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咒骂从杨钊口中狂喷而出,这可不是一般的仇,乃是断杨钊上升之途啊:“当初就不该助他,让他被弄死来!果然是忘恩负义之辈,贺知章、韩朝宗、李适之……一群助过他的人都被他坑了!”
他这般大骂失态,倒将自己的市井出身本性曝露出来。鲜于仲通垂头不语,那边崔圆更是哭丧着脸,从不曾见杨钊这么怒过,现在谁也不敢出面相劝。
骂了好一会儿,杨钊算是冷静下来,看着崔圆道:“他怎么可能杀死阁罗凤,莫非他攻入太和城了?”
“这个……卑职赶到时,阁罗凤正好开城投降……”
“没用的东西,若是多支撑一日也好,怎么才这么点时间,他就开城了!”杨钊又开始骂阁罗凤,骂了两句,想想不对,神情顿时紧张起来:“犬戎呢,犬戎援军如何了?”
僧阁陂来请降时,可藏着自己的小心思,没有将战况如实告知,故此杨钊只知道叶畅兵临龙尾关,而犬戎援军吃了个“小亏”,退离洱海。故此杨钊很惊讶,在犬戎相助之下,叶畅怎么可能攻破雄关,逼使阁罗凤开城投降。
“卑职到时得到的消息,犬戎援军全军尽墨,五万人,在龙尾关给叶畅一把火烧死了数千,擒获过万,然后又在铁桥城给叶畅追击,斩杀又是数千,其余尽皆成擒,连其主将御史论若赞、神川兵马使论绮里余,也被擒杀。”
“这伙犬戎也是废物,全都是废物!”杨钊又大骂。
但是鲜于仲通却猛然激灵了一下:“等一会,崔司马,你是说,在哪儿追击擒获论若赞的?”
“铁桥城!”
“铁桥城!”鲜于仲通当了数年的剑南节度使,对于地图还是很熟悉的,他顿时明白,这是哪里:“叶畅夺了铁桥城?”
“是,听闻叶畅遣高适以当地蛮人为向导,乘着犬戎援入之时,冒充蛮人,混过沿途驿关,突袭铁桥城得手。犬戎援军回来夺铁桥城,又被叶畅尾随追击,在城下大破。”
“这……好大的胆子……”鲜于仲能吸了口气,忍不住道。
这绝对是一次冒险,在鲜于仲通看来,这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冒险,但是叶畅不但做了,而且还做成了!
再看杨钊,杨钊此时已经不骂了。
灭了南诏一国,灭了犬戎五万援军,还夺了铁桥城这样的天险关隘,这样的功劳,就算叶畅杀了阁罗凤,那又如何?
李隆基会怪叶畅跋扈,会骂他胆大妄为,但岂能因此治叶畅之罪,那样的话,不就伤了功臣之心?
只可惜,自己到手的功劳啊……
“五万犬戎啊……这可不是一般的功劳,啧啧……”鲜于仲通此时也服气了。
“叶畅让你回来时,可曾说过什么?”想了一会儿,杨钊又开口向崔圆问道。
“他说,要我恭喜侍郎,不日即将返回长安。”
“这厮……”
听得这句,杨钊心突的一跳,心念辗转,不免犹豫。
他方才大骂叶畅,虽是一时激愤,但也是心中很久以来产生的念头。当初他落魄的时候,叶畅拉过他一把不错,但此后双方互相利用,借着他,叶畅与杨玉环、杨家姐妹都搭上了关系,从中也捞得不少好处。杨钊也很希望叶畅这样能赚钱的人永远是自己的盟友,只不过随着叶畅迎娶了李林甫的女儿,这种希望破灭,两人注定是要走上对立之面。
杨钊对叶畅,其实是破为忌惮的,叶畅年轻,而且能力极强,若他真接过李林甫的政治遗产,他杨钊哪里还能有出头之日。就算能爬到宰相的位置上,也不过与现在的陈希烈一般,凡事但署名罢了,一点实权都没有!
所以,杨钊心底是在算计着叶畅,故此阁陂来降他连问都没有问身为前线主将的叶畅意见,径直就准了。现在叶畅一句恭喜他不日返回长安,让杨钊吓了一大跳。
莫非叶畅还有什么手段,让他回不了长安?
或许叶畅本人尚没有这个本领,但他的丈人李林甫,毫无疑问不但有这个本领,而且有这个意愿。自己真因为阁罗凤之死而与叶畅纠缠,叶畅没准就要通过他老丈人施展什么手段了。
“侍郎,既然叶畅不留颜面,那开中法之事,咱们不妨卡他一……”
“不可!”杨钊与崔圆几乎同时开口,杨钊看了看鲜于仲通,叹了口气,摇着头道:“罢了,罢了,此次就让叶十一占上一回便宜吧……我就不信,他永远能占我便宜!”
话说出来,杨钊却觉得象是咽了个苍蝇一般恶心欲吐。
第十三卷黄沙百战穿金甲
第361章捷报频飞喜讯传
长安城的夏天,当真是酷暑难耐,而且今年还有些特殊,关中大旱,中原大旱,整个黄河中游,都被旱灾困扰。夏粮的情形,极不容乐观,换了往年,这等情形之下,早就粮价翻倍,民怨沸腾。今年却有些不同,来自淮南道、江南西道与江南东道的稻米,顺着辙轨源源不断地被运来,虽然北方人吃稻米有些不惯,却总不虞饿肚子。
这场旱灾,也让更多自耕农破产,他们在典卖土地之后,只能拖儿带女出外流浪,但每遇到这样的人,都被官府收拢起来,将他们驱赶到辙轨工地上去——在工地上不仅可以管自己饱饭,还可以赚点钱,让家里人喝粥喝个肚儿圆。
这等情形,使得工程比叶畅在时进度更快,据一份安东银行的统计数据,最多的一天,有三十七万人同时在工地之上,陈留到洛阳的辙轨,完全可以在年内修通,而自洛阳到长安的,也应当在明年上半年建成。
这个进度,让朝廷里负责督办的官员乐得合不拢嘴,恨不得年年都发旱灾不可。当然,最合不拢嘴的还是那些早就盯上修路这一块利益的权贵富豪们,朝廷可是允许他们自家出资修建辙轨,既是如此,何不修一两条支线,每年收的运费,可比田地里的出息要高!
连带着那些修路的流民,也成了抢手的资源,不少人都在想法子招揽。
“这些朕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有趣的么?”
李隆基听着身边的贾昌绘声绘色说起外边的事情,懒洋洋地有些提不起精神。
叶畅虽然不在长安,但他对李隆基的影响力却从来没有中断过,在准备与杨钊分道扬镳之前,叶畅便看上了这位贾昌。
两人之间有间接的关系,贾昌的堂兄贾猫儿,乃是叶畅最信任的心腹,叶畅也尊之为“大哥”。以往贾昌发达了看不起自己的这位堂兄,但现在不同,贾猫儿论身家远远胜过贾昌,多年不往来的亲戚又重新走动起来。
“哦……倒还是有件趣闻,据说在海外发现了一座金岛……”
“金岛?”李隆基顿时感兴趣起来:“果然整座岛都是金的?”
“小臣也是道听途说的,说是有群扬州的豪商,也打着傲来国的主意,大伙合伙儿凑齐了钱,请了水工寻找傲来国。结果遭遇暴风,傲来国未曾找着,倒是找着了一座大岛,岛上有金山一座。水工回来时,身上都是金沙,每个人都成了巨富!”
李隆基听得有趣,哈哈笑了起来。
不过他心中对此却是不以为然,这几年,因为傲来国的缘故,大唐从上到下都掀起了一个航海的狂潮,也有不少人声称发现了什么什么的,但是最终都被证实,那只是骗局。
李隆基与别的聪明人一样,隐约觉得,傲来国本身就是个骗局。否则的话,为何在华夏漫长的史书之中,都没有找到这样一个国度。
若真是骗局,叶畅当初布下此局的用心,李隆基隐约也清楚。不过他老了,对于叶畅没有太多的担忧,唯一担忧的就是自己内库中没有足够的钱粮支应他穷奢极欲的生活,或者是他手中的大权会被太子、宰相夺去。
“最初时小臣也以为只是诳人的,后来遇着一人,乃是这些水工背后支持者,他也曾经在长安呆过,后来去扬州办球社,名为王启年者,才知道这一切竟然是真的,他们真在海外寻着了一座金山。”
贾昌说到这,忍不住舔了一下嘴。
发现金山的两个主事人他要么认识,要么就听说过。一个是王启年,一个是黄衫客,这二人不知何时凑到了一处,大约是眼红叶畅发财,也有可能是想学着传奇里说的虬髯客一般,去海外自成一国,总之买了船去探险,还真给他们闯到了后世的台湾新北。因为船上水工中有曾淘过金沙的,在山溪之中发现了金沙,然后便寻到了一处大金矿。
王启年、黄裳客都不是什么收敛的性子,手下也鱼龙混杂,有了这般收获,自然难以保密。
“你识得那发觉金山之人?”李隆基闻言吃了一惊:“果然有金山?”
“他们说倒不是真有金山,但发现一处大金矿是真,在海外大岛之上……啧啧,无怪乎叶十一前些时日又有一文章,说财富自海上而来……”
“那是何文?”李隆基问身边备顾问的翰林学士王维。
王维面色平静:“乃是叶畅之《海权论》,文章至今不过四个月余。”
“四个月余,也就是在剑南时写的了,他倒是悠闲,出兵打仗时还有闲心写这个……前些时日说收复了滇南泽,准备在那筑云南城,也不知如今战况如何了。”
李隆基的话,立刻被脚步声打断,他扬眉望去,却见高力士一脸喜意地过来。
在高力士身后,则跟着李林甫。
李林甫如今分外显老,精力也日渐不济,自从两年前病过一回后,如今是小病不断,隔三岔五便会卧床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