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悠悠醒来时,入耳的却是孩子们的哭声。
这些日子,他似乎看到听到的,都是这群孩子们伤心的模样,这让还没睁开眼睛的他自责到想要打上自己几拳。
于是他努力地动了动手指,一边抬动着眼皮。
眼尖的蛋蛋发现了异常,大声喊道:
“哥哥醒过来了!”
孩子们止住哽咽,擦了擦通红的眼睛,一个个围了上来无限担忧地望着男孩。
“哥哥,你没事吧?”
“哥哥,哪里感觉不舒服?”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问着,让男孩心里泛出一丝温暖。他摇了摇头,坐起身,惊讶地发觉身上的伤痕不知什么时候全部消失。
原本一瘸一拐的双腿已经能自如地行走,就连无法挥动的胳膊现在也能抡圆。他摸了摸孩子们的小脑壳,一个个抱了过去,安慰着这群孩子。
一直站在孩子后面的老人等着男孩一一抱过孩子们,咳嗽一声,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说道:
“是我医治好的。”
男孩连忙转身,朝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哥哥你别信他!他还打了杉杉姐!”
蛋蛋小嘴一嘟,就去说老人的坏话。虽然他知道是这个老人赶走了那群大坏蛋,也知道是他医治好了猫儿小狼和哥哥,但他就是喜欢不起来这个老人。蛋蛋的心里暗暗觉得,这个家伙会拆散这个温暖的家。
男孩神色一愣,下意识张开双手护住孩子们的身子。老人急忙解释道:
“我是来自星风学院的卡特教授,是为了控制住这个叫杉杉的女孩暴走的魔力才碰了她。我真的没有打她,作为长者,我怎么可能对晚辈们动手!”
不过他话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毕竟他才看过那副场景。
不过男孩信了大半,因为他最为清楚杉杉那股诡异的力量。
见到男孩没有怀疑他,卡特也松了一口气,问道:
“你们一直都住在这个教堂里?”
孩子们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于是老人不再迟疑,直接抛出了他的橄榄枝,他指着杉杉说:
“让我带这个女孩去星风学院,然后我给你们在城里提供一个更安稳的地方,包你们衣食无忧。”
老者心中暗想,无论是星风学院的名号,还是衣食无忧的诱惑,这群无依无靠的孩子都不会傻到去拒绝。
没想到的是,卡特还真就遇到了一群傻子。
男孩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其他孩子原本还对卡特持有善意,可听到他说的话后立刻充满敌意地看着他,尤其是杉杉,死死捏住哥哥的衣角,眼中怒火仿佛是要将卡特吞没。
老人一呆,随即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不仅是为你们好,更是为这个女孩好。你想想,去了星风学院的孩子将来都必定有极大成就,更有一个能让你们吃饱穿暖的机会,你们为什么不答应?”
男孩依然是摇了摇头,连眼神也带上了一丝戒意。
碰见这么倔强不识好歹的男孩,老人气急,叫道:
“若你是真心为了这群孩子考虑,现在有这样好的一个机会就要帮他们把握住。能让他们会比过去活的更好,有更多学习的机会,将来会有更大出息。我以为你是这群孩子的领头人,能小小年纪就让弟弟妹妹如此拥护爱戴,必定是个聪明智慧的。没想到却是一个瞻前顾后自私自利的愚人!你就没有想过,今天这群人走了,明天会不会再过来?没有力量的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更保护不了这群孩子。你的固执只会让他们更受伤!你看看刚刚发生了的一切!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拒绝,你凭什么拒绝!”
男孩一呆,不过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杉杉已经是怒不可遏地盯着老者:
“你不许说哥哥的坏话!”
小狼和猫儿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挡在老者和杉杉之间。
圆圆和蛋蛋也是充满敌意地注视着卡特,小小拳头捏得紧紧地。
在这群相依为命的孩子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要将他们分开的人,还一直责怪他们最为尊敬的哥哥,他们怎能不气?
这是什么意思?让他们大难临头各自飞?为了荣华富贵就弃家不顾?
老人望着这群执拗的孩子,胸中一股难言情绪迟迟无法纾解,这一情况对于最为直爽的雷魔导来说罕见至极。不过他还是强压下那股不快,冷哼一声,丢下一块亮着微弱光芒的小石头对男孩说道:
“将这块石头捏碎,我会帮你们再处理一次类似的困难。只不过到那时,我会直接带走女孩。你捏碎了石头,就证明你还没有具备保护她的能力!到时我不会再与你多费口舌”
言罢,他的身影闪烁,消失在了孩子们的视野里。
“哥哥,怎么办……”
杉杉无力地看着男孩,她的心已经是一片混乱。
心中的怒气还未散去,可杉杉的思想已经开始动摇。只需自己一人,就能让哥哥他们衣食无忧,这在她眼里简直太划算了。
男孩笑着摸了摸杉杉的头,示意她无须担忧,一切都有哥哥在。等孩子们全部走进教堂里后,他沉默着看着手上的石头,又看了看地面上仍然显眼的血迹,最后将石头塞到了口袋里。
一边是破旧不堪的教堂,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屋子,一群面黄肌瘦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另一边是温暖舒适的屋子,无须担忧衣食住行的生活,以及能挺直腰板说话的底气。
老人说的话,无情却正确,不可否认。
只不过世间的事情怎能以简单的正确错误与否来作为评判标准?
等孩子们一起到了学校的时候,下午第二节课已经过去了大半。
从猫儿那里,男孩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小狼和猫儿见哥哥一身伤疤后,就在早上的课上一一锁定了目标,并在午休的时候把这群男生挨个修理了一遍。
也没下多么重的手,只是一个劲地往下三路打,脸上身上看不出什么伤势,但作为男性这辈子差不多都会有一个阴影缠身。
接着,这群吃了瘪的男生就跑回了家,哭天喊地对着自己的父亲添油加醋地叙说了一堆猫儿和小狼做出的坏事,怒极的男人们便一起赶到教堂门前,务必要“找个说法”。
午休时间,孩子们都回家照顾男孩,正巧杉杉在庭院收拾衣物,就这么成了他们手中的人质。这群男人原本以为一群孤儿,打死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没想到就这样碰了一根极硬的钉子。
只不过他们以为那黄发老者是钉子,殊不知卡特帮他们挡下了隐匿于黑暗中的咆哮雷霆。
下午的教室里,心灵受创此刻却得意洋洋的男生们,在看到毫发无损的小狼后,笑容明显一滞,脸上的神情很快被惊恐给吞没。
小狼冷漠地扫了一眼幕后凶手们,没有多做言语,安静地坐到了座位上。老师关切地问了问第一节课怎么没来,小狼只是默默地说道:
“睡过了。”
这个世界上都没有多少能让他们信任的存在,所以他们也只能用一层又一层坚硬的外壳来保护自己。
下课后,男生们灰溜溜地跑到了教室外,不敢跟小狼处于一个空间,在教室里他们连气都不敢吭一声,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都支支吾吾的不敢大声。
打架打输了叫老子,结果老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作用,这种事情说出去他们的脸面就彻底无光。况且他们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小狼比起往常更像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深邃古井,令他们胆战心惊。
老师们也没多教训迟到的孩子们,只是提醒一句下不为例,就不再说教。
令他们感到奇怪的是,原本还算活泼的一群孩子,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就连最小的蛋蛋脸上,都有了一丝孩童不该有的愁容。
男孩今天没有跟着杉杉一起上课,而是利用三节课的时间,分别跑去了几个弟弟的教室里,找了一个空座一边静静地听着课,一边静静地看着弟弟们的背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看着弟弟们认真听课的模样,他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
就平时而言,男孩对杉杉是肉眼可见的好,比起那几个男孩子,他对杉杉的照顾总是多一些。猫儿他们也不介意,他们也愿意对这唯一的女孩更好一些。
而男孩拒绝老人带走杉杉的初衷,只是本能的想保护杉杉,不想让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彼时丝毫没有顾及到其它几个男孩的处境。
其实,男孩对谁都没有尽到责任。
卡特说的没错,男孩的确自私了。他想要把孩子们都守在自己的身边,他认为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精神支柱。
但直到老人点破他真实想法之前,他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梦想着“一家人团团圆圆整整齐齐”美好情景,殊不知这样反而让这些孩子要跟着他一起受苦受难。
明明有着能让他们享受正常孩子生活的机会,男孩却亲手推开了这一个机会。
他感受着口袋里那颗石子的重量,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