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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想到我们没谱儿的将来,我就忧心忡忡,难以自持。我是一个天生放任自 己、受不得一丁点儿束缚的人,我喜欢自由,喜欢随心所欲,喜欢在一些特定的规则和条框 下随意放纵时间和精力的家伙,这一切都证明我不是一个优秀的、合格的男朋友,我只能给 她片面的快乐,而不是永恒的安定和依靠,我讨厌这种感觉,就像生来就讨厌虚伪一样,我 对此无能为力,所以我只能要求自己在有谱的现在更加放松,体会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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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睡着的时候,我要你依偎在我身边,李小京,因为如果你不在,我会感到孤单,在 我半夜醒来的时候会悄悄地伤心,悄悄地哭泣,请你留在我的身边,不管我们的将来会走到 哪里,我想像着你蹑手蹑脚地悄悄起床,把窗帘轻轻地拉上,这样在我们醒来时就不会因为 挥洒进来的阳光太强太毒而无法睁开眼睛,就不会轻易地流出泪水,就不会让我感到孤独和 寂寞,就不会让我失去起床的勇气,就不会让我不爱你,就不会看到想到现实,就不会那么 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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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在我睡得最困的时候,杨伟热火朝天地打来电话,说有人找我谈事情。我迷迷 糊糊地问什么事,谁找我,杨伟把电话递给旁边一个人,我听见里面是一个带着山东口音的 中年人说:"韩老师您好,我是济南新华书店的,想请您这个周末去我们那里参加一个签名 售书活动,一共有四位作家,您看能不能中午出来,我们谈一下?"
我看了看墙上的记事纸,正考虑要不要出去,一转眼看见李小京躺在我的腿上,小声地说:"去!要去要去!"我顺手摸了她一下脸蛋儿,对着电话说:"行,那中午几点,哪儿见呢 ?"
中年人很兴奋,说:"地方您定,时间也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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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我带着李小京直奔花园酒店,去了后发现好几年没见的一个外地女作家居然也在。我点 了根烟坐下,把烟甩给她一根,问:"你还活着哪?"
女作家熟练地打着打火机,说:"还不错,"说完看李小京:"这位是……?"
"我女朋友,怎么样,比你强多了吧?"李小京正注意鱼缸里的大螃蟹,没在意我们说话。
"还这么烂嘴!"
不一会儿杨伟站起来,为我们介绍,原来女作家现在调到山东作协,签约成了专业作家。那 位中年人姓陈,算是山东图书界的一个人物。这次除我之外,还请了上海的一位著名女作家 ,以及南京和北京各一个先锋作者,听说其中一个还是最近颇为走红的影视人。说了半天, 大概定了酬金和交通路线,老陈还讨好地跟李小京说:"您也一起去吧,我请你们去青岛坐 飞艇。"李小京马上激动起来,摇着我的胳膊,兴致勃勃地下午就要去买游泳用品,老陈冲 我笑笑,问:"你女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还没答话,李小京就昂着头说:"护士!"
老陈笑着把她夸奖了半天,拍拍杨伟的肩膀,说:"你也得抓紧啊,什么时候我给你介绍一 个吧。"
杨伟龇牙咧嘴地喝完杯子里的啤酒,说:"谁像韩东啊,我可不要枷锁。"
一旁的女作家马上也随声附和,凑过去说:"就是就是,现在的空气都是充满自由的!"
《花袜子》第一节(3)
一干人都笑,没想到李小京忽地站起来,大声说:"真没劲,我们相好怎么啦?你们都等着 守寡去吧!"
本来是个无伤大雅的普通玩笑,被李小京这么一搅,什么气氛也没了,我皱着眉头说了她几 句,李小京马上站起来,拎起包往外走去,老陈和女作家起身要追,被我挥手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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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给她打电话,接起来以后她有点歉疚地说:"你是不是生气啦?"
"生个屁,你脾气这么大,我他妈还敢吗?!"
"谁叫他们那么说话的?"
"你是头猪啊,连玩笑都听不出来?"
"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我?"
"那又怎么样?"
"喜欢我,你就告诉那帮猪,告诉他们,我李小京和你好了,我是你货真价实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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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李小京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可爱和真诚让我觉得难得可贵,而且,这种感觉会冲 淡我们之间所有的误会和不快,它像一阵风一样飘过,清新逼人,明快有力,www奇Qisuu书com网让我在瞬间都 忘掉一切的不快和烦躁,从这点上,我承认我对于爱情有所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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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周末,李小京很早就背了一大堆东西跑到我家,兴奋地告诉我:"我跟家里说了,走一 星期,"完了调皮地钻到我胳膊下面,说:"单位也请假了,我要彻底放松,放松彻底!"
我理解她,作为一名护士,高强度的工作和紧张的精神压力无时不刻在袭击着她。在我为数 不多的去医院的时间内,都能感觉到那里无所不在的快节奏和高压力。从始至终,我都为这 个神圣的职业心生敬畏:是她们的辛劳和付出,保障着所有人的生命和健康。这样的感觉由 来已久,我不得不在这里多废几句话来表达我心中对这个高尚职业的敬佩和尊重。在这个世 界上,医生是我个人的意愿里为数不多能让我肃然起敬的身份之一。有很多次,我在电视类 的新闻节目里看到诸多病人无理取闹的事例,以并不为理由的蛮横理由起头,随便请一个要 钱不要良心的垃圾律师殿后,中间塞满了不知廉耻和丧尽天良做为躯体,用如此制造的人样 去和医院纠缠不休,死缠烂打,之后获取经济上的巨大利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医 院打官司似乎成了一种流行的赚钱方式,无数心怀鬼胎的人都以此为生,甚至在没住院之前 就打下了讹诈的心理准备,并且,让我感到更加郁闷的是有诸多媒介和声音竟然充当起了罪 恶的保护伞和滋养病毒的温床,一而再再而三地为这些邪恶势力摇旗呐喊,造谣生事,让恶 势力更加抬头,张狂,不可一世。在这其中,我不能说百分之一百的患者都是如此,我也相 信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属无辜。但事实上,我见过的许多人和事里,这些丑恶的现象都充斥 四周,他们利用暴力和几乎丧尽的脸皮四处招摇撞骗,最后获得背叛良心下的暂时快感。我 为这些人的无事生非感到羞愧,感到愤怒,感到不可理喻、不可思议、无可救药……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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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医护群体中也不是一水皆清。在肮脏的事实的衬托下,在铁一样的证据面前,他 们中一小部分人的所作所为同样让我感到义愤填膺,是这一小撮人让医生这个神圣的字眼隐 隐发黑,背上了千夫所指的骂名。我为这些垃圾的存在心生愤恨,并且永远不会饶恕他们。 但是,只要我一见到李小京,就会乐意地认为她就是一切医护人员的化身,所有对那一小部 分垃圾的不快和愤慨也会随之烟消云散。我想说的是,如果你爱上一个人,那么她就是抹平 一切伤痕和痛苦、误会和埋怨的灵丹妙药,对我而言,她就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来拯救世间 一切肮脏和迷茫者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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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山东的日子里,我想那是我们之间最快乐的时间段落之一。我很早就完成了签售的任务, 在和几个作家吃了一顿饭,胡乱调侃了半天后迅速告退,带着李小京去趵突泉,去千佛山, 去大明湖和灵岩寺,去青岛,去蓬莱,把一切可以玩的景点和地方都转了个遍,也彻底轻松 了一把。回太原的火车上她满足地靠着我说:"以后去哪儿都得带着我,不然给我小心点儿 !"
我其实本来打算就要在那年秋天进行一次单独的旅游活动,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去云南贵州 ,要不就去浙江一带,散散心再捎带着刺激一下灵感,或许还能再写一部长篇出来,结果被 李小京坚决制止,非说我是和她在一块儿待腻了,要再找一个姑娘顺便再甩了她,好换新的 。"这才多久啊就腻烦我了?你说你这一去,几个星期见不着面,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呢! 那帮说话能软得咬着舌头的狐狸精可坏着呢,像你这样笨的人,又好色又流氓又傻,出门非 得带着我让我监督着看着才行,顺便还能给你出出主意把把关,要不然不是被南方小丫头们 缠着你留下当农民种水稻,就是被哪个骗子把你卖到山区里去,你不知道你意志力才有多么 少的一小点儿,啊?"
听她这么说,叫我顿时觉得自己在她脑子里的形象一定是够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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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了好几天确实挺累的,我们下午五点多下了火车之后跑到车站附近的美食街随便往嘴里塞 了几口就打车回家,洗澡后便睡下了。
《花袜子》第一节(4)
睡在一起时,李小京突然幽幽地叹口气,说:"咱们这算谈恋爱吗?"
"怎么了?"
"我问你咱们俩算什么?"
"奸夫淫妇吧。"
"呸!恶心,你还没问我乐不乐意呢。"
"那不是一样吗,什么关系都得往一起住,只要住一块了,就算那回事儿。"
"哪回事儿啊?我可不是你女朋友啊,我哪天找着一个帅哥,转眼就把你甩了!"
"行啊,那赶明儿我也找一个,咱俩都领回来,比比谁找的好。"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又不是我女朋友--这可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