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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无涯》第17章 别有内情

作者:夏言冰 字数:1945 书籍:宦海无涯

  那件事过后,南弦原本以为狐狸要自闭一段时间。

  没想到她恢复速度居然不慢,等身上的伤好了,依旧偶尔会去外门围观小弟子们,只是不再像先前那样接近,而是藏起自己,远远看着。

  南弦唯一的徒弟也很喜欢它。

  似乎是觉得这个叫伶月的漂亮姐姐脾气不错,小狐狸偶尔会凑到她附近,拉着这个小辈嬉戏。

  南弦又一次看到,路过徒弟时顺手把狐狸拎走,点着她的眉心谴责:“花心的小东西,是不是谁摸你都让?”

  狐狸不满地拿爪子拍他,南弦哼了一声:“就我不能摸?”

  说着就逆向把她的毛摸乱,气得狐狸汪汪叫了两声,跳下他的腿,跑去别处抖毛去了。

  伶月听到动静,偷偷绕到小狐狸在的地方,拿了梳子,一点一点给她顺毛。

  “……”还是小辈好。

  小狐狸摊开成一长条,舒坦地享受着人类的照顾。

  ……

  山上的生活很平静,暗流的涌动仿佛也慢吞吞的。

  南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查着那个仙山之试里的魔修,一边观察着小狐狸。

  然后发现,那件事对她也并非完全没有影响——夏夕月变得更加黏人了,以前一天到晚在宗中跑,偶尔才回无名峰冒一下头。但现在,她在无名峰的时间却明显比以前更多了。

  甚至有时他从修炼中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狐狸窝在他旁边,舒坦地蹭着灵气。即使不再拿那些珍贵灵植诱惑,她也会主动靠近了。

  他不在的时候,狐狸就粘着伶月。

  ……

  但修真人士平时过得再清闲,也毕竟身负要务,有些必须去做的事。

  一日,南弦尚未归来,伶月又接到了外面的传信。

  她往一只只花盆里种下够小狐狸吃上一阵的灵植,又加固了各处的防御阵法,匆匆出行。

  等快到了地方,惯例做战前准备,清点法器符篆时。伶月伸手进本命空间一摸,忽然呆住:……她、她好像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伶月倏地抽出手,就见薄如蝉翼的银色法衣上,正趴着一只雪白的狐狸。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神出鬼没的小狐狸讨好地朝她晃晃尾巴,蹭了蹭她的手。

  伶月摸摸它的脑袋。这处出事的村庄,是她以前的家乡,虽然光阴似箭,故人早已化作白骨,但他们的后人都还在这,她的家也还保留着原本的模样。伶月对这事颇为上心。

  现在已经快到村口,再把狐狸送回山上也来不及了。她只好叹了一口气:“罢了,一会儿不要乱跑,留在我身边。”

  狐狸头一次溜下山,开心又激动地点了一下头,抱着她的胳膊藏进了袖摆。

  ……

  村中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病人,全都是近期发病,口不能言,目红似血。听说夜间甚至还有人看到过走尸。

  伶月一家一家看过去,最后又去义庄查了那些新死的尸体,像是有了结论,蹙眉道:“有魔修在这里传功。”

  修仙功法,对修行者的资质要求极高,只是入门,或许就足够让一些天赋不佳的人愁上数十年。

  但修魔却没有这种烦恼:功法在手,引气入体只需一瞬间,后续的修炼也极少遇到瓶颈。只要资源足够,敢去修炼,修为就能立竿见影地增长。

  “只是,天下哪有这种单纯的好事。修魔其实同样需要天赋——修仙之人资质若是不够,终其一生难摸门槛。修魔跨进门槛倒是容易,可若没有天资,身体支撑不住,会迅速崩溃,就像村里这些‘重病’的人。

  “而且魔修功法灵力贯脑,对思维也有干扰,魔修脾性难免和常人不同,一步踏错就会永失大道。那魔修居然引诱村民去学这种东西……”

  小狐狸听着伶月的嘀咕,心虚地晃了一下尾巴:它就是魔修,它感觉南弦也是。

  但仙山上的人似乎都讨厌魔修,南弦在别人面前也只用正道的功法。因此夏夕月本能觉得这是需要保密的事,没有吱声,只是谨慎地更加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伶月察觉到擦过自己小臂的蓬松狐尾,以为小狐狸在安慰自己。她从薄怒中回过神,抱起狐狸亲了一口:“走吧,我们去把那个害人害己的家伙揪出来。”

  ……

  到了夜晚,村中果然有走尸出没。

  比起被魔修功法折磨着的村民,这些走尸和那个陌生魔修的联系,显然更加紧密。

  伶月很快循着气息,找到了那人面前。赶到时,正好看到那魔修抓着一个村民,两人周围满是污脏的灵力。

  村民还有些气息,伶月拔剑出鞘,飘身刺向魔修。离近了就能看出,这个四处散播魔修功法的人,气息并不强横。

  原本以为一剑便能解决,谁知剑光抵达之前,魔修忽然将嘴咧到极致,狠狠一口咬在了村民的脖颈上。

  村民猛地发出一声濒死的嘶吼,吼到一半,声音便消失在了喉咙里。这个原本壮实的庄稼汉迅速干瘪下去,眨眼间成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干尸。

  一人一狐同时怔住。

  下一瞬,伶月目光陡然变得冰冷。她一剑刺去,剑风卷着烈火,眨眼间吞噬了那个魔修。

  然而这似乎只是噩梦的开端。

  魔修化成一片飞灰,消失不见。地面上,村民的那一滩血液却忽然活了似的扭动起来,村里的一幢幢茅草屋里,陡然响起尖锐刺耳的惨叫。

  伶月一怔,挥手砸开最近的门,正好看见里面的一家五口身躯鼓胀,眼睛凸出,像一只只被强行灌满了水的皮囊,在她推开门的一瞬间,轰然炸开。

  滚烫的血溅了伶月一身,有几滴落在夏夕月的尾巴上。

  而类似的炸裂声,在所有尚有活口的小屋中响起,平静安宁的村庄眨眼堕为地狱。

  伶月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茫然看着这一切,握剑的手都有些抖。这时,她袖中,小狐狸忽然示警般嚎叫起来。

  然而还是晚了。

  村中的魔修不止一人。

  一道幽影如同一抹轻烟,从伶月身后一晃而过。她身上眨眼间溅起大捧血花。

  伶月睁大了眼睛,想握剑回刺,但在那之前,身体已经彻底失去掌控,她颓然跪在地上,倒了下去。

  那道幽影停在她身后,轻叹一声,手中的剑落下,想绘制某种阵法。

  这时,似乎是以为他要补刀,一道白光忽然从伶月袖中蹿出,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那人一怔,动作止住。

  他蹙了一下眉,旋即眼底露出几分惊喜,随手掐住狐狸的脖子,将她从自己手上撕扯下来,举到眼前饶有兴趣地打量:“妖族?”

  小狐狸忽然抬爪,后爪裹着尖锐的灵力,刀锋般横刮而过。那魔修觉得不对,笑声戛然而止,猛一仰头,左眼却还是突兀一痛,落下几道血淋淋的抓痕。

  “真不老实。”魔修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似的说,“反正留着主干经脉就能用,爪子多一只少一只,倒也没什么关系。”

  他一只手制住龇牙想咬他的狐狸,另一只手换了一枚匕首,对准那只踢他的爪子,用力砍剁下去。

  嗤一声利刃穿骨的声响。大捧鲜血溅开,和地上村民的血混在一起。

  血光中,狐狸和一只断掉的人手,同时坠下。

  断手掉落在地,啪嗒溅起一片血花。

  狐狸则被一阵风托住,飘向旁边,稳稳落到了一个人肩上。

  南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周身杀意凛冽,衣袖上沾着千里之外初落的新雪。

  他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染血的村庄,最后停在面前捂着断臂的魔修身上,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何人指派?”

  魔修黑布遮脸,身形飞退,眨眼间已退到村口,似乎下一秒便会消失在密林当中。

  眼看他就要顺利离开,可这时,林中猛然腾起炽烈火光——那里不知何时被丢下一块早已刻好的阵法,炼化了数十年的锋芒仿佛早已等着这一刻,燃起漫天杀机,从四面八方围裹过来。

  铺天盖地的火阵,让黑衣人身上本能涌出一丝用来防御的灵力,虽然他迅速收敛回去,但南弦还是猛然察觉了什么。

  他手中的剑忽然一滞:“……师兄?”

  “……”

  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低低笑了一声,拉下头顶的兜帽,面庞暴露在他们眼前。

  确实是隐仙宗中那个勤勉刻苦,声望惊人的掌门。

  他在南弦震惊难言的目光中微一颔首,气势温和。南弦却忽然掷出手中飞剑,寒光掠至伶月身边,逼退了一圈狰狞逼近她的血光。

  掌门不再笑了:“我出来找些修炼资源,师弟居然也要打扰——要知道这世上可不是谁都如你一般天赋卓绝,你这样阻挠,实在不太厚道。”

  整个村庄的血色都倒映在他的眼底,南弦望着那双象征着魔修身份的猩红瞳孔,指尖颤了一下。

  “你何时入的魔。”他缓声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掌门暴露了身份,却不见有多慌张,像是早就料到了今天一样。

  他叹了一口气,很无奈似的摇头:“几大派对隐仙宗的地脉虎视眈眈,我不变强些,如何与他们相争?”

  他看向村中的碎尸和血,目光怜悯:“凡人的生命不过短短一瞬。弹指数十载,便从初生朝阳变成一抔黄土,如同宝藏枯朽,令人痛心难耐。与其看着他们无声流逝,还不如帮他们绽放最大的价值。”

  以人为药的屠戮恶行,竟被他冠上了这种帽子。南弦头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走火入魔的人是什么状态,他手心冰凉:“说得再好听,这也与大道背道而驰。你说服了自己,天道却不可欺。”

  “顺应天道,破界成仙,这是你们这种天之骄子才会考虑的事。”掌门缓缓擦拭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从古至今,飞升者寥寥。反倒半神期寿数绵长,天道之下,万人之上。那才是我该追寻的方向——何况修行之途,谁不是一路踩着其他生灵的骨架爬上顶峰?你难道没吃过灵植丹药,没锻过兽血兽骨?怎么如今把垫脚石换成人,你就受不了了?何况……你以为我不知你练的,究竟是什么功法?”

  他忽然一剑刺向南弦,掺了魔气的剑比平时更锐三分。

  南弦从小就没在比试中输给过他,此时剑锋相撞,他却竟然一瞬间被对方的威势震慑。他思维尚还有些迟滞,身体却已经本能爆发出最强的力量,流淌在经脉底层的浑浊灵力不再遮掩,倾泻而出。

  等回过神时,他已经一剑洞穿了对方心口。

  掌门低头望着贯穿了自己的剑,语气平静,如同叙旧:“曾经你修为一骑绝尘,人人夸一声天之骄子、问道有望。当年师父离世,若非你好心施舍,说什么对宗门俗务不感兴趣,我怎会登上掌门之位。

  “而既然这位置落在了我头上,我便只能担起这职责。我必须比你,比山上的那些老古板,比外面所有觊觎着隐仙宗的人都强。”他声音渐渐变得狰狞,“隐仙宗会走出千年来第一位半神,凌驾各宗。这原本都该是你的因果,如今我顶上了,你不助我,还要阻我?!”

  嘶叫着的人渐渐消失,在狂风中化作尘沙。

  那并非本体,只是一道化身。

  南弦沉默地看着它散尽,虽然早就知道被侵蚀了神志的魔修会心智大变,也曾经亲手送走过不少。可此时他心里的感受,依旧难以言喻。

  正想着,脸上忽然一凉,拍上来一只沾着尘土的爪子。

  南弦一怔,擦了擦脸转过头,对上一双水盈盈的眼睛。

  对视片刻,狐狸罕见地低下头,主动靠在他脖子上。暖融融的身体仿佛能驱散心底的冰寒。

  南弦闭了闭眼,重新抬起头时,面上已经看不出太多情绪。

  他走到伶月旁边。徒弟躺在一地污脏的血泊中,嘴里也咳着血,察觉到有人走近,她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人类修士原本纯净的灵力,已经染上一道道浑浊的气息,伶月看着满村死无全尸的村民,黑如点漆的眼睛也渐渐转红。

  小狐狸焦急地转了两圈,跳到她旁边,伸爪想去盖她的眼睛。

  南弦从身后把狐狸拎起来,又带上这么些年收过的唯一一个徒弟。

  “走吧。”他低声说,“不回宗了。”

  ……

  修真界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传说隐仙宗掌门那个甚少在别人前露面的师弟,居然不知何时堕为了魔修,还一连屠了几个村子。

  掌门制止未成,负伤闭关,事务交给了他座下弟子处理,谁也不知道他如今的闭关地点在哪里。

  紧跟着没过多久,大陆偏僻的西北角,瘴气和深林之中,又无声多了一个魔宗。

  ……

  说“宗”其实不太妥当。

  毕竟宗中成员寥寥,算起来只有两个人,一只狐狸。

  但很快,那里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三个开宗长老每次出门,都能带回来不少人:散布魔功的引子被他们除去不少,但大陆广阔,仍旧有些村子难以幸免。于是哪个村子的人被转化成了魔修,还没等各宗弟子前去围剿,人就都被带回了魔宗。

  即便同为魔修功法,有些功法也更加易于控制。虽然能熬下来的人仍是不多,但经年累月,荒僻的深林中,还是渐渐有了人烟。

  魔修进境本就飞快,偶尔还有慕名而来的散修,一些不慎被魔功沾染的宗门弟子,他们也全都捡了回来,魔宗的实力几乎一日一变,很快便初见规模。

  ……

  南弦靠在大殿一角,看着林中遮天蔽日的毒障,又想起隐仙宗中郁郁葱葱的碧林,目光有些恍惚。

  小狐狸反而很喜欢这,每天在林中跑来跑去。或许是过了幼年期,她的体型日益庞大,近期最喜欢的消遣就是趁南弦不备把他拱倒,然后爪子盖上来一顿揉搓。南弦边躲边擦她爪子上的灰,擦完抱着捏一捏,总觉得这记仇的狐狸,是在报复小时候被他强行抱着摸毛的事。

  徒弟居然也适应良好。伶月原本娴静的模样不见了,越来越像那些魔修,还跟投奔过来的散修学着穿起了漆黑的皮草。

  小狐狸的变化还比较好适应,毕竟再怎么变,狐狸也还是一只毛茸茸的狐狸。

  但徒弟的样子……

  魔修心态稍一走岔,便容易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外在的每一丝变化和异常,或许都意味着隐患。

  南弦沉默了一阵,终究还是委婉提醒道:“你近来,修行似乎懈怠了不少。”

  伶月叹了一口气:“无法修仙,我心中其实有憾。只是转念一想,掌门……那个魔头也难登大道。像他那样随便修一修,活多久算多久倒是也好,乐得轻松。”

  南弦看着她:“魔修功法之所以被冠上‘魔’字,只是因为它难以掌控,稍有不慎便会踏入歧途。但若顺心而为,无愧天地,亦可窥见大道。”

  伶月眼神有些飘忽,不知在想什么。她最终还是正色道:“我明白。”

  ……

  医者不自医,南弦劝起别人,话说得有模有样,但他自己却怎么看都是一个不上进的魔尊。

  虽然偶尔也在修炼,但夏夕月每次围观,都觉得南弦飞升的心一点也不强,比伶月还会混日子。

  比如这一次,看上去是在打坐,实际从浑身的气息来看,他完全是在躲懒小憩。

  夏夕月于是小跑靠近,熟练地一头把人拱倒,抬爪踩了上去。

  南弦睁开眼,叹了一口气,也伸手把狐狸扑倒,一人一狐很快在地上滚成一团。

  狐狸越长越大,现在卧着都快要比他站着高,已经没法像小时候那样抱到腿上随便摸了。妖族和普通灵兽的区别也越来越明显,但每次她把脑袋靠在南弦膝盖上,南弦顺着她脑后一路摸下去,心里总是忍不住一沉。

  ——小狐狸没有仙骨。

  或者说,没有足够承接强大力量的体质。

  和能不断修炼突破的修士不同,妖族的上限,似乎从出生时起就固定了。起点高,终点却和起点相差不多。

  数百年过去,南弦外表几乎毫无改变,他看着长大的小狐狸,却竟然有了一丝衰老的迹象。

  “成仙永生,究竟有什么用处?”南弦懒懒地靠在她身上,抬手顺着她耳后的长毛,“师兄的那些歪话,现在想来竟也有些道理。大道难成,终日闭关与故人相隔,似乎还不如享受当下。而两者相比,快乐的时间几乎一样,闭关却还额外多了些辛劳。”

  狐狸听着这些碎碎念,耳尖一动,啪的给了他一巴掌,挪开身子,去不再给靠。

  南弦拽了拽她,拽不回来,只好改口:“好好好,我练。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怎么,还不让人抱怨两句了?”

  狐狸又重新开心起来。

  她似乎还没察觉到自己与生俱来的缺陷,或是察觉到了也不在意。妖族单纯的心思、天生的向道之心,让她从未被这些事困扰过,依旧该修炼修炼,该玩就玩。

  南弦原本以为,这是物种的问题。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思虑过重的好像只有他一个——就连伶月的心情都一直很好,她似乎要结道侣了。

  南弦自己不怎么修炼,心里却到底觉得飞升成仙才是正途,于是总是忍不住去管别人的事。而有了道侣便容易分心,道心不稳便会难以维持功法的稳定。别说本身就不稳定的魔修,就连正道中的厉害修士,都少有结侣。伶月资质奇佳,即使如今成了魔修,也是魔修中的佼佼者,不去修仙,总觉得浪费。

  伶月被他念叨烦了,无奈叹气:“师尊近来在修炼一事上,不也十分懈怠么。”

  南弦:“……”有那么明显?

  伶月拨弄着腕上新刻的鸳鸯镯,低头笑了笑:“您之前说,修道要顺心而为。有那么一个人,我时刻都想看到他的身影,想听到他的声音,想与之交心、携手共登仙途。如果成仙要放弃这一切,我便无法顺心,不顺心又无法成仙——左右都是难成大道,还不如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何况近万年都无人飞升,谁也不知成仙究竟需要什么,没准反过来想,有个道侣结伴同行,才是成仙的必要条件。”

  南弦:“……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

  伶月哈哈一笑,遥遥看见一道身影经过,她快步追上去,和那人并肩离开。

  ……

  结道大典就在不久之后。这事不用筹备太久,魔修们没那么多讲究。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硬是把本该庄重肃穆的大典,办成了群魔乱舞的篝火晚会。

  南弦坐在千米外的山崖上,低头看着殿前那一簇温暖的篝火。毛茸茸的大狐狸安静趴在他旁边。

  南弦转头望去,看见了她专注的眼神。小狐狸显然很清楚这是什么样的喜事,刚才下面歌曲鸣奏时,她还对月嚎了几声,像一个勤劳的伴奏。

  隔着微带毒障的空气,看着两道身着喜服,相依在一起的人影,南弦耳边仿佛又浮现出了伶月先前说过的话:有那么一个人,我时刻都想看到他的身影,想听到他的声音,想与之交心、携手共登仙途。

  ……这就是找道侣的标准?

  南弦有些走神,顺手拍了拍旁边的大狐狸:“你要是个人就好了。”

  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喃喃自语:“不过为什么非得是人?妖族不行吗?只求心意相通,又不是非要做些什么。而且听说妖族是有机会化人的,虽然从没见过……”

  “……?”

  狐狸先是一懵,紧跟着小脸一红,好在蓬松的毛挡着,什么都看不出来。

  眼看着南弦动了动唇,不知道又要嘀咕什么惊天之语。她下意识地往南弦身上一压,啪叽将人压扁。

  “诶,注意形象。”南弦回过神,拍打着身上的土,“下面还有人看着呢。”

  狐狸咕哝两声,伸爪给他搓出一身土,转头跑了。

  南弦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回过神,想起了自己刚才在自言自语些什么,眼角一跳:“……”等等,小狐狸能听懂这些吗。

  就算听懂了,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

  人看狐狸很可爱,狐狸看人,没准觉得又秃又丑。虽然他绝对和丑不沾边,一头青丝也还浓密的很,但是……

  南弦按了按额角。

  按完又忍不住拍了自己一下。

  ……他是不是离走火入魔不远了,想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

  虽然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病。但从那一天起,南弦总感觉他好像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神奇大门,而且关不上了。

  只是也不知狐狸究竟是怎么想的,南弦暗暗想:最近是不是应该多给她看一看相关的话本和实例,等她在这方面认知正常了,再问一问她的意见?

  ……可是这行为听起来实在太奇怪了,简直像在带环良家少狐。如果换成其他人对小狐狸做这种事,他恐怕提剑追杀半个大陆。

  南弦做事一贯随性,这还是头一次如此纠结不定。

  然而有些事犹豫太久,往往就错过了可供选择的期限。

  一日,南弦惯例出去搜寻那些被强行转化成了魔修的人。一般的村民只要派部下就能引渡回来,但这些年来,普通人似乎已经填不饱那个躲在幕后的家伙。一些修仙的小门小派也多有遭殃,全派堕魔。

  刚从修真者转成的魔修更难处理,也容易影响到其他人,稳妥起见,他只能亲自上阵。

  只是这一次,似乎和以往不同,离线报中提到的地点越近,他就越是心神不宁。

  南弦望着那边的天色,总觉得不对。他蹙了蹙眉,忽然想回宗看看。

  谁知刚一停步,脚下忽然一道阵纹划过,看似平常的山林忽的层层拔高,地面轰然塌陷,刹那间成了一枚吞天噬地迷宫,把人牢牢扣在里面。

  ……

  魔宗。

  天色阴暗,层层雷光当中,殿前堆起了尸山血海。

  半空中,一只巨大的狐狸双目猩红,正和一个手执长剑的人厮斗。

  两边一时难分高下,夏夕月虽然没有仙骨,天赋却也比绝大多数的族人要高。啃了数百年的珍贵灵草,如今她早已将力量拔高到极致。

  然而她擅长的毕竟不是人类修士那种精妙的斗法,虽然双方算得上势均力敌,可掌门偶尔刁钻的一剑刺出,若是她来不及拦下,那一抹森寒剑光,便会立刻洞穿一个魔修的心口。

  掌门躲避着她的利爪和尖牙,看上去有些狼狈,却硬是分出灵力,在旁边起了一座满是尖刺的山。

  他把被自己和部下杀死的魔修一一拖拽起来,示众般挂在山上。尸山上的一张张脸溅满血污,唇齿惨白,全都是夏夕月朝夕相伴的熟悉面孔。而对面的人一边继续抽空刺出剑影,往尸山上添员,一边擦着唇角的血,笑着问她:“好看吗?”

  回应他的是一道怒极的撕咬。

  掌门匆匆退开,肩上却还是被撕出一道缺口。他眉宇间闪过一抹狠厉,不去管那道伤,猛地挥出一剑。刚才被夏夕月藏在屋后的伤者被一剑断首,头颅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这么多人因你而死,还要继续打下去么?”掌门有些不忍似的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今日前来,倒不是为了他们——你看,如今幽冢秘境将开,各派虎视眈眈,若是想顺利拿到最深层的东西,没有半神期的修为,恐怕很是难办。我想试着冲击一下,修为却还远远不够。”

  他望向夏夕月,温和道:“把你的修为给我,我将以天道起誓,放过你宗中之人,往后也再不相扰。”

  “……”

  ……

  南弦回来的时候,不该来的人已经走了。

  魔宗满目疮痍,遍地都是断肢鲜血。那座挂着无数尸体的山突兀撞入眼帘,南弦呼吸一滞,瞳孔周围泛起一抹血光。

  他放下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又找了很久,最后才在崖底深渊看到了一抹白色的影子。

  狐狸蜷在角落,头枕在爪子上,安静地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

  南弦远远看着她,手脚冰凉,一时间竟本能地不敢靠近。好在片刻后,他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这才如梦初醒,快步来到她旁边。

  他伸出手的一瞬间,狐狸睁开了眼。

  她迟缓地看了看南弦,长长的尾巴轻卷,扫在他身上。

  南弦抬起的手一顿,又继续伸过去,摸了摸她的脸。他面上没有太多表情,眼瞳周围的猩红却点点晕开。他捧在手心多少年才养出来的油光水滑的小狐狸,如今却干瘪得像一只粗制滥造的玩偶,一碰就掉了大捧的毛。

  狐狸双目浑浊,看不清他眼底的变化,却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安地低叫了一声。

  南弦牵动唇角,让声音染上一点笑意:“一直喊你小狐狸,现在是不是该改口了。”他又摸了摸那片毛,嘴欠道,“小秃子。”

  狐狸不满地咕哝了一声,像平时那样,毫不客气地拍了他一爪。

  南弦接住那只爪子,稳住发颤的指尖,用尽全力捕捉着她动作里仅有的一点生机。

  “打我干什么?想灭口知道你掉毛的人,已经来不及了。”他捏了捏狐狸干硬的爪垫,灵力顺着掌心相接的地方不断灌进去,“在消息传开前,快些补回来吧。”

  庞大灵力如河流般汇入她的身体,可那具身体却像一片干涸万年的沙海,经脉早已在吸力拉扯中被浑浊魔气污染,千疮百孔,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变回以前的模样。

  狐狸慢几拍地察觉到了灵力的流向,嘀咕两声,用力抽出了爪子。

  她想了想,忽然昂起了头。

  几百年过去,南弦听到过狐狸各种各样的叫法:犬吠、吱叫、呜咽、不满的咕哝、撒娇时的嘤嘤嘤,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强调。

  但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夏夕月发出这种狼嚎一般的长啸。

  悲怆绵长的叫声在深渊中碰撞,扶摇直上,如同一把盘旋而上的剑,颤抖却坚定地指向了天边的月光。

  狐狸叫完,转过头看着南弦,原本浑浊的眼里多了一丝清明。

  “累成这样了还乱叫。”南弦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不想修炼就算了。睡一觉吧。”

  狐狸静静看着他,倔强地不肯闭眼。

  僵持半晌,南弦叹了一口气,靠着这个对修道十分执着的狐狸坐下,答应了她想说的事:“睡吧。我会好好修炼,飞升成仙。”

  狐狸喉咙里发出两声奇怪的动静,像是在笑。她重新趴下,转过脑袋看了南弦很久,像是想最后把什么东西牢牢刻在心上。

  南弦闭眼靠在她旁边,安静了一会儿,却又觉得实在太静了,他忽然站起来推推它,改口道:“天色还早,要不还是起来修炼吧。”

  身侧的狐狸却早已没有了一丝反应,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

  “……让你睡你还真睡了。”南弦低低笑了一声,“以前怎么就没这么听话,你不是总要跟人拗着来吗。”

  他始终没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又重新坐回了原处。

  夜凉如水,南弦像以前的成千上万个夜晚一样,阖眸靠着这只团成一团、暖烘烘的专属靠垫。只是渐渐的,旁边的身体不可逆转地凉了下去。

  他沉默了很久,从袖间抬起头,看向一旁。

  狐狸闭着眼,眼睛朝着他的方向,鼻尖却依旧对着月亮。妖族似乎都有拜月的习惯,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飞升立于天上,与日月星辰并肩,就如修士本能地追求得道成仙。

  南弦慢慢坐起身,离开了已经彻底冷下去的躯体。

  “傻狐狸,我骗你的。”他低头看剑,剑上月光如水。南弦远远望向隐仙宗的方向,一字一字地低声说,“我不成仙。”

  ……

  时隔数百年,南弦终于又回了一次隐仙宗。

  流星般的剑光从天际划过,一剑一剑深深凿进山里,劈开了所有可能的闭关地点。

  半柱香之后,南弦终于在平顶峰底部,找到了那一抹过于熟悉的气息。

  掌门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那些修为,察觉到锋芒般的危险,他从被劈开的裂隙中抬起头,望向半空,无奈地笑了一下:“师弟还真是……”

  没等更多话出口,剑光迎面坠下。

  掌门脸色骤变。南弦与同门切磋,向来收着几分力度,他还是头一次直面这样的锐利的剑,剑风里带着无比真切的杀意,如果继续端坐不动,这一剑必然贯穿他的头颅。

  他只得飘身而起,原本浑然一体的气机瞬间中断。冲击境界的途中不上不下地卡住,掌门脸色惨白,咬牙片刻,摇头笑道:“原本还没想对你动手,谁让你自己送上了门。”

  他忽然抬手捏碎一块玉牌,遗憾地低声说:“只可惜这样精纯的能量,又要分给他们一些了。”

  数道身影从隐仙宗各处闪现,眨眼间在周围起了大阵,拔地而起的屏障遮挡了外面那些不知情的弟子和峰主的视线。

  剑阵迅速成型,一眼望去,这些结阵的人竟都和掌门修了一样的功法,隐仙宗不知何时已被侵蚀成这样。

  南弦体内的魔功忽然开始自发运转,力量被阵法抽走,泉水般涌入结阵之人体内,速度比平时他们屠村还要快上数百倍。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太久,南弦就会像以前的无数个人一样,被吸成一具干瘪的尸体。

  “师兄。”他忽然平静地说,“人是会变的。你的阵,曾经的我破不了,现在却不一样。”

  最后一抹话音落地,他已然从原地消失。下一次出现时,剑阵一角的防护被突兀撕裂,一片血光凛然溅开。

  长剑贯穿了一个结阵长老的咽喉,南弦平静地看着那张脸,修真之人记性一贯很好,即使近千年的时光过去,再回想起当初入宗时的景象,依旧清晰可辨——他记得这是一个很受小辈喜欢的长老,洒脱随性,入门时非要收他为徒,只是当时没抢过他的师父。虽然没有师徒缘分,但老修士却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依旧路过就逗他一下,时而塞给他一些山下小孩喜欢的玩具,坚持不懈地想挖前掌门的墙角。

  那张记忆中可爱可敬的脸,此时狰狞扭曲,眼瞳周围满是血腥的红光。距离如此之近,南弦甚至从长老周身流淌着的灵力中,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魔息,来自于魔宗那一座拔地而起的尸山。

  曾经的师长,现在的友人,一张张脸叠在一起,嬉笑怒骂,最后全都化作一片相似的苍白,干瘪下去。

  “血修功法,确实不错。”南弦收手撤剑,剑锋一转,眨眼间抹消了近百米的距离,刺向剑阵当中的另一个人。

  两具干瘪的尸体从空中坠下,修为海潮般涌入南弦体内,剑阵的威力迅速衰减下去,紧跟着是第三具,第四具。

  “师兄似乎一贯喜欢揣度人心,推算事情的走势,近千年来,极少出错。”南弦回过身,望向掌门,叙旧似的轻声说,“那你可曾算到,你今日将葬身于此?”

  ……

  隐仙宗血流成河。听说除了宗主遇害,还有许多峰主长老也一并殉难。有个可怕的魔修从平顶峰一路杀至山脚,随心屠人,有些弟子刺了他一剑,只被他淡淡扫了一眼、毫发无伤;有些远远想跑,却被飞来的一剑削成干尸……没人知道遇到他时,究竟怎样才能活下去,而那个魔修的力量像是无穷无尽,走了一路,留下一地尸体,他却不见丝毫疲态,反而周身气势越来越盛。

  不知杀了多久,南弦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一剑劈向平顶峰的深谷。

  本就极深的剑痕再度下裂。他一剑一剑砍下去,直至露出最深处的地浆,才把所有尸体都扔进地底,至烈的本命火焰跟着落下。

  浓密的烟雾自深谷中腾起,那烟竟然是纯黑的,蠕动升空时仿佛一道扭曲的恶灵。

  南弦丢下的复杂阵法拦住了一些,其他却依旧如炊烟般腾起。他站在深谷崖边,那些烟雾全都被他吸拢过去,没入他体内,一丝一毫都没能逸散出去。

  他周身皮肤泛起点点青黑,与此同时,气势也在以可怕的速度拔升。

  南弦始终平静地看着深谷,随着最后一点浑浊魔息消失在他体内,他睁开有些浑浊的眼,正要往前。

  但这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忽然笼罩了他。

  南弦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就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布满沉沉阴云。而如今,阴云正中间,无声裂开了一道金色细线,细线静静俯瞰着他,如同一只即将睁开的眼。

  南弦怔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种景象,但在被那股气机包裹的一瞬间,他竟然立刻明白了,这是天道的气息。

  ……飞升前兆?!

  下一瞬,雷劫轰然劈下。

  ……

  剑下刚斩落无数条人命,自身也浊气缠身,比起飞升雷云,南弦总觉得,这一定是洗清邪恶的天劫。

  他甚至懒得拔剑,只是在被雷霆笼罩的一瞬间,本能地闭上了眼。

  然而撕裂般的剧痛迟迟没有传来,粉身碎骨更是无从谈起,一道道雷劈在他身上,却根本不像想劈死他,反倒更像一场强行馈赠的淬炼。

  刚才吸入的过量修为堆积在他体内,撕扯着经脉,可此时,修为中浑浊暴虐的气息却被雷劫一道道洗掉。南弦周身气息越来越凝实,连眼瞳周围的猩红都褪去不少,只余浅浅一圈。

  “……以杀止杀,竟可成仙。”

  南弦木然地望着天空。许久,他看向深谷中难以分辨的尸体,嘲讽笑道:“我们似乎都算错了大道。”

  或许是大肆吸入的力量堆积在体内,超过了某种极限。几丛雷光下来,南弦逐渐体会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似乎不再是他存在的唯一,类似神识的东西经过数重淬炼,在他的概念中隐约浮现。

  他忽然直奔魔宗,冲向深渊。

  南弦扑向那只刚刚死去的狐狸,神识未远,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几乎靠着本能,撕扯开自己的神识,裹住了她。

  紧随而至的天道雷劫一顿,不知是否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变得剧烈起来,半边雷光轰然淹没了深谷,如同一片奔腾着惊涛骇浪的海。

  ……

  那日过后,上界多了一个仙人。

  新晋仙人似乎刚从下界飞升而来,怪异之处不少:一是总被天雷祸害,二是他总祸害灵狐。

  游荡的界雷每次经过他身边,便总爱有事没事劈他两下,似乎有什么仇怨,或者冥冥之中觉得这仙人不太对劲。

  而南弦似乎也不在意,上界的雷劫远比飞升时遇到的凶险,大有宽松录入然后严加筛查的意思,每次他只是咬牙撑过,然后一边随意对付身上的伤,一边去找有幼崽出生的狐狸洞。

  上界的深林中,灵狐们几乎对这个仙人狐狐喊打,但还是一不留神就被他溜进洞府。上界的深林没有固定归属,仙界的执法人也没什么办法。

  狐狸们很不开心,感觉隐私都被无情侵犯了,而且狐狸崽不喜欢那仙人身上的魔修气息,每次大狐狸回洞,都要对着嘤嘤嘤的幼崽们哄上好一阵。

  唯一令狐庆幸的是,据几位受害狐所说,那个古怪的仙人并未动什么手脚,只是在小狐狸们旁边静静看一会儿就走了,一群狐狸聚在一起研究了一阵,最终得出结论:或许那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晚期绒毛控。

  ……

  南弦感觉到了狐狸们的嫌弃,但还是硬着头皮,悄悄去找。

  同一时间生产的狐狸,他几乎查了个便,却一无所获。

  后来他无意间听到了消息——狐王似乎也在那段时间,下过小狐狸。

  南弦守了许久,终于趁狐王外出,进到了狐王的洞里。

  温暖干燥的巢穴中,一窝雪白的小狐狸挤成一团,各个圆润蓬松,像茂密的蒲公英毛球。

  南弦看了许久,上前一步,原本随意瘫着的狐狸崽们猛然嗅到了某种令幼崽不适的气息,哗啦退向远离南弦的方向,嘤嘤吱吱声挤成一片,瑟瑟发抖地缩在草窝边角。

  南弦看着这一幕,眸光缓缓黯淡下去。

  他沉默片刻,正想离开。转身前却忽的一怔——那一堆同色的毛绒白球下面,有一只刚才被压住的小狐狸挣扎着爬了出来。

  比起白白胖胖的兄弟姐妹,她稍微有些瘦弱,但精神头却不比任何狐狸崽差。成功登顶狐狸堆后,她神奇地抖了抖毛,踩了一脚刚才压住了她的狐狸,转过头打量着南弦,嗅了嗅他的气息。

  许久,她好奇又警惕地慢慢踱了过去。

  南弦呼吸都停了,呆立片刻,缓缓朝她伸出一只手,像是想摸一摸她,却又怕认错,伸到一半就僵住了动作。

  小狐狸看着他,疑惑地偏了偏头。几秒后,她忽然屈膝一跳,划出一道短短的抛物线,精准在南弦手上着陆。

  轻飘飘的一只狐狸,落到那一只能移山拔海的手上,手竟然忽然一抖。

  南弦另一只手合拢过去,小心捧住她。

  小狐狸被这么一晃,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很快回过神,龇牙在南弦手上不满地咬了一口。

  南弦眼眶忽然红了,又瞬间平复下去。他低低笑了一声:“看来是偷渡成功了。”

  小狐狸听不懂,但却看到了他刚才一瞬间的变化。她犹豫片刻,松开嘴,心虚地在刚才咬过的地方舔了一下。

  “擅闯狐宅又爱哭的仙人。”小狐狸点着脑袋,暗暗在心里品评着这个陌生仙人,“不过很好看。”

  幼崽一贯多觉。小狐狸在这个奇怪仙人的手上玩了一会儿,很快就困了,蜷成一团,就地睡着。

  南弦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掌心的小狐狸,犹豫片刻,不知是该暗中把人拐走,还是先找大狐狸商议。

  正出神地想着,一回头,却忽然发现洞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巨大的灵狐。

  狐狸威严的眼睛审视着他,忽然一爪拍来,速度极快。

  南弦一侧身体,护住手里的幼崽。肩上一阵剧痛,再回过神时,他已经被丢到了深林之外。

  手里的小狐狸还在。

  “难怪她生时已陨,却又忽然起死回生。”狐王的声音响起在耳边,缥缈低沉,“她不是我的孩子。既然你们有缘,就带她走吧。往后莫要再来扰我族裔。”

  南弦怔了很久,站起身,朝那边微一颔首。

  然后带着狐狸,转身离开。

  ……

  灵狐化形不易,夏夕月却化得不慢。

  在她终成人形,有机会载入仙籍的一瞬间,界雷似乎终于确认了——很久之前,它明明对着飞升的人劈了那么久,按理说应该已经把所有杂质都祛除干净了,却还是不小心多放进来一道神识。

  然而发现得太晚,在上界化形的灵物,算是天界生灵。界雷也只好劈头盖脸把雷甩到了南弦这个主谋头上。好在南弦常年被雷追着劈,劈到现在,抗性早已与最初不同。虽也受了不轻的伤,但却还不至于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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