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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锦官》34 初嫁了 八(总32)

作者:青黛青山外 字数:3313 书籍:花重锦官

  一切安排妥当,已是深夜,芸娘和孩子睡在里屋,阿宇守着他们;李婶、鹃子和雪谣就窝在外间临时用门板、稻草铺的床上。李婶是上了年纪的人,又折腾了大半宿,很快就睡熟了,可雪谣却冷得全无睡意——芸娘产后身子虚弱,雪谣便将最后一件皮裘给她盖了。想来,要做好人,当真不是易事。

  “怎么,睡不着?”鹃子低声问道。

  “嗯。”雪谣靠墙坐起来,不停的搓手。

  “我也睡不着。”鹃子也坐起来,只不过她睡不着却是因为高兴。

  “好妹子,你靠过来,这样暖和些。”鹃子对雪谣这救命恩人的称呼已从“姑娘”变成了“妹子”,显是亲近了许多。于是雪谣便挪过去和鹃子偎在一起。

  “大姐,你若睡不着,我们就说会儿话吧。”或许这样可以分散精力,好打发这漫长而寒冷的夜。

  “好啊,妹子想说点儿什么?”

  雪谣抿抿嘴唇,说道:“有些事想问大姐。”

  “你问。”

  “嗯……,那个……,就是……”雪谣支唔半天说不出来,眼神到处乱撒,就是不敢看鹃子。

  “是什么呀?这么难为情,瞧你脸都红到耳根子了。”

  有吗?雪谣不由伸手去摸,果然好烫,偏鹃子不但不体谅,反在一旁笑她,她心一横,终于问道:“就是,就是小孩子是怎么来的?”

  鹃子扑哧乐了,“就这呀,还当是什么呢,把你羞成这样儿,就是你今天看到的呗,孩子当然是孩儿他娘生出来的啊。”

  “不是,不是,我是说之前。”雪谣急忙纠正。

  之前?鹃子一副瞧稀罕物的表情,看得雪谣两颊火辣,气恼道:“不说就不说嘛,就知道你会笑话我。”说完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鹃子忍着笑,将雪谣揽到怀里,“不是,不是,好妹子,你别恼,你真不知道啊?”

  “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怎么会知道?”雪谣小声嘀咕。本来嘛,她从小没娘,季妩也没跟她说过,而她身边荇子、小湄那帮人,恐怕比她还迷糊,不知道怎么能是她的错呢?

  鹃子笑道:“好好,我告诉你,这生小孩儿啊,自然得要夫妻二人行房事方可。”

  房事?雪谣摇摇头——不懂。

  鹃子急的又打手势,又使眼色,末了索性道:“来来,附耳过来。”

  雪谣便将头侧过去,鹃子附在她耳边,边说边哧哧的笑,听得雪谣又羞又窘,皱着眉头,直怨鹃子存心作弄。那鹃子也确是“不怀好意”,她见雪谣不胜娇羞的模样,越发喜欢,就故意打趣她,好多看两眼,若不是怕惊了芸娘和孩子,恐怕她早就笑得前合后仰,爬不起来了。

  “你呀,还真是面皮薄。”末了鹃子笑道。

  雪谣也不争辩。她从小长在王宫,虽也常做些在外人看来出格的事,可如此□□裸的讲些男女□□到底是她绝听不到的。

  “看妹子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跟我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

  “大姐,你别误会,我可没有那个意思。”雪谣忙解释。

  “我知道,我知道,”鹃子笑了笑,忽问道,“妹子还没嫁人吧?”

  怎么回答呢?似乎没必要说谎,可如果说已经嫁人,或许鹃子还会继续问姓什名谁,家住何方,早晚是要说漏嘴的。

  “没有。”雪谣扯了个谎,鹃子也不疑她。

  “我们家乡有首歌儿唱得好,妹子可愿听?”

  雪谣好奇,“嗯,大姐唱来听听。”

  于是鹃子清清嗓子,唱道:“树上的梅子呀纷纷落,有七成啊有七成,喜欢我的哥哥呀,你对我说;树上的梅子呀纷纷落,有三成啊有三成,喜欢我的哥哥呀,你等什么?树上的梅子呀纷纷落,落到地上要用簸箕箩,喜欢我的哥哥呀,你莫迟啰…… ”

  清新的唱腔、质朴的唱词将姑娘的心思坦白的那么直接,那么率性,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的心也被撩动起来了。又有谁能说这大胆的求爱有伤风化,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干净的爱情吗?

  雪谣听着,痴痴醉了,鹃子唱着,默默哭了。

  雪谣见鹃子脸上赫然挂着一行清泪,不由叫出声来:“大姐……?”

  鹃子忙擦干泪,笑道:“这些妹子怕是没听过吧,让你笑话了。”

  “没有,没有,我觉得很好。”男女之事本就很美很纯粹,有什么说不得,见不得的呢?想是那些非要对此强加遮掩的人自己想歪了。

  “大姐怎么哭了?”雪谣问道。

  “哎,”鹃子叹了口气,“妹子,你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我打心底里想对你好,可是我也没什么能给你,只不过,我是过来人,有些忠告罢了。将来妹子要是遇上了喜欢的人,就大胆的追,大胆的求,可别像我这样,牵这顾那到头来把时光都耗尽了,后悔也来不及。”她既是劝她,也实是自怜自伤。

  雪谣看着鹃子,难道她曾有段伤心的往事?

  鹃子续说道:“我和弟弟很小就没了爹娘,我把弟弟带大,起初想等他长大了我再嫁人,后来弟弟长大了,我就想看着他成了亲我再嫁人,等到他成了亲,我又想等着他有了孩子,我再嫁人,等来等去,等到了今天,把自个儿等成了老姑娘。”

  她笑了笑,像是自嘲,“以前瞧着虞嫣王妃看见落花就皱眉,我就奇怪,后来才明白,女人啊,还不比花儿呢,那鲜花还能一春又一春,我们呢?”

  年华老去吗?雪谣从未想过,看见落花她也从不难过,锦都一年到头有那么多花开开落落,要真感伤哪里感伤的过来?情深不寿,愁多伤身,那虞嫣王妃也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

  虞嫣……王妃?!

  “大姐在王宫呆过?”真没想到竟能在此处遇到当年的知情者。

  “是啊,”鹃子答道,“我八岁上没了娘,十二岁上没了爹,一个人带着比我小两岁的弟弟没有活路,那年王宫里招侍女,我年龄不够,就虚报了两岁,许是我长的高,也没人怀疑。我在王宫吃穿不愁,就把月钱都给了村里的老铁匠,让弟弟在他那里当学徒,直到五年前,王妃难产而死,王遣退了所有照顾过王妃的侍女,我才离开王宫的。”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遣退侍女?”

  鹃子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人啊可不得处处太强太好,否则是要遭天妒的。想王和王妃鹣鲽情深,感情弥笃,老天却偏生要把他们拆开,唉,我想王是不愿看到我们这些旧人,思念王妃,才把我们都遣退了吧。”

  鹃子只说对了三分之一,花少钧之所以这么做,还是因为他不愿与别人共同分享关于虞嫣的记忆,只愿把她珍藏在自己的心里;而最后的原因,鹃子不可能知道,也只能说是一个隐秘了。不过知道这些,对雪谣已经足够。

  “虞嫣王妃……是什么样的人?”她想知道,竟是怎样的女人,值得少钧这样去爱?

  “虞嫣王妃啊,那可真是个美人,说句不怕妹子生气的话,她可是比妹子你还漂亮呢。”鹃子又在打趣雪谣。

  “姐姐说笑了,我又不好看。”她一面挡了鹃子的话,一面想:少钧可不是单只看重外表的人。

  “怎么不好看?像你这么俊的姑娘天底下没有几个,不过虞嫣王妃却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她不但人美,又心善,待人和气,没点架子,还多才多艺,王舞剑,她吹箫,王读书,她烹茶,还能跟王一起吟诗作赋,弹琴谱曲,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直叫人觉得,一生一世能守着那么一个人,什么都值了。”鹃子说着,又是羡,又是叹。

  吹箫烹茶作诗弹琴吗?雪谣不禁失望,这些风雅,她统统不会。

  她早猜到花少钧是爱虞嫣的,很深很深,如今算是证实了,奇怪的是她竟没有丝毫嫉妒,她不在乎花少钧?当然不是;她是嫉妒不起来——是虞嫣的性情才华优秀到让她无法嫉妒,是虞嫣和花少钧的感情深厚到让她无从嫉妒。

  鹃子又叹道:“只可惜天妒红颜哪。我在王宫的时候,之前的世子,后来的王,他对我们也很好,我一直心存感激,真不知道虞嫣王妃这一去,是不是把他的心一起带走了,也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然后她便哽住了,不再说话。

  好不好?好不好?雪谣想,应该是不好,非常不好吧。

  半夜无语,两人靠着,坐到了天明。天亮后,雪谣坚持要走,鹃子见留她不住,就将她的水壶灌满,又备了些干粮包在她的包袱里,和阿宇一起送她到门口。

  门一开,只见一队人马已经把门口堵住,最前头的马上坐着一个男子,他脸色不甚好,眼眶处微微发黑,像是很久没有休息好了;身上的单衣也显得很是宽松,或者是他的人实在瘦得不成样子了吧。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从容淡定,气度不凡。那男子翻身下马,将马鞭甩给身后的随从。

  是少钧!他安然无恙。雪谣简直激动的想哭,可她没有欣喜的迎上去,反是心虚的退后一步,躲到鹃子身后。

  鹃子也楞住了,这不是,不是……?

  “杜鹃?”花少钧也认出了眼前的人。

  “哎,王,您还记得我?”鹃子喜出望外。

  花少钧笑了笑,“是。”然后望向鹃子身后的雪谣。

  雪谣直觉那目光就像一只手,把她从鹃子身后提溜出来,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出来;花少钧伸手接过子车灭递过来的披风,披在雪谣身上,雪谣下意识向后一躲,他却猛一用力,为她披好披风的同时将她圈进怀里,只是脸上的表情并不温柔,也没有笑意。

  鹃子、阿宇看的一头雾水:这唱的是哪出戏啊?

  “我是担心你,才……”雪谣说着已经掉下泪来,以前在家的时候无论做错什么,只要她先哭,哥哥就拿她没辙了,不知道这招对花少钧是否管用。况且,她是真的想哭呀,冻了一夜的身体突然靠进坚实温暖的怀里,她只想落泪。

  花少钧身子一震,似是心软了,轻声道:“好了,回去再说。”

  雪谣仰起脸,瞪着泪汪汪的眸子,点点头。

  鹃子糊涂了:“王,这是……”

  “你不知道她是谁?”花少钧问。

  鹃子摇头。

  花少钧没有解释,他先将雪谣抱上马,自己也乘了同一匹,而后拨转马头。

  子车灭上前对鹃子道:“这是我们锦都的新王妃。”

  新王妃?鹃子当然知道锦都有了新王妃,而且是玄都的公主,但怎么能想到王妃居然在她家投宿,救了她的弟妹,还跟她一起坐在稻草堆上聊天,她居然还跟她讲了那么些王和虞嫣王妃的事!

  “家里还缺什么吗?”子车问道。

  “不,什么都不缺。”鹃子忙道。

  子车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时候,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

  “这……”鹃子为难道,“家里有米,就是炭被雪埋了,缺的紧。”

  子车点点头,心中有数,道:“放心,我会派人给你们送来的。”

  鹃子笑道:“那就多谢子车大哥了。”他们当年在王宫也都是相熟的。

  子车转身欲走,忽然又停了下来,打量着鹃子身边的阿宇。

  “你是杜宇?”子车问道。

  “是,大人。”阿宇上前道。

  “听说你是这一带最好的铁匠。”子车又道。

  “是乡亲们谬赞。”阿宇谦虚,彬彬有礼,不卑不亢,他虽是个铁匠,却是读过几年书的。

  子车用力拍了拍阿宇的肩,很结实的小伙子。

  “嗯,不错,你会铸剑吗?”

  “我帮人打过剑。”不过说实话,这打铁跟铸剑还是相去甚远。

  “好,那你愿不愿意到王宫铸剑?”

  去王宫?铸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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