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能确保我们的日常安全时,我们毫无怨言。但他们并不是慈悲为怀的菩萨,而是人。一旦你触犯他们,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你捻死。研人如今就在遭他们蹂躏。标榜人权的美国居然率先践踏基本人权,这一事实本来就令人大跌眼镜。“通信保密”难道只是传说?
“因为‘梯队’系统也可以用于商业间谍活动,欧盟议会将其视为问题,但具体有何行动不得而知。”
“真恶心。”研人道出心中的不快,“那么美国声称的民主,不过是典型的双重标准吧?”
“我也这么看。不过,不光是美国人,我们所有人的行为都不完美。无论是法律上还是经济上,没有一个系统是完美的。就像软件发现缺陷后必须打补丁一样,如果人类真的是‘智人’,那百年之后这个世界将会变得更美好。”
“那也是我的希望,但眼下还有迫在眉睫的问题。‘梯队’系统正在监视我们。我还犹豫要不要让正勋你介入。”
“我已经介入了。”正勋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脸,“我也想帮助患病的孩子们啊。”
正勋轻松的语气让研人倍感欣慰。
“那就干吧。”正勋从放在榻榻米上的背包里取出装有“gift”的机器。
研人把桌面收拾干净,给机器留出位置。已启动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浮现出“变种gpr769”的cg图像。受体在细胞膜上缓缓摆动,就像是一种生命体一样。
“‘gift’的基本方法论同现行制药软件并无差别。”正勋用研究者所特有的干练语气说,“如你所见,受体的形状已经确定。下一步,就是寻找能与受体在这个凹陷部位结合的化学物质。”
“找到了这种化学物质,就等于造出了药物。”
“不错。有两种方法可以确定药物的化学结构:一种是从零开始设计的全新设计法,另一种是从既有化合物中选出活性高的结构的虚拟筛选法。”
“你觉得应该用哪种方法?”
“试试全新设计法吧。也许会合成出复杂的结构,这个就不是我能搞懂的了,要你来判断。”
“明白。”
像上次一样,正勋将电脑连上网,然后面对屏幕。“这款软件厉害的地方在于,只需要输入你想要的结果,剩下的就无需担心了。”
“就是说,它是全自动的?”
“不错。”正勋乐呵呵地说,“将药物活性强度设为百分之百吧。”
正勋勾选了对话框中的相应选项,然后把手从鼠标挪到键盘上。随着手指的快速敲击,画面不断变化,从带状模型图到数字和字母构成的原子坐标一览表,令人眼花缭乱。
“只要指定了结合的部位,剩下的都由‘gift’来计算。”正勋解说道,“好了,生成特效药吧!”说着,正勋就按下了回车键。
屏幕上立即出现了“剩余时间01:41:13”的字样。
“一小时四十分。太厉害了!”
正勋差点儿跳了起来。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研人不由得心生羡慕。如果自己也能对研究有如此高的热情,也许就会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吧。看着满脸笑容的正勋,研人突然想起了父亲生前露出的神秘微笑。“我不能停止研究啊。”父亲说这句话时脸上洋溢着无上的幸福,跟正勋此时一模一样。父亲想必对研究也一往情深吧。可是,研究究竟有什么乐趣呢?父亲的研究生活似乎也没有那么充实啊。
“肚子饿吗?”正勋问。
“饿了。咱们去吃点儿东西吧。”
两人用等待软件运行的时间,前往公寓楼附近的面馆。研人走在夜路上,瞪大眼睛观察周围,没有发现警察的影子。
两人坐在餐桌前,点了中餐套餐。因为面馆通宵营业,两人吃饱之后,继续留在店里,商量今后的行动方针。如果用“gift”成功设计出药物,那制药的第一阶段就算完成了。接下来便是实际的合成操作、与受体的结合实验,以及用小白鼠做简单的药理实验。
“我觉得公寓里的试剂不够用。”研人说,“必须想办法再搞一些。”
“试剂店卖不卖给我们?”
“他们不卖给个人。”
“那我去大学托其他实验室的朋友想想办法。”
“拜托了。就算成功合成出药物,剩下的操作如何完成?需要体外培养细胞和小白鼠做实验。”
“我没有临床知识,只能努力学习了。去找土井好好问问。”
研人想起了将正勋介绍给自己的土井。那家伙生性轻佻,对研究却很在行,肯定能帮上忙。
确定行动方针后,还有点时间。研人道出了一直盘绕心头的疑问:“跟正勋在一起时,感觉很自然。韩国人和日本人有什么不同吗?”
“唔……”正勋偏着头思考了片刻。
“你别客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举个例子吧。”正勋的视线重新落回研人身上,“我们韩国人有一种特别的感情。美国人、中国人、日本人都没有这种心理。韩语中用汉字‘情’表示。”
“情?”
“嗯。汉字写作‘情’。”
“这个字日本也有。”
“不,韩语中的‘情’同日语中的‘情’不一样。很难讲清楚。”
研人好奇地问:“你能解释一下吗?”
“非要解释的话,那是一种将人与人联系起来的强大力量。我们通过与好恶无关的‘情’,与素不相识的人联系起来。”
“就是友好和博爱的意思吧?”
“不是这么美好的东西。‘情’也是一种麻烦。因为无论是多么令你厌恶的人,都同你之间有‘情’相连。也就是说,我们无法百分百拒绝他人。韩国的电视和漫画描写的几乎都是这个‘情’。”
“是这样吗?”研人看过几部韩国电影,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鉴赏同一部作品,每个人的观点却是如此不同,研人不禁咋舌。
“更进一步说,人与物之间也有‘情’相连。我这么解释你懂吗?”
研人努力从感情上理解“情”为何物,但内心深处却没有萌生丝毫感情。
“不懂。”
“是吗?”正勋笑道,“‘情’这个词的意思,只有知道‘情’的人才明白。如果不知道词语指代的对象,就不能理解。”
这跟科学上的专业术语一样,研人想。对于专业之外的人,你再怎么解释,对方也听不懂。因为那已经超过了此人理解能力的极限。
“我觉得与日本人相比,韩国人之间的距离更近。”
“嗯,或许是吧。”
正勋平时所表现出的温文尔雅的气质也是因为“情”所致吧,研人想。
“好了。”正勋看了看手表,“‘gift’的计算快结束了。”
研人从椅子上站起身,盘算着一定要成为有情之人。
付完账,两人离开面馆,再次提高警惕,返回矗立在黑暗之中的幽灵屋似的公寓楼。
六叠大小的房间的桌面上,a4大小的笔记本液晶屏幕闪烁着微光。研人打开屋里的灯,同正勋一道注视着屏幕。跃入眼中的是“none”这个单词。
“没有?”正勋尖叫起来,“没有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啊。”
“太奇怪了。等等。”
正勋扑在电脑上,一连串操作之后,屏幕上浮现出一个化学结构式。由苯环和杂环构成的母核上连接着功能团,结构十分简单。“虽然‘gift’得出了结果,但受体只活性化了百分之三。也就是说,这个结构治不了病。”
“是让我们对这一结构进行最优化?”
“不,如果是那样的话,‘gift’就不会显示‘none’这一结果了。采用全新设计法,本应得出更好的结果。”正勋思考了片刻,道,“放弃全新设计法,尝试采用虚拟筛选法。”
正勋像先前一样,在“gift”里输入指令,按下回车键,显示计算将在九小时二十分后结束。
“一般来说,这种计算要几个月才能得出结果。”正勋笑道,“明早就能有结果,你给我打电话吧。”
“你明晚也过来吧。”
一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正勋也要忙自己的事,研人感到很过意不去。
第29章涅墨西斯(10)
“正勋,真的非常感谢你。”
“不用谢。我也是出于兴趣。”这名来自韩国的才俊露出可爱的笑脸,“再见。”说完,他离开了私设实验室。
窗外摩托发动机的轰鸣渐渐飘远,冷清的公寓骤然寂静了许多。研人再次感受到有朋友相伴是多么可贵。可是,他不能事事都靠正勋。研人想了想接下来的工作量,不禁紧张起来,于是坐在桌前阅读专业书直至黎明,然后钻进睡袋里小睡了一会儿。
他好像做了梦,但记不起内容了。“gift”计算完成时,预先设好的手表闹铃响了。
上午八点。
拉上了遮光窗帘的实验室同睡前一样黑。研人从睡袋中爬出来,没有开灯,径直来到笔记本电脑前。“gift”算出了什么答案呢?一定要是高活性的结构啊,研人如此祈祷着,朝液晶屏幕望去。
屏幕上浮现出“none”这个单词。
5
艾希莫和阿基利父子,以及奈杰尔·皮尔斯将从狩猎营地出发时,姆布提人悲伤不已,仿佛世界末日来临。男女老少全都泣不成声。
耶格最初抱着同情在一旁观看,但哭哭啼啼的分别实在持续得太久,最后他只好出面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