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们的脸‘色’比吃了狗屎还难看,不过他们还是遵守信用,闪开一条路,让刀疤过去。
他们穿过这层院子,走进了个小杂货铺,走上条很窄的楼梯,窄窄的‘门’框上挂着塑料‘门’帘。
能指挥这么多市井人物的黑街大享,怎么会住在这种破地方?
叶承欢又不禁奇怪,可是一走进这扇‘门’,他就不奇怪了。
屋子里和外面竟完全是两个天地。屋子里每样东西,都是价值不菲的‘精’品,喝茶的杯子是用整块白‘玉’雕成的,装果物蜜饯的盘子,是外国进口的水晶盘,墙上挂的书画,其中有两幅是唐宋名家的真迹,一幅是宋徽宗的‘花’鸟,还有个条幅,居然是唐宋八大家米芾的墨宝。
一个人正靠在张软榻上,翻着眼白,脸上挂着微笑,向叶承欢伸出了手。这双手上几乎却连一点‘肉’都没有。
叶承欢也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么瘦的人。他不但手上没有‘肉’,苍白的脸上,几乎也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他紧闭双眼,眼皮干瘪进去,叶承欢皱起眉头,原来这人还是个瞎子。
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软榻上居然还铺着层虎皮,他身上居然还穿着黑袍。
叶承欢没有想到,这位市井人物中的老大,竟是个这么样的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丁香和刀疤都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个人,定定的站在原地。
叶承欢紧紧握住了他干瘪的手,好像握着一对枯柴。
‘摸’骨师‘摸’着他的手掌,忽然‘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年轻人,好福气啊。你有那么多红颜知己,后面那位小姐不会吃醋么?”
叶承欢一愣,和丁香略带羞涩的目光对了一下,笑道:“‘摸’骨师果然名不虚传!”
“我是瞎子,瞎子除了看不见东西之外,鼻子、耳朵和手还是很管用的。”
丁香虽然很少用香水,但身上那股淡淡的少‘女’体香却逃不过瞎子的鼻子。
“那你‘摸’‘摸’我这一生能有多少个红颜知己?”叶承欢把另只手也给了‘摸’骨师。
‘摸’骨师笑眯眯的‘摸’了几下,笑容忽然凝滞,手也停了,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忽然说了句奇怪的话:“我,‘摸’不出来!”
丁香变‘色’,刀疤也变‘色’,叶承欢却耸耸肩,“‘摸’不出来还做什么‘摸’骨师。”
‘摸’骨师汗颜的道:“我只能给人‘摸’骨,但你,不是人!”
叶承欢皱起眉头:“‘摸’不出就‘摸’不出,咱不带骂人的,要不是看你又老又瞎,我一准把你骂成灰。”
丁香怕他再惹出什么篓子,于是扯了扯叶承欢的衣角,对‘摸’骨师伸出白嫩的小手:“‘摸’骨师,你‘摸’‘摸’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摸’骨师犹豫着拿起丁香的小手,刚‘摸’了几下,又变了颜‘色’,语声短促的道:“姑娘,能不能让我‘摸’‘摸’你的脸。”
“嗯。”
他的手不光干瘪的好似枯树皮,而且又皴又黑,也不知多久没洗过,但丁香一定也不介意,就那么任凭这双手在她光洁的脸颊上抚‘摸’。
虽然‘摸’骨师的年纪不小,但自己的‘女’人被他这么‘摸’脸,还是让叶承欢有点小不爽,他刚要发发牢‘骚’,就见‘摸’骨师干瘪的眼眶忽然红了,用嘶哑颤抖的声音道:“你是丁香……”
丁香含泪挤出一丝微笑,声音哽咽着:“七叔,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叶承欢听到“七叔”两个字,联想到丁香说过的话,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名字:陈七!
难道这个又老又瞎的男人,就是丁香的救命恩人陈七么?
但他怎么也不能把这个毫无生气的‘摸’骨师和叱咤风云的黑道煞星化等号。
陈七似乎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没有直接回答丁香的话,而是惨然一笑:“除了刚才那位不是人的朋友之外,你还带了一个姓陈的朋友,要不要也让我‘摸’‘摸’。”
他的耳朵果然很灵,刀疤一直默默地站在角落里,但还是被他听到了。
丁香退到一边,对刀疤使个眼‘色’,他犹豫了下,还是来到陈七的面前,一声不响的伸出自己的手掌。
陈七只‘摸’了一下,就紧紧握.住,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干瘪的眼角滚落下来,“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刀疤脸上的刀疤剧烈的‘抽’搐着,但他没有流泪,因为他不会哭已经很久了。
他一声不响的把头埋在老人的双膝间,来回腻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像小孩子似的向人撒娇,叶承欢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忍不住扑哧笑了声。
陈七满脸的慈爱化作冰芒,冷冷的道:“你笑什么!”
叶承欢抱起胳膊:“我笑我的,你‘摸’你的。”
陈七哼了一声,“丁香,你怎么找个这样的男人,一点规矩不懂。”
丁香满脸局促,给了叶承欢一个制止的眼神。
亲人重逢,让陈七枯瘦的脸颊又泛起红光,他一手拉着刀疤,一手拉着丁香,“好啊,好啊,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们,就算现在死了我也瞑目了。哈哈哈……”
丁香问起他那次出‘门’后为什么再也没有回来,陈七叹息一声,才娓娓道来。
原来那天他从以前带过的一个马仔那儿听说有仇人的消息,于是跟他来到一处废弃工地,没想到却是个圈套,那小子早就被仇人买通,才千方百计‘诱’他出来。
陈七被那帮人抓到,bi他说出丁香爸爸的下落,陈七这才知道原来那晚丁峰负伤逃跑,他们一气之下烧了丁宅,至今生死未卜。
陈七并不是重点,他们设圈套的目的不是陈七,而是丁峰。
但她们打错了算盘,别说陈七不知道他的下落,就算真的清楚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陈七受尽折磨,还被挖掉眼睛,后来他们以为他死了,就把他装进麻袋,丢到一座山坳里。
当晚的一场大雨浇醒了陈七,他以极大毅力在山坳里挨了一个月才出来,等回去找丁香和儿子刀疤时,才听说那里早已变成一片废墟。
他以为他们也被仇家杀掉,于是痛哭一场,从此,隐姓埋名,四处颠簸。
直到后来他来到这条隐蔽的鬼街,一方面躲避仇人追杀,一方面潜心学习‘摸’骨之术,给别人算命过活。他的‘摸’骨术越发‘精’湛,因此聚集在这一带的流贼草寇都对他十分敬重,由于他的威望越来越高,不光给人‘摸’骨,还成了这一带大小势力的调和人,直到现在成了鬼街最有权势的人物。
只不过鬼街鱼龙‘混’杂,是龙都有名的三不管,外面的势力也不愿介入,加之陈七从没吐‘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安稳的住在这里。
丁香也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听说鬼街有位‘摸’骨师,描述的相貌和七叔十分相像,再三考虑后,她决定过来看看,没想到那个‘摸’骨师真的就是陈七。
丁香面‘色’凝重的问道:“七叔,那天你见到我们的仇人了吗,他到底是谁!”
陈七涩然一笑,摇了摇头:“那天出面的不过是一帮打杂的马仔而已,他不会轻易出面的。”
丁香感到一阵失落,本以为找到陈七,一切真相就会大白,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团‘迷’雾。多年的苦等和煎熬化成泡影,她脸‘色’煞白,‘春’眸收缩,攥紧的拳头发出爆豆般的声响。
旁边伸过一只温暖的大手,搭上她微削的‘玉’肩,丁香骤然抬头,就看到叶承欢那双湖水般忧郁的眼神,嘴角微斜,挂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一刹那,她躁动不安的心安定许多。
陈七忽然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手心上比比划划好像写着什么。
丁香脸‘色’煞白,红‘唇’微颤,美目里盈盈‘波’动的说不清是泪,还是火焰!
陈七颤巍巍的起身‘摸’到窗下,用一块雪白的绒布,轻轻擦拭着一柄剑。一柄非常美丽、而又非常锋利的剑,是用上好的‘玉’刚炼成的。
他的脸‘色’在阳光下看来,还是苍白得可怕。看得出他有心事,而且这个心事埋藏在心底,一藏就是多年。
“我眼瞎但心却不瞎,这些年我从来没忘记过仇恨。”陈七缓缓说道,“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那个人,我要用这把刀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空气压抑了一阵,陈七的面‘色’渐渐舒展,他放下刀,笑道:“故人重逢本是应该高兴的事,你看我都老糊涂了。癞子!客人来了,怎么还不知道上茶!”
‘门’帘一挑,从套间走出一个青年,长得眉清目秀,倒有几分‘女’人气,手里捧着茶盘款步过来。
叶承欢觉得非常有趣,这个年轻人明明细皮嫩‘肉’,一脸书卷气,却偏偏叫癞子。
陈七忽然做了个很奇怪的手势,癞子忙嗯了一声。
陈七宽慰的点头,“他是聋哑人,我刚才问他是不是我最好的明前茶。”
年轻人为每个人都斟好茶,他的手柔若无骨,每根手指都像‘春’葱般娇嫩,就在他把茶杯摆在叶承欢面前时,叶承欢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对丁香递个眼‘波’:“上天总是公道的,没给你嘴巴和耳朵,却给了你这么好一双手,和我‘女’人都有一拼。”
丁香似乎刚从复杂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淡淡的嗔怪:“你不会连男人都喜欢吧,要是那样我可不要你了。”
一句话引来一片笑声。
年轻人触电般颤了一下,一杯茶洒了半盏,缩手,后退,手足无措的缩在陈七背后。
陈七端起茶杯,“这是上等的明前茶,我早就不喝酒了,今天只好以茶代酒。”
丁香和刀疤也端起茶,只有叶承欢目光怪异的看着陈七背后的癞子,忽然吐出四个字:“茶里有毒!”
大家全都怔住。
电光火石间,只见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的厉‘色’,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把手枪,猛地顶住陈七的后脑。
砰!
一声枪响,血光四溅!
陈七脑‘门’上多了个血‘洞’,哼也没哼,便往前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