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尖刀班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到达越南边境线的战埸。
我十六岁参军,在军队内已经有五年军龄了,与班上的其他战友一样,都是击败了数以百计的战友才能夺得如此宝贵的出战机会,因为当时能够出现在越南战线,那是军人的至高个人荣耀。
我们尖刀班坐了足足二天火车才抵达广州军区的广西分区接待营。
在营所军区博物馆中,我们参观了我军数百人野战医院医生、护士被越军残忍虐杀的照片铁证,也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海豹人’,也再一次认识到了死亡并不是最为恐惧的事情!
我们在营所内里写好了遗书,与那些已牺牲在对越战自卫反击战与数年中越边境冲突中烈士的字字沥血遗书摆放在了一起。
当时我如小陈年纪一般大,正值热血时期,自是恨不得生啖敌人血肉。
第二天,我们又坐了一整天的军卡才正式到达边境作战兵营,下车后没有丝毫的休整,直接被指派到训练埸进行基本作战操练。
在训练的时候,旁边看台上站着数十人的观察指导员,我们都知道这是上战埸的选拔,莫不奋勇拼搏,就算是上到真正战埸或许都远远及不上那埸战友之间的较量。
等到全部基础完成后便都仰首挺胸站成线一般的整齐队列,指导员一个接一个从我们队列中挑出他们认同的战士带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们班组补充减员的方式,按军功积累高低的挑人,最后没挑上的就被扫进新丁营等待下一轮的挑选。
我非常幸运,第五个便被挑选了出来,跟着班长回到班房。
班长脸色阴沉得厉害,一路上居然不但没说半句话,就连是正眼也没瞧我一眼。
班房内有点昏暗,除了四张军用铁床外,中间还摆着具醒目的棺材,我自是大大的吓了一跳,但却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
一名腿上绑着绷带的战士在地上做着仰卧起坐训练,另一名战士却坐在床上对着散着一床的枪械零件进行保养,两人望我时的眼神都很是不友善。
班长拍拍棺材盖目无表情的对我道:"今天晚上,你就睡在棺材里,不要问为什么,只因为我非常讨厌你。不但是我,就连我们班员都不喜欢你,如果受不了你随时可以走,我们无上的观迎!"
我很是奇怪,我就一新人也不知是那点惹怒了他们,虽是感到委屈,但军令如山只得忐忑不安的在棺材内里辗转难安。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班长掀开棺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第七个躺过这棺材的人,前六个都已倒在了边境线上,没有一具遗体能运回放进这口棺材上下葬。不要跟我说什么狗屁荣誉,什么战斗英雄,什么爱国之心,那些都是狗屁!
他妈的大大狗屁!因为你死了跟那些一点关系都没有了,留下的只有家里白发苍苍父母,未尽的孝道,未亡亲人一生的悲伤。你在她们的心中就是太阳、就是世界的中心,为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战埸而命丧黄泉,你是否想过值得么?
你战埸上的对手,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也有父母妻儿兄弟姐妹。你所做的一切都会被他们诅咒,就算饶幸能从战埸生还回来,你的一生也要背负着这种罪恶感,就像你永远孤独困在这棺材里的感觉,敌人的灵魂会伴随你的一生,无时无刻的折磨着你,或许只有死亡才能带走。
十年、二十年后,你现在拼死要消灭的敌人国家,又会成为我们国家的好朋友、兄弟国,这不是臆想而是必然。
战争永远都是政治的延续,我们只棋盘上渺小的马前卒,一个冰冷的战埸数据。
你现在所坚信的一切都会崩塌,你所付出的一切或许在后人的眼内根本就是一埸闹剧。
你或许在正常人眼中就是一名被唾弃的屠夫,一名受人诅咒的刽子手!
你-现-在-还-要-确-信-要-参-战-么?"
我回答他:"班长,你不也有亲人么?这道理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深刻,可是为什么还要坚持在这里呢?我的理由与也与你一样,做一位男人所必须要做的事情!"
班长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扯着胸襟把我拖出了棺材,狠狠的给了我一个熊抱:"欢迎你加入我们‘敢死营野人部落’......"
老扬正说着,天空远处出现了一架直九直升机,他只得断了话头掏出信号枪射了颗信号弹。直九直升机发现了信号,很快便在溪边的一块小空地上稳稳停了下来。
直九直升机上只有一名机师,看来对这次任务没有危险意识,地面上的众人早已打包妥当,没等机师打手势,便迅速的钻进了机内。
人数超过了直升机的承载量,不过好在没有什么重型装备,小队所携带的弹药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众人努力挤挤还是勉强可以坐下。
苏秦安坐在结实的舱座上,俯视下面逐渐远去的森林,这才有种真正逃出生天的感觉。
第八十四章 男人之间的浪漫
小陈仍是牵挂班长刚才的话题:"班长,正到高潮呢,下面怎么样了?"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甚大,小陈几乎是嚷着叫出来的,所有人都怔了怔,突然不约而同的“扑哧”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因为小陈的语病句不免令在座的男人浮想连篇。
班长老扬假装咳嗽了一下,放大声音道:"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们班组四人接到去破坏纵深三十多公里越境内的一座水力发电站任务,可能的话顺便搜索先前失踪的一批人员。我们都知道救人任务不是第一优先,只因敌我双方都是以破坏毁灭为目的,战略战术都十分清楚明白,像执行任务被俘的特种战士并不可能提供出多少有价值信息,所以只好成了给予对手最大震慑力的立威工具,最通常做法就是采用最残忍的方式虐杀。
‘海豹人’的前车之鉴,我们都会配备一些光荣弹,被俘之前可以来个痛快。
我们班组在赶去水电站的路中,很幸运的侦察到了只有两名苏军顾问带着一个排兵力押运的弹药。如此好的机会,我们当然不能放过,于是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袭击这支运输车队。
那仗打得非常艰苦,虽然我们突袭取得了一些优势,但当时不像现在全是自动武器强大的火力,压倒性的偏向偷袭者,基本上都是一波攻击数十秒完成战斗。
我们当时多半要进行非常激烈的接触战,更甚至是刺刀的拼杀,班组上的江西战友拼上了性命才攻上了运输车,毫不犹豫的引爆了身上的炸药包与运输车同归于尽,他用一条性命换上了一个排的敌军,值了。
这就是我们当时战斗的方式,很是愚蠢吧!哈哈……”
班长这一笑,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机内众人只觉得心底一阵颤抖。
一阵长时间的沉寂,直升机上只有旋翼破风的“飕飕”的声音。
过了好半响,班长收拾好心情,接着幽幽的道:“摆平弹药运输车后,江西战友的身首散了一地,连入土为安也省了,我当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班房内的棺材没有人用。
不怕你们笑话,当时我的惟上希望就是能死的时候躺进那口材棺,上面覆不覆国旗也就无所谓的了。
任务继续,我们按计划接近水力发电站时,发现了被钉在电站门外广埸木桩上的五名前批战友。他们有的被直接砍了脑袋,只有无头尸体绑在木桩上暴晒,另一些或被挖了眼睛、切割了舌头、削了耳朵、剥了半身皮肤,所有你们能想象得出的种种最为残虐的手段都一一出现在这些人体上。
说真的我见到那些战友备受虐待的尸体时,却是出奇的平静,或许内心早已接受了这个结果,战争可以最为迅速的扭曲一个人的性格。
用不着侦察便可知水力发电站明显的就是一个陷阱,但是我们也没有后撤空手而回的选项,那样就对不起死去的江西战友的亡灵了。
战斗如期进行,敌人有了非常周全的准备,蜂涌而出的敌军令我们没有任何机会。
另一名广东战友在拉动身上的光荣手榴弹时,把用来执行任务的炸药给引爆了,自爆虽给敌军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但任务仍只得被迫终止。
我与班长像落水狗一样逃回了边境线,那是我一生的奇耻屈辱。
回到营地时,我们都差不多成了血人,军医在我们身上挖出了半斤来重的破片、弹头。嘿,人类的人命力有时坚韧得令人可畏,奇Qīsūu.сom书没过一个月我又生龙活虎的加入了战斗。
在余下的战斗岁月里,我的战友从加入到死牺牲,新的再加入接着牺牲,到了现在连他们的模样也记不清楚了。或许我从来就不喜欢过他们的关系吧,但我的身边却从没缺少过战友。"
老扬说得语气很是平淡,字句也没有任何的修饰,面部也没有什么哀伤之情,冷漠得有点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机舱内又是一阵沉静,突然间好像就被某种怪异的气氛所笼罩上所有人的心头。
苏秦安忍受不了这种调调,打破了沉默:"老扬。你那位班长最后怎么了?你与班长都很奇怪,为什么你们都非常讨厌你们的战友呢?人家都说男人最铁的友情便是一起扛过枪!"
老扬收回视线,展颜轻笑:"班长他非常幸运,在一次战斗中为了救我一命把腿给废了,前段时间还来信告诉我,他抱第一个孙子了。我也问过他为什么当时会讨厌我?他跟我说要为你这枚‘地雷’挡子弹,谁会喜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