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怀歌与神兽大人虽偶尔能心有灵犀不点也通,但一回想起那日被一群数量多如牛毛的耗子追赶得狼狈如斯的情景,傅怀歌表示自己也委实难以理解。
神兽大人的屁股又向后挪了挪,它那张狐狸脸红了又红,实在是难以启齿。
那日傅怀歌危在旦夕,命悬一线,它勇敢的接下去寻找槿悫的任务,却无从下手,只得寻了耗子们去找,并承诺给予一百只烧鸡作为回报。
可惜的是,神兽大人一见傅怀歌活过来了,这件事也就抛之脑后忘得干干净净了。
直到离开西胡的那日,被一群讨债的耗子撵得狼狈不堪,它才堪堪记起,自己还欠人家一屁股的烧鸡未还。
神兽大人怅然万分,小小的脑袋往傅怀歌怀里蹭了又蹭。
如此小女儿家娇羞的举动,落到傅怀歌怀里便成了——神兽大人招惹人家耗子老大的女儿。
招惹出一身风流韵事,是以那群耗子才集体出动一副势不追回神兽大人势不罢休的架势。
傅怀歌笑了笑,抚上神兽大人柔软的毛发。
管家匆匆趋步而来,恭身道,“爷,常大人来了。”
“嗯?”傅怀歌一时间未反应过来。
管家只得低声又复述一遍,“常大都督拖家带口的来了……”
……
“常大都督?拖家,带口?”傅怀歌于迷迷蒙蒙中惊得瞠目结舌,咬字艰难。
傅怀歌再次如遭了八雷轰顶般,劈得外焦里嫩。不再犹豫,傅怀歌拍案而起,声音未落,人影已经堪堪掠过几道门,抢先一步落到了大门口。
诚如殷殷切切、忠心耿耿的管家所言,常宁果真拖家带口的杀过来了。
一柄扇子在手,一匹爱马雷岩在侧,马背上一个小小的包袱,目测估量一下,里面最多塞了两件衣服,再加上常宁这个人——这便是常宁的全部家当。
全部家当里没有金银珠宝,没有银票黄金。
常宁是个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人,俸禄他不拿,封赏他不要,用膳与瞿卿同桌,吃穿用度瞿卿遣人打点,如此廉洁又如此殊荣,便是瞿卿那两个不省心的王爷哥哥,也求不来。
神兽大人瞥了眼面色无常,眼无波澜的常宁,无奈地抚额:冤孽啊……冤孽啊……
傅怀歌眼巴巴的瞅着常宁,极力的想扯出个笑容,道声“欢迎”,却猛然发现自己此时连苦笑都扯不出来了。只能悲催而不幸的将今日归结为世界末日,全人类都跟着抽风,她傅怀歌上辈子造的抢劫罪孽全部集中在今日齐齐遭受天谴……
“你怎么来了。”半晌,傅怀歌总算憋出了句人话。
常宁牵了马绳和包袱通通交给守门的小厮,只带着一把扇子,简单而干脆的道声“住这儿”,便头也不回的向着里走。
小厮见自家主子脸色跟吞了苍蝇似的难看,抓着马绳犹豫半天,才颤巍巍的开口道,“爷,外面风大,还是进到里边去吧……”
傅怀歌气得浑身发颤,一咬牙,正红的袍子跟着她的脚步一转,一如开了朵绚烂的红莲,跟着开进了里面。
等到傅怀歌赶到饭桌前的时候,常宁已经端坐在桌前,将将接过管家递过去的玉箸与瓷碗,瞿少爷牛皮糖似的腻在他的怀里。
常宁坐得端端正正,视一旁的赫连长生为无物,也不曾过问傅怀歌某太子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只是安安静静的慢慢用膳,光亮至极的鼻梁高挺,上面卷翘浓密的睫毛清晰可见,睫毛下沉沉的眸光像凝进了深深的井底,一瞬不瞬的凝进他自己的世界里。
赫连长生笑意颇浓的望着傅怀歌,略有些深意的摇了摇头。
常宁吃得慢条斯理,整个白净的瓷碗落在他手里,倒不经意间成就了一番艺术的美。
傅怀歌盯着常宁细嚼慢咽的吃完,盯着他手中的瓷碗到最后空得一粒米也不剩,碗底干干净净,竟比赫连长生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还要干净。
傅怀歌不由得抚额感叹造物主神奇如斯。
感叹过后,傅怀歌两眼微眯,暗红的眸底迅疾的逼出危险的气息,将闲来无事雅意品茶的赫连长生与放下碗筷保持安静缄默的常宁笼罩其中,阴测测的道,“占本少的眼,用本少的人,吃本少的粮,睡本少的床,便是客栈也要收房钱,两位是位高权重,衣里镶金嵌玉之人,是不是该先把饭钱先结了?”
常宁丝毫不受傅怀歌的阴测注目,只抬眼,目光无波的瞥了她一眼,就在短短的一眼里,常宁已经用无声的眼神回答了傅怀歌:
要钱没有,要命更没有,这两个都不可以有。
傅怀歌一双狐狸眼立马射向了赫连长生,较之前更加逼仄。
赫连长生以手衬着下颚,轮廓分明深邃,这本妩媚的小女儿家动作,在赫连长生做来,倒更显得清丽雅致,别具一般风情。
赫连长生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浅得恰到好处的温柔,“我做你的厨子。”
傅怀歌立马怒道,“谁稀罕!”
神兽大人闻言即刻窜出了脑袋,尖牙一露,吃了雄心豹子胆似的扬起它软软的爪子,做了它平生死一万次也不敢做的事——“啪”的一声扇上了傅怀歌的下巴。
这一爪子扇过来,倒把傅怀歌扇平静下来了。
傅怀歌柳眉一挑,忽然笑靥灿烂。
神兽大人大惊,暗道不秒,正准备脚底抹油撒丫子就跑,不料傅怀歌一把将它倒提了起来,凑近眼前,一个中指果断的弹上了神兽大人的额头。
“嘣”地一声脆响,像和尚敲木鱼一般,弹得神兽大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却仍自不肯妥协,抱头不依不饶的“嗷嗷”乱嚷,另一只腿更是无法无天拼了命的乱蹬,一副誓死也要留下赫连长生的架势。
傅怀歌潇潇洒洒的提着神兽大人的腿,展开她温婉如玉的面庞,施施然笑道,“不知殿下愿意在本少府中小小的厨房里呆多久。”
神兽大人堪堪停下动作,眼底倏然一亮,充满希冀的转头看向赫连长生。
赫连长生垂下眼帘,唇畔温柔的笑意,迷离又蛊惑人心,“呆到阿凝你,赶我走为止。”
“本少府里的规矩,在本少府里做事的人必定要签署卖身契,殿下可敢签上一份?”傅怀歌眼里盈光涌动,翩然如一直成精的千年妖孽。
赫连长生抬眼,将傅怀歌的一举一动悉数收纳进视线中,略有些宠溺的道,“有何不敢。”
一国太子,与敌国大臣签下卖身契,屈尊来做一个厨子,真真叫傅怀歌好生得意。傅怀歌拈着那张薄薄的白纸,望着白纸上的黑子,面上明显有种赚到了的表情。
只是这种表情没持续多久,便换成了咬牙切齿。
用过膳后,管家便告知傅怀歌已经整理出东西两件厢房,供赫连长生与常宁入住。
面朝傅怀歌的无名寝居,左边是东厢,右边是西厢,傅怀歌恰恰被夹死在中间,形成一个铁三角。于是傅怀歌又再一次感慨造物主之神奇,神奇如斯,竟在造房上也造得如此巧合,巧得人神共愤。
某太子殿下翩然的站到了正中间,先向着东厢慢慢踱去,一步一步慢条斯理,不急不躁。走到了西厢房的门口又转身走了回来,回到正中间,又向着西厢房踱去。
走到门口才站定,太子殿下朝着傅怀歌温柔一笑,道,“西厢离你的寝居近上一步。”
言下之意便是太子殿下要住西厢了。
换做平常的女儿家大抵要脸红心跳如上了马达一般死命的蹦跶,然而傅怀歌只是脸上一阵抽搐,颇为无言的将目光投向常宁。
比起某太子殿下,常宁就容易妥协得多。
常宁依旧视赫连长生为无物,对于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在赫连长生选了西厢后,便十分安静的走进东厢,长长的身影被暖阳又拖长了半分,从地面延伸到门槛,延伸出几分属于常宁独有的静谧。
傅怀歌一直认为常宁就是个毫无私心,简简单单,一眼望到底且与世无争的人,然而倘若傅怀歌能预见夜里会发生的事,只怕真真要抽自己耳刮子。
夜里,墨砚浓墨重彩的将天际泼染开来,泼出一幅深沉得化不开的藏青色帷幕,星罗棋布,一如厮杀到最后的残局,被迫至绝境,密密麻麻,星星点点。
一切的一切都挽起了模糊空幻的色彩,隐藏了它的本身,稍显暧昧的透露出神秘的质感。
傅怀歌整个身体浸在花瓣汤浴中,如樱的薄唇间轻轻含了一瓣嫣红的花瓣,花瓣尖凝了颗水滴,浑圆饱满,恰到好处的点缀出傅怀歌不可一世的风情万种。三千乌发垂落在温婉的水里,如迎如拒,缠绵悱恻的萦绕在傅怀歌盈盈可握的腰间。
迎着纸窗间透过来的点点月华,傅怀歌背上的刺身虽清晰可见,却免不了水色洗过的朦胧,勾勒出一股子异域的妖娆。
梳洗完毕,傅怀歌赤足走上岸,手中红色袍影轻盈一转,随即覆上了傅怀歌锁骨分明的双肩。湿漉漉的墨发还未曾擦干,带着淋漓的光泽,稠稠的垂在肩上,余下的宛若无骨的落入腰际。
傅怀歌鞋也没有穿,直接掀开珠帘。
抬眼,傅怀歌险些惊叫出来——常宁竟睡在她的床上?!
常宁竟睡在她的床上!她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