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眼下的道理相当简单:神偷门灭了川河丁家,而丁坚又与司马动是莫逆之交,那么,神偷门就有了对付司马动的理由:永绝后患。
我想,我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因为这样一来,孙淼在帝都的出现,也就有了理论上的依据。
我看了一眼开车的司机,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司马动看出了我的异常,厚实的手掌拍了拍我的手背,微笑摇头。下了车,我们很有默契地一起来到他的办公室。
坐定之后,司马动问我刚才想要在车上说什么。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告诉他,与巴库在一起的那个孙淼,是神偷门的人,而且在川河灭他兄弟满门的,也是神偷门。司马动久经世故,我想只要这样约略地提点一下,那么他一定会懂。
果然,司马动露出会意的神色,出神地思索着。
一支钢笔在他的手指上转动得干脆又漂亮。忽然稳稳夹在了手指中央,一双剑眉挑了起来。
“丑丑,这么重要的消息,你实在不该现在才告诉我。”
我说我也没有办法,江湖道义的大旗在我后面压着,不到了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司马动点了点头,“现在事情已经约略有了来龙去脉,重点,就在这个神偷门身上。依我看,昨天暗杀的人,应该与神偷门脱不了关系。丑丑,现在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情,事关重大,你千万不能推辞。”
面对这样的请求,我不敢答应的过于轻率。只是说了一声尽我所能。
小心思马上被司马动看穿,他玩味地将我望着,似乎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丑丑,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平常做事情大大咧咧,好像什么事情都不经过大脑,可真到了关乎切身利的时候,又比任何人都机警。”
我笑笑不答,静等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他的话还没有完。
“好吧。”司马动松了耸肩,道:“我说出来,你自己拿主意要不要帮我这个忙。我虽然与你们这样的江湖中人没有太深的瓜葛,可是也知道神偷门势力太过庞大,我是惹不起的。所以,非常希望丑丑你能将圣手杜老先生请出山,由他出面解决。以他老人家的身份地位,不过是水到渠成,举手之劳的小事罢了。”
我想都没想就将司马动拒绝了。
他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他,我爹目前赋闲在家。种种地,养养花,虽然不调戏良家妇女,但晚年生活写意又快活,“他向来不过问世事,又何况重新涉足江湖。”
“这么说,不可能了?”
我点头。
司马动挑起的眉毛又落了下去,轻轻地靠在椅子上,似乎是在思索别的办法。
这样不留情面的拒绝,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安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然请不动我爹,但你我相识一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坐视不理的。照我看,神偷门做出一连串的事来,无非是想要吓一吓你。要是真想取你的性命,又何苦弄这么多的弯弯绕来。又不是管红线的月老,非得弄得反复曲折,把人逼疯才算成。”
司马动被我逗得一乐,笑道:“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神偷门想对付我,恐怕业没有那么容易。丁坚是我的好兄弟,他的事情,我管定了。早日得到他的消息,我也好有名正言顺的借口来对付神偷门。”
我见司马动恢复往日的豪气,也忍不住欢喜。闲话两句,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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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我正在窗边准备赏月,就看到叶茂蹲在对面的马路边,一边大大咧咧地笑着,一边对我招手。
我硬着头皮,跟他下楼见了面。跟他合作不是一件美差,何况我现在的状况糟的要命,头晕脑胀,动也不想动。
不过,重任在身,容不得马虎。虽然贪图安逸,但是安逸对我来说跟等死差不多。反正活动活动对病也有好处。
“嘿!”
当我走近叶茂的时候,他跳了起来,吐气扬声,像刚刚打坐完毕,练成了什么绝世武功。
我向旁边躲了躲,左扇扇,右扇扇。
“这是干吗?”
“你刷牙了吗?”
叶茂冲着自己的手掌吹了口气,又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
“不臭啊。”
我叹了口气,“可是为什么,我凭海临风,却仍能看到一团臭气扑面而来。”
叶茂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面色凝重:“我也感觉到了,杜小姐,你该洗澡了。”
“讨打!”我杏目圆睁,樱桃小嘴啊呀啊呀,张牙舞爪。然后,叶茂看到我这副模样,却笑了。他没事人一般掐指算卦,摇头晃脑地道:“小姐精神萎靡不振,印堂晦气凝重,走路不稳,嘴唇泛红。不知是否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小小年纪,可惜可惜。”
我道:“放你娘的狗屁,我这是发烧了。”
叶茂做兰花状的手指腾地松开了,收起了调笑的口气。
“骂人可以,别带娘。”
我听得出他的愤怒,虽然不知究竟何因何故,但也知道大概是掀到他的逆鳞了。本来也只是玩笑居多,于是爽快地道了个歉。
“嘿!”我学着他的样子,向前一跳,“叶兄弟,今晚我们去那里踩点子?”
“点子?”叶茂一愣,“哦,点子扎手,今天晚上你先歇着,我临时决定,还是单干好了。”
我道:“老子不依。”
叶茂的大手拍向我的脑袋,“先搞清楚状况好不好,就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真去做事,不被你累死才怪。回去好好歇着,我先走了,有什么消息会通知你的。”
叶茂这人,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说好听点叫洒脱,不好听了叫怠慢。几句话轻轻松松地撂下,转身就要走。我追了两步,使出了粘人的看家本领。叶茂没法子,对我说,他现在要去调查王小帅,看看是否也与神偷门有什么关系,“你要是闲不下来,就给你派发一个任务。”
我说我洗耳恭听。你要是愿意,洗干净身子我再恭听。
叶茂笑骂一句,便说要我想办法联络以太,设法搞清楚究竟孙淼在他们这帮越南人身边是干什么的。
他是知道我与以太交好的。
我见没什么太大的难度,于是欣然应允。
说完这些,叶茂的大手再次袭来,我躲闪不及,以为又会将我打的又痛又晕,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只是将手轻轻地搁置在我的头顶。双眉之间忽然变得温润如玉,声音也是分外柔软:
“最要紧,你要好好照顾身体。毕竟,事情是人家的,身体才是自己的。人这一辈子要自私一点,多为自己着想,总是不顾自己担心他人,到最后会吃亏的。”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让我呆滞了很长时间。
那时,我有一种错觉。虽然我与叶茂认识的时间不长,可他好像比任何人都要将我了解得通透。
再看时,却只看见叶茂遥远的身影。刚刚亮起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飘摇在帝都乍起的夜色里。当他快要消失在我的眼帘时,我还能看到他背对着我,遥遥招手。
“回去吧。”
我好像听到他这样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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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没有急着回去。
关于如何联络上以太,我委实颇费思量。我跟他没留什么可以直接找到对方的联系方式。
书到用时方恨少,电话号码到找人时,才知道找不到。现在我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手机真他妈是个好东西。同时也有点恨。
这样便捷的联络方式,如果有一天突然失灵了会怎么办?是不是,会为生活添加一个烦恼的理由呢?
杂乱的脑袋因为发烧的缘故更懵了。我站在寒冷的空气里,畏畏缩缩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能够明显感觉到比平常的温度高了一些。
到了晚上,发烧就会加重。我想,今天的夜晚,应该分外难熬。
想起了夏政。
警察一般在找人方面比较在行。虽然夏政是个半吊子警察,还有一点流氓倾向。文明执法指望不了,在那片小小的贫民窟,调出各种通讯记录,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个时候,手机都是实名制的。于是,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找到以太的名字就成了。
于是,我在车站屁颠颠地找到了正在跟一群混迹社会的小人物们打牌的夏政。那时,他在温暖的房间里,穿着警服,圈起袖子,抽了一半的烟叼在嘴里,摇着骰子,大声吆喝着类似于“买定离手”这样的话。
我是直接闯进去的。
车站的混子都知道我是这里曾经老大何足道的好朋友,所以没人阻拦。
看到我掀帘进门的那一刻,夏政愣了一下。我清楚地捕捉到一丝关于重逢的温暖从他眼神中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