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琴音变了。
从和缓变得急促。
林三七刚要动作,双手便被落无悔轻易地反剪在身后,她看着像在他怀里,而其他的阴尸也跟着行动起来,带起一阵阵劲风。
还好还好,他没有直接杀了她。
“断莲,杀!”
话音刚落,红色流光森森,长剑应声而出,落到半空中化成熠熠长碎片,缓慢地聚拢在一起,又在瞬息之间轰然散开。
碎片无规律却十分准确地刺向每一具阴尸。
阴尸接二连三地发出闷闷沙哑的呜咽声,不消片刻,地面便堆满碎得不成样的骨头、血肉、布料,林三七干脆闭上了双眼。
眼不见为净。
随着琴音的低回流转,属于阴尸的气息在她体内疯狂地窜动着,游遍四肢百骸,仿佛有东西在侵蚀着血肉骨髓。
林三七被落无悔反剪在身后的双手颤抖了好几下。
阴尸的气息太浓烈、太毒了,她这具不会术法的身体好像要压制不住了,胸腔凝着一股无处纾解的闷意,想撕裂什么。
幕后之人真该死。
别让她知道对方是谁!
尽管就算知道对方是谁,林三七也做不了什么,但是骂上几句还是可以的,她嘴皮子功夫了得。
又有一批阴尸如潮水般地从深宅里涌出来,她听到声响快速地睁开了眼,震惊了,这幕后之人到底炼了多少阴尸。
还没完没了?
碎片重塑,化回长剑,散发出来的红光将宅子照得明亮,林三七发现阴尸身影闪现得极快,断了手脚也还能动。
只有当它们全身碎裂,或者头颅被削断了才停止攻击,是攻击力很强的东西,这个优点是修习寻常术法之人比不来的。
因为人受伤了行动会迟缓。
比不过不怕疼、不怕伤的阴尸。
林三七被桎梏住的双手一紧,落无悔脚尖抵着地面碎石,拉着她向后倒,延开一道痕迹,躲开几双直挠过来的阴尸爪子。
好险,她心道。
一声嗤笑伴随着绵绵不绝的琴音从深宅里传出,低低的男声模糊不清,听不出真实年龄:“哪来的少年郎,不自量力。”
听声音,这个不是把阴尸气息灌入她体内的人。
也就是说炼制阴尸的幕后之人不是一个人,两个以上,林三七越想越觉得他们跟折柳镇的事有关,又是被拉着旋转一圈。
她的头都要转晕了。
琴音悠悠扬扬,高山流水,却能勾出阴尸嗜血、凶残、想毁灭的性子。
包括有阴尸气息的林三七。
可她还是有自己的意识的。
藏在暗处弹琴之人见阴尸还是无法制服落无悔,指尖弹法骤变,琴音倒是没太大的变化,但阴尸却有别的反应了。
阴尸忽地有秩序地排成一列,围着落无悔进行的,林三七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概能猜到这应该是什么阵法。
飞沙走石,刺耳声音呼啸而过。
红衣少年立在原地不动。
一股怪异的香味从四面八方飘过来,不难知道是故意的,可以很好地隐藏了阴尸的气息,而刺耳的声音则掩盖了阴尸的行动踪迹。
林三七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诡谲的声响不断,落无悔长剑在手,红色的身影陷入黑暗之中,静默几秒,笑念出几个字:“原来是阴尸绝杀阵。”
琴音一顿。
弹琴之人貌似吃惊一瞬,可能奇怪他是如何知晓这阴尸绝杀阵的,毕竟瞧着年纪不大,在江湖上又不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人。
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一旦冒出一个术法高深且年纪不大的少年一定会在不久后便传遍了整个江湖的,可是并没有,自己从没有听到过一丝动静。
琴音再起。
阴尸影子纷纷重叠到一起,化成一个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成无数个,速度既快又跳跃不定地直逼落无悔方向过来。
地面上的影子交错起伏。
即便林三七能看得见也分不清哪个是影子哪个是真实的阴尸,只知道有好多好多的重影朝这边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白内障。
一句话概括:眼花了。
落无悔连眼睫也没动一下,断莲自动飞出,林三七倒吸一口凉气。却见断莲又回来了,划破他的掌心。
一滴血溅到空中。
鲜血由一滴化成无数滴,落无悔唇畔染笑,不见一点儿惧意,眼睛被浓雾弄得看不见、带着她也能行动自如。
无数滴的鲜血洒下,犹如炽电,落到正要攻击他们的阴尸身上,阴尸动不了了。
弹琴之人指下的琴弦断裂了。
少年薄唇轻启:“千鬼杀!”
他懒得一具一具杀了。
一声令下,鲜血化为红影厉鬼,紧紧地束缚着每一具阴尸,不出半晌便将阴尸啃食得一干二净,骨头也不剩。
俗称连渣都不剩。
林三七看得目瞪口呆。
在绞杀完阴尸后,红影厉鬼最终汇聚成一滴完整的鲜血坠入泥土里,与之融为一体,生长在附近的花草开得更加旺盛了。
弯月高挂,浓雾尤在。
落无悔阖眼站着,红衣随风而飘,长剑剑尖指地,少年声朗朗动听,胜似天籁:“还不出来么?我不太想等了呢。”
林三七也不想等了。
好难受,背部好疼。
一名用面纱蒙着半张脸的人走了出来,用一种全新的眼神打量着他,“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来此处找我们的麻烦?”
此人声音尖细。
是把阴尸气息打入林三七身体里的人,她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那弹琴之人没有出来,也不知还在不在这间宅子里头。
“找麻烦?”
落无悔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言语带笑:“你错了,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而是来再杀你们一次的,我要先把你的骨头捏碎,再把你的心剜出来。”
蒙面人皱了皱眉,也没太留意到那个再字,握着一把青铜长剑,冷笑一声,道:“小小年纪,口出狂言!”
林三七:他还真不是口出狂言。
落无悔的呼吸忽然落到她的头顶上,凉意从头皮蔓延开来。一条发带从他发间脱落,红莲花瓣稳稳地托着,蒙住了她的眼睛。
一时间,林三七陷入了黑暗。
“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意识,还是先蒙上吧。”他闭着的眼弯成一道线,加上容色极佳,笑得十分好看,“再等我一会儿。”
林三七没看见落无悔是如何对待蒙面人的,还被一道结界困在原地。
她凝神地听着。
只先听见一阵杂乱的刀剑碰撞声,再听见一声惨烈、颤抖不止的哀叫,“你、你到底是谁!”,回应他的只是骨骼“咔吱”地断裂。
匕首划破皮肉,一颗心脏被剥落,还在跳动着。
最后院中的血腥味压过了尸臭和异香两种味道,落无悔站起身来,找到了一口水缸,将满是鲜血的手浸进去,清水被染红了。
林三七闻到了血腥味。
脚步声缓缓地靠过来。
一只冷冰冰的手覆上了林三七的脸,顺着脸颊直落,滑到肩头,从背而下,停在还往外渗着血,却冒着黑气的伤口。
是落无悔。
“你受伤了。”
淡淡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
浓雾的效用仍在,需要再过一个时辰,落无悔才能看得见事物,在此期间不能睁眼,否则会被灼伤双目。
他牵住林三七跟自己一样没有正常人温度的手,似笑非笑:“你若是以这幅模样回云家,他们可是会把你当阴尸杀掉的。”
阴尸气息还在肆意涌动。
她行动受限,连话也说不了。
林三七明白他的意思。
她四舍五入也算半具阴尸了。
良久,落无悔闭着眼朝宅院深处歪了歪头,侧脸似仙,纤长冷白的手指勾过她掌心,“算了,剩下的那几个有机会再杀吧,先把你带走。”
他把她带去了一家客栈。
想了想,落无悔又用玉简给沈轻风传了几句话。
一个时辰还没有过去,还是不能视物,可即使他看不见行动也不受障碍,用小二送上来的清水再洗一遍手,然后才走向床榻。
林三七正坐在床榻上。
床榻微动了一下,落无悔坐到了她身边,手指准确无误地落到了她腰间,力度很轻地一拉,腰带坠落在被褥之上。
烛影曳动,两人身影投落在地。
林三七望着眼皮垂阖着的落无悔,知道是知道他要把自己体内的阴尸气息给弄出来,可心脏还是失控地砰砰砰跳。
一层又一层的杏黄色薄衣在他指间翻动着,继而越过她的脊背,露出白玉般的皮肤和一道黑红色、散发着阴尸气息的伤口。
落无悔指腹抚上了她那里。
他低低地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