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伞尊者颔者道:“一个人永远不能自满,才能不断的进步,那一天若是存有自满之心,就已经开始在退步了,你能记住这一番话,将来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他望了望顾剑南继续道:“我每夜宿在大漠深处,对着夜空的繁星而生出许多感慨,尤其是在狼嗥之声断续传来之际,这种感慨更是深刻……”只见铁伞尊者面上浮起凝肃的神色,道:“本来人们学习技击之道,原来是为了防卫野兽的攻击,用以防身的,也可以说是为了求生存,但是渐渐演变下来,人的智慧进步,这种技击之道也渐渐改进,成为一套有系统的技能,于是它的本质也就因而改变,变为争取利益排除异已的手段,自此杀戮不停,血腥遍地……”他话声顿了顿,道:“小言之,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大言之,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莫不是由于这种本质的变异而产生……”顾剑南感慨地道:“据晚辈所知,有许多的战争发生,也莫不是为了求生存而引起,当然这里面也渗杂个人的私欲在内,但基本上看来,莫不是为了求生存而发生的,比如有人想杀害你,你岂能甘心让他杀害,自然会运用智慧与体力来反抗他,于是,自然会发生争执……”铁伞尊者摇头道:“你这些话都是似是而非的,试问,那人为什么要残害你?”
顾剑南一楞,道:
“当然也是为了求得他的生存,他也许认为我会妨害他的生存……”铁伞尊者摇头道:“你这话就不对了,我问你,你又为什么会妨害他的生存?”
顾剑南又是一怔,忖思一会,道:
“人与人之间,为了许多因素,自然会发生妨害别人生存的情形,而且每个人的理想与作为使得他会做出许多自己也不晓得的事,而这些事又往往会妨及他人,于是纠纷就发生了,在影响到本身生命时,自然相互杀残之事就会发生。”
他此时想到父亲之被六大门派围攻,结果跌进天池的情形,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他认为父亲一生为人刚正不阿,但是往往为了许多意料不到之事而得罪许多人,而此次顾明远之受到六派围攻,也肇因于武当玄清道人谋叛与天灵宝图的出现,在此之前?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料想到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铁伞尊者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意思我都懂得,但是你可以仔细地想一想,人为什么会妨及他人?人与人之间不能很和平的相处吗?这岂不是较相互竭尽智力、以此身作生死一搏说来更为完美吗?为什么会引起许多纠纷呢?”
顾剑南默然了,以他的年龄与经验,他都无法解释么严肃的问题,而这一类问题与生死之谜一样,永远是那么令人费猜疑,而且是永远无法剖析清楚的。
铁伞尊者道:
“现在你更可以了解到我方才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由于人的私欲所引起的吧?”
顾剑南细一思忖,觉得铁伞尊者言之成理,的确,许多流血的事情之发生,莫不是由于某些人的私欲而引起的。
铁伞尊者道:“由于有许多具大智慧之人深切了解到这个问题,于是乃竭尽毕生精力去设法消除这种潜藏于人内心深处的私欲,或者去设法排解纠纷,制止流血的事情发生,这就是为什么有佛门、道家、儒家及至诸子百家兴起之原因……”顾剑南问道:“如前辈这么说,那么一个人就不需练武了?不练武岂不可以减少许多流血事件之发生?”
铁伞尊者摇头道:“你这样想就不对了,也曲解了求生存的基本法则,练武,本来的目的既是强身、护身,而与人争战则是由于私欲所引起,如果你仅舍弃练武而不从克制私欲着手,那不是拾本逐末吗?”
顾剑南默然半晌,若有所悟的道:
“前辈这些话给予我许多启示,晚辈深以能有这个机会听您的教诲为荣!”
铁伞尊者笑道:
“这那算得上什么教诲?这只是牢骚而已,也可说是我对世间的感慨……”他将目光移开,凝注在那一条条挂下的水帘,缓声道:“好在我很快便要离开这个世间,到达那永远宁静、永远和平的境地里,再也不需要饱受忧愁、痛苦、失望等等的打击……”他收回自己的目光,哑然笑道:“你看,我又在胡说些什么了!”
顾剑南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望着铁伞尊者默然无语,石室中顿时沉静下来。
铁伞尊者似乎要打破沉静的气氛,默然片刻,道:“孩子,你可愿意听听我的一生,和进入密勒池的情形?”
顾剑南道:“晚辈非常乐意。”
铁伞尊者笑了笑,道:
“我是一个牧人的孩子,我父亲叫塔儿玛拉,他生了我们兄弟八个,我是最小的,幼年时我跟随兄弟们一起帮忙父亲看顾牛羊,记得那时正是夏天……”他合上了眼睛,似乎在沉思幼年时的欢乐情景,话声顿了一下,又道:“那天早晨,草原上还布满了露珠,遍地开着野花,我跟七哥赶着一群羊到草原去,就在我们刚刚把羊群安顿好时,我发觉在山坡上的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身穿黄色袈裟的老喇嘛,他的胡子直拖到胸口,在朝阳下闪着银白色的光芒……”他睁开了眼睛,望着顾剑南笑道:“那时我才十岁,比你现在还小,当时一见到那个长胡子的老喇嘛,这么早便坐在大石头上,他那长胡子被风吹得飘呀飘的,远远望去,还以为是神仙呢!
我和哥哥两个人不但好奇,而且非常害怕,哥哥拉着我赶紧就伏下身去,对那个老神仙叩起头来,说实在话,我当时心里非常虔诚,默默的祈祷着,希望那老神仙保佑我们不再贫穷,母亲不再常常生箔…”他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继续道:“当我们叩完头,刚刚抬起头来,便看到那白胡子的老神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们面前。
由于那老神仙突如其来,而且我们跟他的距离又太远,所以我七哥猛然一见,立即吓得掉头就跑,头也不回的跑回家里。
那时我心中虽然害怕,却更为好奇,我睁大眼睛傻傻的望着那老年喇嘛,问道:‘你不是住在那山上的神仙?’那老喇嘛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我不是神仙,不过我也住在山上,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说着,他伸出手来,在我头上摸了摸,当他摸到我后脑勺时,不停地点头。”
铁伞尊者话声一顿,道:“你知道,那时我还是一个孩子,我也不晓得他为什么要点头,不过当时我看到他的神态既然是那样的和蔼,所以我心里也不再害怕了!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了他,并且还问他怎么这样早便到这草原来。
那老年喇嘛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不断用眼睛盯着我看,看了好一会,他笑道:‘孩子,你可愿意跟我到山上去?’我当时摇了摇头道:‘我还有爸爸,他不会让我跟你去的!’那老年喇嘛想了一下又说道:‘如果你爸爸答应了,你愿意不愿意跟我走?’当时我犹豫了一下,因为我们家里虽然很穷,可是兄弟们相处的却很好,我实在不愿跟随这老年喇嘛去,不过我心里却又有一股强烈的欲望,要我答应跟他去!
我心里犹豫了片刻,问道:‘跟你去做什么,我除了会看羊,什么都不会呀!’那老年喇嘛笑了笑,道:‘我不要你替我看羊,我要你做我们的徒弟!’‘做徒弟?’当时我非常诧异地问道:‘做徒弟干什么?’那老年喇嘛笑了笑,还没说话,正好天上飞过一只隼鹰,只见他沉声道:‘孩子,你看好。’当时我还没有说话,已看到他双手一抖,身上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凭空飞了起来,一下子便追到那只隼鹰的旁边。
我那时惊得都傻了,睁大的眼睛,只见那只隼鹰也似乎大吃一惊,一见到有人竟能飞上天去,它叫了一声,连忙展动翅膀斜飞开去……”顾剑南坐在一旁倾听铁伞尊者用低沉的话声述说他幼年时的遭遇,不一会便将整个情感都渗进在铁伞尊者的故事里。
他明知道那老年喇嘛来自密勒池的,必然不会容许那只隼鹰逃脱,可是却忍不住的问道:“那老喇嘛抓住那只隼鹰没有?”
铁伞尊者笑笑道:“当然他抓到了,他便是我的师父桑丹司珠活佛,若以武功而言,我此刻的武功也只得他八成而已!”
顾剑南脸上浮起钦佩之色,同时觉得宇宙之大,奇人异士真是太多了,而且武功之高,超过他想像之外。
他暗自忖道:“不晓得要怎么样练法,才能够练成他那样的功夫?”
铁伞尊者话声顿了顿,继续道:
“那时我一见那只隼鹰飞开,心里正在紧张,已看到那老喇嘛就在虚空里伸手一抓,那隼鹰就像是一块石头般,突然跌落在他手中……”他话声一顿,接道:“这正是密宗的神技,中土称之为‘虚空接引’,我们称之为‘凌风神抓’,就像这样。”
说着,他伸出手去,对两丈外那一排水帘虚虚一抓,只听得叮叮的水声一断,那一排水帘,宛如遇见极大吸力,下垂的水帘斜斜朝着铁伞尊者的手掌射去。
可是到了距离他手掌前尚有两寸多远,便一齐停顿下来,好似虚空中有一个透明的杯子将水装住,一会儿便成了一个圆形的水珠。
铁伞尊者微微一笑,虚虚握着那个水珠,道:“孩子,这好不好玩!”
顾剑南惊佩无比,道:“前辈神功盖世,真是使人叹为观止。”
铁伞尊者手腕微微一振,只见那水球连着条条水帘一齐斜射回去,齐都落入石钵之中。
他张开手掌,顾剑南定神一看,只见掌上不见一滴水迹,他不禁赞赏道:“晚辈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