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空 阅读记录
万雪青这一剑，实实在在刺中屈瑾的要害。
屈瑾唇畔滑落一道血渍，滴在他渗血的心口，他身边围着许多修士，他抬起眼眸，穿过幢幢人影，定在她身上。
须臾，他想朝她的方向伸出手，可使不出任何灵力，也抬不起手臂。
他喉头嘶哑地唤了声：“雪……”
她似乎听到了，眼瞳闪烁，却没有看向他。
这一瞬，他们擦肩而过，似乎至此过后，只能是一辈子的敌人。
屈瑾眼睁睁看着她被魔气包裹。
她那么怕冷，那么害怕孤独，却于此刻，迈入永冬。
屈瑾手指一抽，想用力抓住他，末了，他眼前开始模糊，意识也不可抵挡地，被拽向无光的夜。
而王墨等人，原是怀疑屈瑾是万雪青共犯，见状，疑虑消泯许多，赶紧让人把重伤的屈瑾抬下去。
结界被妖王腐蚀出一个洞，万雪青和妖王站在一起，她向来冷漠俊美的脸，盘绕着丝丝魔气，显出几分诡异。
万雪青目光逡巡修士。
他们中，有她的恩师，有一面之缘的师兄师姐，有并肩作战的战士。
修士们面色隶穆。
西阳城和凌城以北的荒境，果然成为魔修的地盘！
最可怖的是，妖王竟是魔修的伴生妖魔，这意味着，魔修那有强大到难以战胜的存在。
他们随时准备应对战局，转眼间，万雪青抬起手，手中团出一道强大的魔气，那是妖王的力量，也是她的力量。
魔气成龙卷风般，席卷而来，荡起剧烈尘埃。
“拔剑！”
“莫要让宝胜城落入妖王手中！”
可是，等尘埃落定，他们发现，妖王已退出一里之外。
“这，为什么？”
“妖王的目标不是宝胜城？”
“不行，妖王难得南下，不能放它这么走！”
修士们反应过来，追上妖王，万雪青隐匿在一片漆黑之中，她坐在一团魔气上，察觉妖王脚步迟迟。
身后不怕死的修士，它而言，诱惑太大了。
>
她用手摸乌漆墨黑的存在，"如果你吃了他们，我会去南边，不会随你回荒境，你永远收不到我供奉的血液。”
手下的那团黑色，姑蛹蛄蛹，在抗议什么。
啊对，万雪青感受脑海甘玄的回馈，她点点头：“那给你吧。”
她划开手腕，将艳红的血液，抛洒进黑暗之中。
甘玄吃得很满足。
伴生妖魔能给魔修提供强大的力量，而相对的，伴生魔修的血液，对伴生妖魔而言，极为珍贵。
所以，魔修本身是可以以身饲魔。
但被伴生妖魔吞噬血液，会伤魔修元气，伴生妖魔也不愿自己的“人皮”被自己消耗胎尽，不然，也折损它的力量。
万雪青似没什么所谓，她任由腕上的血流着，甘玄却反过来，用魔气包裹住她的手。
瞬间，伤口愈合了。
万雪青春那一片黑色，眼底隐隐疯狂，却温和地笑了笑："乖，多吃一点，没什么的。"
甘玄把她当成杀戮人类的工具，她也不遑多让。
她要他们全部去死。
就是付出自己这条命，也无所谓。
不多时，修士没来得及留住甘玄，越往北，它的力量恢复得越多，强大到离谱，便没人敢追，只能偃旗息鼓。
也有人疑惑："妖王都打开宝胜城结界，为什么没有对宝胜城做什么？这很不像它。"
斜旁有人嘲讽地笑：“怎么，你还想妖王大杀四方？它现在离去，咱们就得感谢它？”
"....."
但不管如何，宝胜城是保下来了，而“万元华”的名号，彻底响彻修真界。
薛宁站在廊上，不过短短数月，她瘦了许多，脸色微白，此时出神地抚着她鬓发上的青玉簪子。
有人从她身边路过，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只觉得她运气太背，未婚道侣竟是魔修，这就算了，还是契约妖王的魔修。
将来万元华要是打回修真界，不知薛宁会怎么想。
一旁，文景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拍拍她的肩膀。
而这时，医修从医舍出来，薛宁赶紧迎上去：“怎么样
？”
医修：“醒了，没大碍。”
屈瑾醒了。
同薛宁一样来探望他的，数不胜数，但最先与他对话的，是修真界的头部大能代表。
他们问他：“这几个月你与万元华躲在哪里？”
“她控制人的技巧是什么？她的伴生妖魔是妖王，她知道它的弱点是什么吗？她又为何假扮男子？"
问题一个个接踵而至，屈瑾抿了下苍白的唇，皱起眉头："我不记得了。"
医修叹：“也是，被控制时，屈瑾的意识应当是模糊的，现在当然什么也不记得。”
修士们很不甘心。
等他们发现，在屈瑾这问不出什么，给了屈瑾一个手镯，说是能够助他恢复，而屈瑾转动手镯，一下明白手镯的用处。
修真界要监视他。
等第一波修士们终于离去，医修又问屈瑾："外头有两个云鹤书院的修士，想探望你。"
屈瑾：“让她们进来吧。”
薛宁和文景宜也是来探听万雪青的消息的，只是目的和前头的人不一样。
薛宁面色着急，问屈瑾：“元华怎么样？她是不是有苦衷？”
"我不信她会自甘堕魔，妖王离开宝胜城，一定是她驱使的，她也不想和我们对立，不想杀道修，对吗？”
她死死盯着屈瑾，期盼从他脸上，看到肯定。
屈瑾面色冷淡，回：“我忘了。”
薛宁塌下肩膀。
万雪青堕魔前，她收到一封来自她的信，一来解除婚约，二来，也是解释自己为何冒充弟弟，三来，向她道歉。
这封信，万雪青写得着急，字迹潦草，却极为真情实感。
末了，她问她，即使婚约不再，来日可否继续同行。
她想要和她一起穿漂亮的裙子，吃好吃的东西，一起在书舍修习功法，休息日，再去逛城停算…
薛宁看完信，哭了一回，一开始，她有点气万雪青擅自接触婚约，她都不介意她是姑娘家了。
但很快，薛宁释然。
她也想知道，卸下冰冷面具的万雪青，
会怎么样，她想靠近她心里的柔软，想要二人挽着手，沐浴阳光。
这也是珍贵的感情。
可是，薛宁来不及告诉她，不过第二日，万家秦姬刺杀事发，万雪青被通缉，与屈瑾一起失踪。
如果没有那封信，薛宁或许也会犹疑，以为万雪青女扮男装，为了谋取承天诀，伤害修真界。
可那封信正证明，她不是那样的人。
只是如今，她和妖王一路向北，去了荒境，自己这辈子恐怕再没有与她见面的机会。
她想知道她的现状，明明文景宜信誉旦旦，屈瑾就是故意随万雪青走的，为什么最后屈瑾呈现被控制的样子，什么都忘了呢？
薛宁很伤心。
文景宜一直没说话，她推开窗户，指着外头湛蓝的天，问屈瑾："今天天气很好，一切都挺好，对吧？”
屈瑾抬起眼睛。
他目光沉静，望着文景宜，好一会儿，才低低应了声："嗯。"
文景宜：“那不打扰屈师兄休息了。”
她们离开之后，见薛宁还担心着，文景宜说：“就是咱们想的那样，万师兄必然迫于无奈，他们二人关系其实很好，屈师兄作证了。”
薛宁倏地明白。
是屈瑾被监视了。
文景宜深吸一口气，道：“但愿一切能好。”
她还想她们三人重新认识一遍，以女子的身份，以真实的姓名。
薛宁应了声，又一次抬手抚摸那青玉簪子，这是万雪青的信里，一起送过来的。
医舍内。
屈瑾看向文景宜推开的窗户，外头惠风和畅，光泽明亮，与被妖王吞噬的黑，是截然相反的。
他许久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颊边到下颌，凝着一道水珠，它摇了摇，轻轻“啪”的一声，坠在白色的被子上。
…
荒境。
万雪青睁开眼睛时，妖王已经回到荒境内部。
道修称呼这片未曾开拓的领域为“荒境”，对魔修妖魔来说，这里有个另外的名字，它象征的黎明与胜利。
万雪青没记住那个名字，她还是喜欢叫它荒境。
甘玄带着她抵达荒境后，她落脚在荒境的极乐殿。
此时，正殿中，站着几个实力高强的魔修。
从修真界销声匿迹后，魔修们借助自己与妖魔的伴生能力，躲进荒境，时刻准备杀回修真界。
万雪青对其他人兴趣不高，她看向秦姬，道：“母亲？许久不见。”
秦姬道：“少主莫要怪我，若非我历练少主，少主不一定能觉醒，与甘玄的联系也不会这么深。”
万雪青：“那我该感谢你。”
秦姬弯弯嘴角。
殿内暗流涌动，人人各怀鬼胎。
万雪青厌恶秦姬，秦姬也不信她，她是挣脱儡线的傀儡，秦姬很忌惮她。
好在，甘玄虽强，却不是万雪青的私宠，它也有自己的意志，一般情况下，不会杀死魔修与妖魔。
甚至，它虎视眈，想吞噬万雪青。
而魔修们则想控制住万雪青，再间接控制甘玄，有了甘玄这个杀器，他们要杀道修，无往不利。
不过之前，秦姬控制万雪青的办法失效，他们首要的，是考察万雪青。
假如她对修真界有半分留念，他们会改变计策，强行封印甘玄与万雪青。
宁愿毁掉杀器，也不能让它成为修真界的助力。
万雪青始终是一个工具。
清楚这一点，万雪青选择蛰伏起来，不过，这些魔修不知道，她一直以自己的血液豢养甘玄。
今日，他们要杀进万家，强夺承天诀。
不久前，秦姬靠树妖盗来的杜家终幻诀，于干万里之外，与屠山伴生，可不止甘玄，屠山以及各种强大妖魔，都有无法南下的禁制。
唯有承天诀，能让强大妖魔破解南下的压制。
秦姬潜伏在万家多年，布置妥帖，力求一夜之间，让万家覆灭。
这也是当初灭屈家的手段。
万雪青默默看在眼里。
秦姬道：“少主初到荒境，尚未立威，正好趁这个时机，向大家展露一手，如何？”
万雪青毫不犹豫：“好。”
她心底明白，魔修要测试她作为工具的忠诚。
万家么，她
确实有要杀的人。
入了夜，无月无星，萧索的风吹起万雪青的衣袍，在空中挣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魔修们通过秦姬布置的传送门，抵达度渊泽，万家。
万雪青嗅着空气，心情很好地弯弯唇角。
不等万家反应，布置多年的魔修结界，刹邦竖起，所有在结界里的万家人，无处可逃。
漫天魔气与火光之中，万钧被魔修弹出去，在地上滚了两个圈，他抬起头，向来儒雅温和的面貌，变得狰狞：“万雪青！你竟还敢回来！”
万雪青坐在屋檐上，晃了晃脚。
她好整以暇：“我好像不姓万。”
“不过随便了，”她抬手，万钧被一缕魔气揪起来，腾空而起，“父亲，你安心，你的忌日，我会记得给你上香的。”
万钧试图抵抗，万雪青没给他机会，死把住他的命脉。
她问他：“一炷香，够不够？”
万钧体内的魔气越来越多，他说不出话，惊恐地望着万雪青。
她眯起眼睛笑：“真贪心，那就两炷香吧。”
另一炷，是她替弟弟上的。
万钧一直觊觎她的心脏，静待秦姬毒死万元华，她好出现在万家。她那傻弟弟，每次来找她时，却还告诉她，父亲对他的关怀。
下一瞬，万钧被魔气倒逼爆体而亡，血腥的气息，瞬间弥漫这一片区域。
万雪青脑海里，甘玄不甘心地嘶鸣，明明她可以把他的血液当献祭给它的。
她没理会愤怒的甘玄。
她静静坐于屋檐，亲眼看万家其余子弟，徒劳无功地抵御魔修，她认识的一些兄弟、堂兄弟们，被魔修放血，供奉伴生妖魔。
秦姬和旁的魔修将这一幕看在眼底，相oo点头。
万雪青杀道修，让他们对她的防备稍稍下降。
却也是这时，魔修创立的结界，从外而内，骤然轰塌，霎时，前头两个魔修被重创。
秦姬道：“不好，撤退！”
道修支援到了！来者修士多而强大，一下毁掉魔修的传送阵，魔修还没找到承天诀，也只能先撤退。
一片混战之中，万雪青看到一道熟悉的、俊逸的身影。
他的伤该是好了，剑风利落，剑气杀意腾腾，黢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感情，不过眨眨眼，就收拾了身边的魔修，杀掉他们的躯体。
万雪青握着剑的手，微微发紧。
转瞬，屈瑾提剑刺来，万雪青格挡，两把剑擦出金色火花，他们的目光，透过这道火花，微微一敛。
万雪青从他眼神里，看不出什么。
甚至没有恨意。
她接着他的招式，忽的一哂，他该是对她彻底失望，所以连恨意也没有。
这就是她所选的。
一路且打且退，魔修们逃往荒芜的峡谷，稀薄的灵力一定程度上，可以阻拦追击。
这时，一个魔修为保命，强行召唤伴生妖兽，剧烈的空间撕裂震动之中，万雪青和屈瑾被波及，双双从空中坠落谷底。
万雪青以游水剑刺进山壁之中，缓解坠落的速度。
屈瑾手中的剑，却打飞她的游水剑！
万雪青一诧，她缓缓回过头，游水剑盘旋到屈瑾眼前，他却用手腕上一个手镯去接剑锋，"咔嚓"一声，手镯断了，他的手腕也被划出长长一道血痕。
万雪青还没反应过来时，屈瑾提剑朝她冲过来。
那柄剑寒光凛凛。
甘玄不死，万雪青也不死。
但她会疼，会感知到死亡前的痛苦，也会短暂地失去意识。
他从舍不得让她疼，但那是过去。
虽早料到这一刻，万雪青还是心脏一缩，她闭上眼睛，等待疼痛降临，然而，下一刻，屈瑾抱住她，二人一起滚落峡谷一处空旷的崖底。
尘埃之中，他护住了她。
万雪青撑着手臂，伏在他身上，她怔怔地问：“你做什么？”
屈瑾扯扯唇角：“你说呢？”
他抬起手，扣住万雪青的后脑勺。
二人唇齿蓦地撞到一处。
这个吻没有任何情.欲，而是发泄。
屈瑾咬着她的唇，带着又气又恨的力度，但听到她鼻尖发出闷哼，力气忽的小了许多。
却轮到万雪青咬住他的唇。
像小兽发泄愤怒，须臾，二人分开之后，都
轻轻喘着气。
屈瑾起身，他揩去她面上血渍，端详着她，问：“可有哪里受伤？”
万雪青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他。
他紧捏她的手腕，倏而明白，追问：“你不会以为我真要杀你吧？”
万雪青犹豫了下。
屈瑾：“啧。”
她张了张口，只听他道：“不用解释。”
岩石的遮蔽下，这里一片昏黑，唯他双眸如星辰明亮，又仿若火苗跳跃，他说："你不需跟我解释，我相信你。”
即使她与世界为敌，他知道，他们心中的大道，向来一样。
不是他盲目，而是她值得被信任。
万雪青嘴唇颤抖。
他道：“虽然很不想承认，虽然很想独占你的唯一，但，”顿了顿，“除了我，还有薛宁，文景宜。”
她低着头，用力打了下屈瑾的肩膀，过了会儿，又用力打了一下，
屈瑾却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等万雪青冷静下来时，他低着头，眼神专注，用自己白色里衣，干净的袖子，仔细擦着她的脸颊。
万雪青才发觉，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她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道修和魔修的天堑，使她丧失信心，总以为，自己一定是会被抛弃的那个人。
却没想到，是她自己囿住自己。
屈瑾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有一道疤。"
万雪青指尖，是强而有力的心跳，她小声问："疼吗？"
“怎么不疼，”屈瑾擦紧她的手腕，冷哼了声，“不止疼死了，还气死了。”
万雪青目光闪烁。
屈瑾：“气到每天吐血三升，拄着拐杖走路，总看到我父母跟我招手，叫我快点去西天世界跟他们过好日子。”
万雪青惊讶：“真的吗？”
屈瑾：“假的。”
万雪青：“……”
看着万雪青眼底的无语，屈瑾笑了。
他声音沉沉的，这是连日来，最为真心的笑。
万雪
青瞪他。
屈瑾收敛笑意，又道：“只不过，你给了我一剑，你要记得，这是你欠我的。”
他深深凝望她：“不能不还。”
万雪青：“你想我怎么还？”
屈瑾：“活着。”
万雪青睁大双眸
他一笑：“你不会忍心丢下我的，对吧？”
万雪青：“唔，嗯。”
屈瑾笑意僵住，用力掐她脸颊，恶声恶气：“看来你还真想抛下我。”
万雪青环着他的脖颈，听他的心跳："以后不会了。"
屈瑾松手，看自己把她脸颊掐红了，又不由轻揉她脸颊，免得掐疼了。
他垂着眼睫，紧紧抱住她，道："我会记得你这句话。"
而万雪青的目光，逐渐坚定，燃起求生的斗志。
便是被甘玄觊觎，被魔修们当傀儡控制，她也要在复仇时，争一条出路，她才不要与这些烂东西同归于尽。
为了屈瑾，为了她自己。
也为了信赖她的人。
·
战斗到最后，魔修逃回荒境，道修收整力量，双方互有损失。
万家死了一百人，但逃离被灭族的命运，承天诀也还在，修士们经过此事，也可以肯定，启世诀终幻诀，都是魔修夺走的。
大能修士问屈瑾：“你腕上手镯怎么坏了？”
屈瑾面无表情：“刀剑无眼，坏了也正常。”
只文景宜小声与薛宁唠嗑："见面了，一定，绝对。"
薛宁弯弯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