。缓缓点头,淡淡地道:“半夜居然有人摸到我房子后头埋鸡。——真是胆子不小。”
周显白挠了挠头,低声道:“大公子。大概是您昨晚上不在清远堂。不然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以周怀轩的耳力和警觉,如果他昨晚在清远堂,那做手脚的人早被他砍成几段喂蜈蚣了。
周怀轩眯了眯眼。
他昨晚没回来,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那人是如何知道的?
他眼神不善地在面前这些人面上缓缓掠过,终究没有出声,只是道:“没事了。都散了吧。”
转身进来。将看热闹的盛思颜拉走。道:“没吓着你吧?”
盛思颜摇摇头,笑着眨了眨眼,踮起脚。凑到周怀轩耳边说悄悄话。
周怀轩看她大着肚子,忙矮身下去,将耳朵凑到她嘴边,听她说话。
盛思颜轻声道:“你就放心吧。忘了我的本事了?”
她温热的气息在周怀轩耳边吹拂,让他冷硬的心跟着酥软。
“你的本事?”周怀轩轻笑,“什么本事?”
盛思颜骄傲地扬了扬头,道:“你都不记得了?我跟你说。那蜈蚣要是真的咬了我,有事的不是我,而是那些蜈蚣!”
“这么厉害?”周怀轩淡淡反问,眼角眉梢都带了温柔的笑意。
“那当然!”盛思颜越发得意,攀着周怀轩的脖颈道:“当年有一条过山风咬了我,结果我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