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寿吾道:“是。”
李干元仔细看完那叠便笺,两眼渐渐亮了起来。
童尚荣道:“怎么,有什么新消息没有?”
李干元含笑将便笺推到他面前。
童尚荣翻了两页,抬头道:“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也能叫情报?”
李干元叹了口气,道:“童坛主一定已经看出来了,张飞鸿竟然是从海外来的,而且铁人凤极有可能是他的手下。”
童尚荣茫然道:“哦。”
李干元道:“从各处来的情报看,君子客店今日住进了不少客商,他们虽然从不同的城门进城,却全都是从东面官道上过来的。”
童尚荣赶忙又翻看了几页,奇道:“怎么,连舟山岛的常岛主也在其中?”
李干元道;“朝廷海防甚严,如果没有常岛主这样的海上暗线和铁府这样的陆上内应,他们又怎能上得了岸呢?”
童尚荣很难得地皱起眉,道:“就算他是海外来的,也可能只是铁人凤的一个海盗朋友嘛,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李干元道:“如果他使的不是‘狂刀三十八’,这事当然没什么可奇怪的。”
童尚荣道:“‘狂刀三十八’怎么啦?”
李干元耐着性子道:“童坛主一定知道石和尚这个人吧?”
童尚荣道:“当然……”他忽然顿任,呆呆出神半晌,一拍大腿,道:“他莫不是张士诚的后人?”
李干元微笑道:“原来童坛主早就想到了。”
童尚荣哈哈大笑起来,猛一拍桌子,道:“老李呀,你真有两下子,平时可看不出来哟!来来,我敬你一杯!”
李干元举杯道:“谢童坛主。”
童尚荣不满道:“老李!咱哥俩是什么关系,你还一直这样客气!”
他探过身拍了拍李干元的肩头,道:“咱们可是教主倚重的两坛坛主,你要客气,不显得生分了嘛。”
李干元慢慢干了杯中酒,道:“此事重大,童兄得尽快禀报教主才是。”
童尚荣叹了口气,道:“唉!这几年教主的雄心好像也渐渐消沉了,前几次上方山上受了点伤.竟似怕了那个姓殷的小泼皮,还特地要咱们向南跑了百把里冤枉路把他给骗走。我就不信,教中数百高手,还杀不了一个小泼皮?”
李干元挟了块腰花大嚼起来。
只要不在慕容冲天当面,童尚荣时常会叨叨几句他的不是。李干元最怕听的,就是这些话了。
其实这些话单听听也没什么,只不过李干无担心一旦传到教主耳中,童尚荣到底有他特殊的身分,那倒霉的就只可能是他李干元了。
要是因这种无聊的事吃亏,可真是太不上算了。
不过李干元也觉得教主对殷朝歌的态度很奇怪,慎重的有些过了头了。在他看来,殷朝歌除了武功稍出色一点外,其它可谓一无是处。
连禇众养这样的老无赖都对付不了的人,还能成什么大气候呢?
就算殷朝歌是前任教主严子乔的弟子传人,又能怎样呢?凭严子乔的绝世神功,加上铁八卫和八十名一流刀客,还不是被慕容冲天一举逐出了圣火教?
再说,藏宝图既然已经拿到了手,留着殷朝歌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还不如杀了他,永绝后患。
当然,这些念头李干元也只敢想想而已,反正想想也不会有人知道,怕什么!在夜深人静时,他甚至还想过自已是不是有可能也能坐坐教主那把交椅呢!
童尚荣忽地又一拍桌子,把李干元吓了一跳,忙道:
“怎么了?”
童尚荣扔过一张便笺,道:“你看,你看看,那个‘鬼腿’竟然还没有死!”
李干元顺口道:“没死可也没活过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童尚荣沉着脸,很不高兴地道:“没什么大不了?他胸口挨了我一掌,心脉肯定被震断了,竟然还没有死,岂不是邪门?!”
李干元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刚才应该大惊失色,抢先大叫‘邪门”才对。
想想也是,素来以铁掌无敌自命的堂堂青龙坛坛主,一掌竟然打不死一个二流江湖混混,也的确够让他难堪的了。
第十章 智者千虑
九月二十六。济南。
君子客店。
刘仲谋依然昏迷不醒。
两天来,张飞鸿与田福想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救醒他。
他的心脉的确被童尚荣那一掌震伤了,合张飞鸿与田福二人的内力,也没能有效地疏通他散乱的心脉。
奇怪的是,虽然各种伤药与各种疗伤的功法都不起作用,刘仲谋的伤势却也没有继续恶化,一直就吊着半口气,死不了也活不成的样子。
曹勋看着几天来为了刘仲谋的伤势急得团团转的张飞鸿,感动得泪水直在眼睛里打转。
认真说起来,刘仲谋只不过是一个江湖浪子,他的死活对张飞鸿来说,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但张飞鸿却是如此尽心尽力,能不让曹勋为之感动么!
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尚能如此,对自己的部属自然更不用说了。
曹勋觉得自己这几十年提心吊胆的日子没有白过,跟着这样一位主公,后半世的荣华富贵自是一点不用担心。
张飞鸿将右掌自刘仲谋的膻中大穴上撤下,摇着头,深深叹息着。
曹勋低声道:“主公,还是不行吗?”
张飞鸿黯然点头。
他的脸色已变得苍白,额上隐隐有一层细密的冷汗。
两天里数次以内力替刘仲谋疗伤,他自己的体力也受到了极大的损耗。
田福道:“主公还是先休息一阵子吧,你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才是。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看来也只能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张飞鸿黯然一叹,道:“那天不是刘兄破了圣火教的阵法,我们几个的生死可真在不定之数,再说,刘兄与曹勋有十几年过命的交情,如果就此不活,让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呢?”
曹勋不禁泪流满面,哽咽道:“主公……”
张飞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留在这里陪着他,我和福爷爷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如果刘兄伤势有什么变化,尽快来叫我。”
他仔细看了着曹勋的右臂,又道:“你自己的伤势,也要多加小心。”
曹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流泪。
现在,就算让他为张飞鸿去死,他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张飞鸿住在客店最东头天字一号客房里。
天字一号客房其实是一处相对独立的跨院,只有一道月亮小门与客店相通,环境十分清幽。
张飞鸿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到一张椅子上,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的苍白疲倦之色顿时一扫而光。
田福轻轻掩上房门,道:“主公,此人有诈。”
张飞鸿含笑道:“何以见得?”
田福道:“心脉受伤之人,要不就死,要不就活,绝不可能半死不活地吊着一口气在那里。再说,凭主公与老奴的功力,他也早该好起来了。”
张飞鸿笑道:“福爷爷是说,刘仲谋的伤势不见好转,只不过是他自己暂时不愿好起来而已?”
田福道:“不错。”
张飞鸿笑了笑,悠悠地道:“不管怎样,此人可算是个奇才,如能为我所用,岂非是件好事?”
田福道:“老奴以为,这种心机诡诈之人,应该尽早除掉为妙,再说,保不准他会是锦衣卫或东厂的人呢?”
张飞鸿仍然笑眯眯地道:“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再杀他也不迟嘛。”
田福道:“夜长梦多。”
张飞鸿斟了一杯茶,慢慢啜饮着。
田福又道:“曹勋这些年跟他混在一起,只怕也会有些靠不住,干脆一并杀了。”
张飞鸿叹了口气,道:“尚未起兵,就先杀自家将土,福爷爷不怕有扰军心吗?”
田福住口。
——杀个把小角色绝不至于扰乱军心!
他再一次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已很难摸清张飞鸿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但他可以肯定,张飞鸿不杀曹勋,绝不会是因为军心,更不是心慈手软。
他看着似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手中的那杯茶上的张飞鸿,心里不禁涌上一丝悲哀。自己真的老了吗?
真的是老了。
张飞鸿心里感叹着——田福真的是老了。
他的思维已大大不如以前快捷、缜密。
如果是十年前的田福,一定早已想到刘仲谋根本不可能是锦衣卫或东厂的人,而是圣火教的人。
如果是十年前的田福,也绝不会提出杀掉曹勋。
曹勋的忠心丝毫没有改变。
他根本就不知道刘仲谋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刘仲谋的武功要远远高出他一大截。
张飞鸿啜着清茶,沉沉不语。茶很烫,很苦。
又烫又苦的茶既能醒脑提神,又能活络人的思维。
但张飞鸿还是不能肯定刘仲谋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图谋。
他不着急。
只要他能沉住气,先沉不住气的,一定会是刘仲谋。
这一点,张飞鸿很清楚。耐心。要有耐心。
很多时候。耐心正是决定胜负的最关键的因素。
日福忽然道:“主公,军剑他们都到齐了。”
张飞鸿一抬头,惊喜地道:“哦?叫他们快过来!”
田福道:“是。”
他刚走到门边,张飞鸿突又道:“福爷爷应该过去守着刘仲谋才好,免得他伤势一旦恶化,身边没有得力的人能救他。”
田福阴沉沉的眼睛微微一亮,躬身退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