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筒子,乃好悲催
戏份咋那么少呢?贺府位于城南的双福大街上。
别看这双福大街的名字有些俗气,但它确实是块宝地,据说谁在此处购宅安家的,就能飞黄腾达,步步高升。做官的自然希望自己官运亨通,这样一来,朝里大半的官员都在双福大街附近买了宅子。有意思的是,工部尚书的府邸就在礼部侍郎的隔壁,两人朝廷上争吵不休,回到家里还为谁家树枝伸到了谁家的院子而吵得面红耳赤。
也许是巧合,六部尚书的府邸竟然都在这条街上,贺府就在双福大街的街头。
玉飞舞不懂得风水,但觉得那么多人扎堆地挤在这里,就算是个福地,这平摊到每个人头上,也剩下不了多少吧。就那么点点福气,能保佑得了谁?
当然,这句话,她没有对任何人说。
贺府门前早就有了恭候多时的家丁,贺玉书向家丁询问几句后就带着玉飞舞直接去了堂厅。
玉飞舞因为留在马车内等候,并不清楚贺玉书和家丁说了些什么,见他神色凝重,知道是有不顺心的事了,她也不便多问。
堂上坐着的就是贺言松夫妇。
贺言松其人,就和玉飞舞想得一样,脸上严肃的神情叫人害怕,他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玉飞舞,那犀利的目光叫她不禁缩了缩脖子,显得颇为胆小。而贺夫人慈眉善目很是亲切,她的容貌并不出众,却胜在气质优雅,明明人到中年,却让人感觉岁月在她身上停住了脚步。
贺玉书的长相说不上更像谁些,应该说他结合了两人的优点,又偏偏那么和谐。
如果说,这堂厅内只有贺氏夫妇,贺玉书和她的话,像她这种从未和高官打过交道的人,会显得有些紧张。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人让她觉得奇怪,这一奇怪,紧张的情绪便消散开来。
她看着贺言松下手的位置上,一美人素手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拂去杯中的浮沫。她的动作优美,喝茶的姿势更是漂亮,就像是一副出众的画卷,惹人欣赏。
这美人看着眼熟,如果玉飞舞没有记错的话,她便是那日在天香楼的黄衫女子。
她来这里做什么?
玉飞舞狐疑地看着贺玉书,而对方眉头微蹙,显然不喜欢见到这场面。
难道……有□□……
不能怪玉飞舞有这想法,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瞧瞧坐在那美女对面的中年男子,似乎和贺氏夫妇很熟悉,他说的话无不是夸奖那美女的。一瞬间,玉飞舞恍惚觉得那中年男子顶替了媒婆的工作,要不然能口沫横飞,不带停顿的?
只是那片刻的闪神,玉飞舞再看贺玉书时不得不佩服,他才是位“变脸”高手。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又恢复成那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了。
他神情柔和,面带微笑地向贺氏夫妇行李:“孩儿给爹、娘请安。”
又面向中年男子恭敬道:“舅舅。”
中年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结果惊悚到了玉飞舞,原来是他舅舅啊,还真没看出来。不是说外甥多像舅吗,为何贺玉书一表人才,他舅舅看上去……像个贪财好色的……昏官……
“玉书,这位姑娘是……”
对上贺妇人探究的眼神后,玉飞舞没有直直看着她,而是微微低下头以示自己对她的尊敬。她也没有故作优雅、没有假意温顺,用着她平时说话时的语调自报家门:“民女玉飞舞。”
贺玉书在旁补充:“这几日孩儿巧遇玉姑娘,发现她正是隐姓埋名于市井,华将军的遗孤。”
她还是用着自己的名字,并未直接冠上“华芸萝”三个字。
贺言松开口说话,他语速平缓,掷地有声,用着那种谁都必须将他的话字字都听进去的声音:“真是巧,今日有两位‘华小姐’拜访贺府。”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玉飞舞已经完全能明白。她看向美人,美人也看着她,两人的视线对在一起,带着探究和疑惑。
玉飞舞有一种感觉,她也是谁找来糊弄人的,也许是她对面的中年男子。
堂厅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等贺言松接下来的话。他押了口茶,说:“姑娘是如何遇上我儿的。”
他说的是“玉姑娘”,而不是“华小姐”,明摆着不相信她。
玉飞舞不卑不亢地回答:“民女在城外观云庄内找书的时候,巧遇上了贺公子。那时贺公子正被一群黑衣人截杀,民女不幸差点成了黑衣人的刀下亡魂,幸得贺公子相救。”
“去观云庄找书?”贺夫人发话,声音带着不可置信。
玉飞舞自然知道她为何会这样,观云庄闹鬼的事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寻常人自然不会去那里。
她说:“听人说观云庄藏书丰富,我想去寻两本看看。”
“怎么就想到了去观云庄寻书?街上的书铺里有的是。”
玉飞舞抬头看了贺夫人一眼,复而垂眸:“当年民女与迟叔叔分开后漂泊无依,心里害怕得很,幸好被一户好心的人收养并改名叫‘玉飞舞’。可惜好景不长,没几年闹了饥荒,人死得死,离开的离开。民女的养父母也一病不起,就此撒手人寰。临终前吩咐民女来京城寻亲,可惜等民女找到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民女甚觉惶恐却又无处可去,便留在京城。民女没有什么谋生的本事,生无分文,只能行乞度日。自离开养父母后许久没有看过书,那日听人提起观云庄有许多的书,便前去看看。”
这些说辞都是一早和贺玉书套好的,半真不假,让人也找不出毛病。
贺言松看着她不说话,贺夫人脸上的有神情些动容:“听你说话的语气,似乎读过几年书。”
玉飞舞点头:“民女的养父母觉得就算是女子也该读些书,有些学识,将来才不会受人欺负。”
这句话倒是真的,她的师父师娘就是那样认为。
“都读过哪些书?”贺夫人问。
“什么都读,诸子百家也看过些。”
贺夫人又看向那美人:“梁姑娘读过些什么书?”
被点名的美人,微微一笑:“不过是烈女传、女则、女戒之类的书,不如玉姑娘涉猎广泛。”
玉飞舞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读这些书还不读傻了!
贺夫人像拉着人闲聊般,又问:“平时都爱些什么?”
美人没有回答,玉飞舞也没有回答,倒是贺言松干咳一声,看着玉飞舞:“观云庄闹鬼,你不怕?”
玉飞舞仰起头来说:“问心无愧,没有什么好怕的。”
鬼怪这种东西,不是人心里作祟就是有人搞鬼。明白了,无视就可以了。
贺夫人又问:“这些日子苦不苦?”
“苦,”那句柔柔的话语让她一下子没了防备,“可再苦再累也要扛着,泪水没有用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坚强。”
这一回她没有演戏,脸上坚韧的表情是她内心真实的写照。许是如此,贺夫人看她的眼神多了份柔和与欣赏。她问着她一些关于近日来如何生活的问题,也说着些体己的话。不单单是玉飞舞,在场所有人都以为,贺夫人这是在与第一次见面的远房侄女说些关怀的话语。
贺言松打断了她的话,直直问向贺玉书:“你如何确定她就是华小姐。”
贺玉书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用一个眼神就知会玉飞舞将那至关重要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块通体翠绿的翡翠玉佩。
贺言松是认得这一块玉佩的,其实它只是一半,若与另一半合起来就会形成“白头富贵”的图案,这曾是好友赠与他的东西,却不想十三年前遗失,再也不曾找到。他接过这半块玉佩,用手摸着有冰凉润滑之感,其质地细腻纯净无瑕疵。事隔多年,他也不能肯定这是否就是当年那块。
“这与玉姑娘的身份有何关联?”
贺玉书不疾不徐地道来:“因为另一半的玉佩,在我这里。”
事情还要从是十三年前说起,当年燕华城破,迟誉迟副将带着年幼的华芸萝一路披荆斩棘,躲避楚国的追杀。
那时正好是寒冬腊月,黄河渡口冰封千里,一时间渡船无法载着船客渡去对岸。
年仅八岁的贺玉书跟随母亲南下探亲,遇上这种事加上漫天飞雪也难以按原返还,他们只好在渡口旁的客栈暂住下来。
一住就是五日,雪开始停了,满心欢喜地以为可以渡河,却被船家告知还需多等几日。
那只能等了,可是贺玉书毕竟还是个孩子,玩性甚重,没两日就嚷嚷着要回去,没人陪他玩。
那一日,他蹬蹬地跑到楼下,想找个机会戏耍一下别人。可没找到合适的人,不是弱不禁风就是粗胳膊粗腿的。前者怕她告娘亲,他怕娘会罚他回去跪祖宗牌位;也怕后者会动手打他,以他现在这般矮个子定是打不过那些大块头。
于是,他希望找一个闷葫芦,就算欺负了也不敢说。
是了,当年的贺玉书就是欺善怕恶的纸老虎,全然没有如今的风采。
这家客栈叫“天下第一”,是不是天下第一他不知道,只知道很破,比起自家要破多了。
客栈的房间不多,可住宿的人多啊。他和娘,还有娘的贴身侍女住一间,其余下人都挤楼下大堂了。
也是,这种时候谁有钱,谁就有房间住;没钱的,有个角落蹲蹲已是不错。
就是那样的一个角落,他发现了华芸萝。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她是华将军的遗孤。
他见她抱膝坐在角落里,一张笑脸上抹满了香炉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惶恐不安地注视着大堂内众人的一举一动。
贺玉书觉得她不会是农家女,至少不是穷人家的孩子,谁让他觉得那双手白白嫩嫩的,就和那个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表妹一样。
他走上前,蹲在她身边,问:“喂,你叫什么。”
华芸萝看了看他,不说话。脑袋搁在双膝上,一脸苦恼。
“你是哑巴?”贺玉书惊奇。
她又看了看他,还是不说话。
贺玉书觉得无趣,却也陪她一起。
在听到她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后,他知道她饿了。笑着对她说:“你等等啊!”
他一去就是一炷香,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几个包子。
他纠结着说:“这店家真小气,才给这么几个包子,又小又硬,你吃不吃?”
早就而坏的华芸萝看着包子咽了咽口水,她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把包子接过来。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一边声说:“谢谢!”
贺玉书见她吃着包子,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似乎有了种哥哥在照顾妹妹的感觉。他见她只吃了一个包子,其余的都用干净的布包着,他奇怪地问:“怎么不吃了?”
“一下子都吃了,下回就没有了,”她诚实地回答,“而且迟叔还没吃。”
“没事,下回我再给你拿些。”几个包子而已,他还是拿得出手的。
华芸萝点点头,感激地朝他笑笑。
贺玉书又一次觉得心情舒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