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任你风吹浪打,我只岿然不动的样子。
皇帝缓步踏入宫中,石显立时吩咐众人退下并掩上宫门,自己领了两个小太监、两名宫女在门外的廊檐下伺候。
傅妃看皇帝进来,也不起身见礼。只淡淡的说:“皇上请坐。”皇上道:“爱妃仿佛不太高兴啊!”傅妃道:“皇上,您称我为爱妃,果真是爱我的吗?”刘奭道:“爱与不爱,你已进宫来,便是朕的妃子了,今日春宵,你不想与朕行这合欢之礼吗?”傅妃道:“世上万般,都可勉强为之,唯这男女之事,讲究个你情我愿,皇上一定要行这合欢之礼,妾自是不敢不从,奈何这并非我所愿。”刘奭听了,登时楞了一楞,这话,仿佛在那里听过?
石显正在外边候着,旁边一个小太监手捧简册刀笔,忽听宫门声响,皇帝刘奭走出门来,也不叫人,径直的奔含元殿去了,石显忙忙的跟在后面,又回头吩咐那两个宫女好生伺候新来的傅妃。
一月后,皇帝册封傅、冯二妃为昭仪,这昭仪的封号号可是这位皇帝的新创,于是宫中盛传皇帝与新纳的傅、冯二妃甚是相得。太后沈玉儿这才放下心来。傅、冯两家也是欢喜不尽,皇帝依例恩典后妃的家族,升傅方为太傅,冯庭秀为少傅。傅冯两家的成年男子皆有封赏。
一时间朝中的局势果真大转,那些元老重臣再也无人反对皇帝的以儒学治国,天下儒学大畅。皇帝的脸上也是笑容满满,自为帝以来,终于体会到了天子的威风赫赫。
宫人们都看贯了后宫的争斗,外臣们也深知决胜于宫廷的道理,可是傅、冯二妃的得宠却并未如他们预期的那样引发什么你死我活的争斗,相反的是,皇后与二妃甚是和睦,这不免让人大大的失望了一番。
腊月初八,是民间喝腊八粥的日子,也是十三部州刺史陆续进京述职的日子。一大早,就有京畿附近的部州刺史朝堂述职,那边远部州的也在路上快马加鞭,因这述职是必须在腊月二十三之前完成的,之后,一直到正月十五元霄节便是官员们休假的日子。各地刺史常年在外任职,居无定所,对这一年一度的与家人共享天伦皆是期盼已久,凉州刺史王穰也不例外。一路晓行夜宿,将将赶在腊月二十到了京城,述职已毕,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故乡秭归过年。一家团圆,自是欢喜非常。夫人冯留芳却一眼看见侄儿冯焕没有回来,便问:“焕儿呢?”,王穰道:“匈奴扰边,皇上派甘大将军屯兵朔方,并许他自行选将。焕儿与我在张掖时,甘大将军巡行居延绕道来访,对焕儿大为赞赏,故此拜焕儿为居延统帅,屯兵居延海,以防匈奴人从范夫人城南下袭扰。”
王穰久未归家,与夫人自是有许多话说。晚饭过后,夫妻二人灯下闲坐,王穰道:“夫人,这次皓月女儿在凉州,我看她与从前是大不相同了。不知是我离家太久,还是这孩子发生了什么事?”
冯留芳道:“是啊,去年七月,皓月就害了一场病,时昏时醒的,醒的时候也不大认得人。好不容易在今年五月上好了,这还多亏了那个牂牁郡的术士——”
王穰道:“牂牁郡的术士?可是自称擅断阴阳、能治疑难杂症?”
冯留芳道:“正是。夫君怎么知道?”
王穰道:“此人样貌如何?”
冯留芳道:“样貌倒是一般,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身量极高,约莫八尺有余,与焕儿站在一起,高出也有一尺。”
王穰道:“此人多大年岁?”
冯留芳道:“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
王穰道:“这便奇了。夫人可还记得,十二年前我们在京城时,也曾听说过一个牂牁郡的术士?”
冯留芳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行起来了,那时我们对街是一家木材铺子,我们还在那里订过家具。那家的女儿许了几次人家都是未过门就死了丈夫,后来也是一个牂牁郡的术士说他家的女儿是大贵之人,怎能嫁与常人为妻。”
王穰道:“是啊,你知那家女儿现在如何?”
冯留芳道:“我们离京已有十二年了,怎知她如何?”
王穰道:“那家的女儿正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冯留芳道:“真有这样的奇事?那我们的皓月难道也要入宫?”
王穰道:“是啊,我之所以匆匆回乡也正是因为此事。述职之时,皇帝曾问我南郡是否有冯焕此人?又问起冯家是否有表亲?又说到如今宫中选美的事情,要我回乡后访查留意。”
冯留芳道:“皇上怎么会认识焕儿呢?你是怎么说的?”
王穰道:“我怎么敢欺瞒皇上,当时便说我有一个内侄名叫冯焕,只是不知是不是皇上所说之人。我听皇上描述的那人形貌多半便是了,只是不知皇上是如何认识焕儿的。皇上又问我是否有女儿,我说家有两个小女。”
冯留芳道:“这下完了,我们的两个女儿岂不是都要进宫?”
王穰道:“便是我不说,咱们的两个女儿怕也是难逃此劫。我王穰自是不想凭借女儿富贵,可是皓月、明月如此美貌,皆已及笄又尚未许婚,皇家选美之时,我又岂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女儿突然嫁了?就是我想嫁,一时之间又到哪里去寻好人家儿?”
冯留芳道:“果真那牂牁郡的术士是未卜先知?”
两个人一时沉默下来,彼此对望,不知说什么才好。
此时昭君的房内也尚未熄灯。绿翘那丫头许是说了一天的话累了,早已在外间屋内响起了鼾声。骆珈自己坐在灯下,靠着床头把玩那两块绿玉。难道自己这一世的命运会和这两块绿玉有关?那日在陷坑内,听得有人提起匈奴三印,自己所读到史书中也记载着狼首、飞鹰、眠雁皆是匈奴王族的图腾。这两块玉,应该便是三印中的两印了。在陷坑附近打起来的那两伙人只怕都是为寻印而来。那个赠自己狼首绿玉的人应该就是稽侯珊,也就是未来的呼韩邪单于,只是他既然拥有三印之一,为什么又将如此贵重、甚至是权力象征的东西赠送于我?难道这一块绿玉便是王昭君与呼韩邪单于的姻缘之引?可现在自己心中分明喜欢的是冯焕,而史书上也分明记载着呼韩邪单于迎娶王昭君之时已是六十七岁,而自己所见这个稽侯珊只有二十一岁。史书非也?亦或是眼前的事物非也?还是李克所制定时空穿梭器经黑洞辐射功能出现了障碍?为什么现在自己心中一点也不在念着李克了?
骆珈以科学家的头脑迅速理了理思路,最后决定在保护自己和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一切顺其自然。想着,不由唇角微扬,轻声笑起。却听门外有人说道:“傻孩子,一个人有什么好笑的?”随着说话声推门而入的是王穰夫妇。
骆珈正想将手中的绿玉藏起,王穰道:“皓月,不必藏了,为父在凉州的时候就早已见到了。”说着,又从夫人冯留芳手中拿过一物,“你再看看这个。”
骆珈看时,着实吃了一惊。只见王穰手中亦是一块莹润碧玉,玉色在灯光下柔柔晕开,仿若一汪碧水。那玉雕成一只眠雁的形状,双翅并拢,脖颈弯曲向后,雁首埋进双翅中间,半掩半露,从露出的部分,清晰可见眠雁那薄薄的眼皮似乎在随着呼吸微微抖动。
王穰将这块玉也放入骆珈手中,道:“皓月,你可知此三块玉的来历?”
骆珈道:“女儿只知这三块玉是匈奴王族世代相传的信物。狼首、飞鹰、眠雁皆是匈奴王族的象征。那日奉父命与表哥去西海寻那祁三通,又听人说起什么匈奴三印,怕指的就是这三块玉吧?”
王穰看看夫人道:“我的女儿还是那样聪明。”
说着从骆珈手中把三块玉都拿了过来,细细端详后说道:“皓月,为父几次看你把玩这两块玉,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骆珈便将那日在来凤村避风雪以及在西海沿子的陷坑之事约略的讲了一遍。
王穰听了,不由一声叹息。将那两块玉重新放入骆珈手中,又拉了夫人的手在椅子上坐下。这才说道:“夫人啊,看来天意如此。那牂牁郡的术士真神人也。我们皓月女儿的大贵之命怕不是应在当今皇上身上,而是应在匈奴王的身上啊!”
接着又对骆珈道:“女儿啊,在凉州之时,为父便觉得你与少时的性情大不相同,今日才知,这是天命如此。若是往日,为父断不会告诉你这许多事,可是今日,为父却要对你讲。只是不知你的命运会应到他们那一个的身上。我说了,你可能承受得了?”
夫人冯留芳意欲阻止,骆珈此时亦知道这三块玉必是来历曲折,遂跪倒在王穰面前,坚定的说道:“父亲放心,不论何事,女儿都能承受,母亲也不必为女儿担忧,女儿两次大难不死,想必是黄天佑我,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究竟王穰说出一番什么话来,那三块绿玉又源自何处?且看下回。
第八回
且说王穰听见外间屋绿翘丫头的鼾声,遂与夫人带了昭君回到自己的院落。三人在灯下坐了,王穰慢慢的说出一段往事来。
十八年前,匈奴内乱,分为南北两大部落。北匈奴单于握衍腒鞮一向仇视汉人,以“夺位祁连山,使我六畜不得息;夺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煽动复仇情绪,经常袭扰我汉地边境。南匈奴单于屠耆堂亲汉,力主汉匈和好,边境互市,给草原人民以和平。屠耆堂手中握有匈奴三印,乃是匈奴王族的正统,以此对握衍腒鞮的掠抢多次进行阻拦,然而屠耆堂年以老迈,膝下只有三个幼子,最大的年仅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