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绿萼已经服侍好郑公子睡下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何偏要选郑瑞?”
“是……”
傅怀歌盈盈一笑,带动了盖在肩上的锦袍,锦袍贴着双臂而落。月华如绸,恰好映出傅怀歌平坦而白皙的胸膛。神兽大人有些不满,咬住锦袍的领口处,纵身一跃,便跃上了傅怀歌的肩头,正好遮住坦露的上身。
傅怀歌揉了揉微胀的太阳穴,心里细细盘算起昨夜陡生的想法。她虽打着傅怀歌兄长的旗号返华北上,然而这张脸不易容,不修饰,除了那枚朱砂痣和暗红的眼眸,一切的一切都是生前的模样。
若是瞿卿见了,会作何感想?会再度杀了她?还是欣欣所念,满心感怀的留下她?
这些傅怀歌无从得知,她想赌一把,却也不敢全盘托出。
“我不知道瞿卿在看到我这张脸后,往后会有怎样的动作。皇城里见过我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所以利用这一点,无论如何,我也要先混进皇城里。”
“未免太过冒险。”秦酒酒迟疑道,“如果瞿卿丝毫不念旧情,狠心再次……”
傅怀歌打断秦酒酒的后话,道,“酒酒,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前者还有挣扎的希望,后者就能有二选一。”
顿了顿,又道,“瞿卿为了清除我的势力,能杀的都杀了,现下他正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所以求贤若渴。”
“而为他搜寻贤才的,正是孙重凯?”秦酒酒脱口而出。
傅怀歌点点头,“是,孙重凯的六房小妾郑雨,是郑瑞的胞姐,不日郑瑞便要前往华都投靠他那个得宠的姐姐。方才的酒宴,你在一旁也听到他说了,他此去更是要谋个职位,这个机会再好不过,我与他一同前往,何况因着你的缘故,他也会为我作保。”
“属下明白,可主子真的不易容吗?”
傅怀歌偏过头,直视秦酒酒,暗红色的眼眸闪着诡异的光芒。
“瞿卿对我太过熟悉了,易容反而令他起疑,不易更好。我倒更希望他敢直面我这张脸,况且……”傅怀歌抚上自己的胸脯,隔着的是轻如蝉翼的锦袍,却触不到一丝女子独有的丰盈与耸立。
因为植在胸膛里的内丹没有被完全吸收,需要胸前的柔软供养着,所以从她醒来之后,胸前已是一片坦荡。她不恼,相反有些欣喜,这样的身形更利于行动,也省去了她花心思易容了。
秦酒酒面色有些艰难,目光微散。
傅怀歌淡淡一笑,“收起你的同情眼神,酒酒,它不会一直如此,毕竟我还是个女人。”
只要将内丹完全吸收就还原了。
这句话傅怀歌并未说出口,内丹的事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倘若瞿卿知道她还活着,以她现在单薄的力量,瞿卿想杀了她简直易如反掌。
“既然主子已安排好了一切,那么主子早些歇息,属下先告退了。”
“酒酒。”傅怀歌抬手,缓缓地揉着阵阵发胀的太阳穴,神情略带些无奈。
“你走了,房顶上那位正要揭瓦而窥的公子怎么办?”
秦酒酒一怔。
头顶上传来干脆的笑声,只见人影一恍,来人已站在了桌旁,房顶上因破瓦而入掉落下来的残瓦,被他一一接住。
“好身手。”傅怀歌由衷赞道,“可是兄台大半夜的私闯女儿家的香闺,莫不是采花?”
接着烛光,傅怀歌隐约看清来人相貌。生得倒是俊俏,剑眉斜飞,英气逼人,一袭黑衣毫不保留的勾出他宽厚健硕的身子。
来人仰起头,当目光落到傅怀歌那张写满玩味的脸上,手里的瓦片啪啦啪啦的掉了一地,方才的气度突然一转,大惊失色道,“你……你是……”
傅怀歌当然已认出来人的身份,正是东楚名将,封号霸王的霸王将军——楚裘。
说起来两人还算是故人。当年乱世之争,已争至战尾,天下一分为四:北华,南晋,东楚,西胡。
虽已基本安定,但浈水之地地处楚华之间,地广物博,北华和东楚却不得不争。傅怀歌只得领兵出征。当时的北华能派出的兵力不过一万,而楚裘十万雄师压境,傅怀歌基本无胜算,但她不光挺了下来,又巧用浈水地域特点,一举逼得楚裘退出浈水的三分之一。
北华损兵七千,而楚裘却折兵近半。
傅怀歌心知肚明,倘若楚裘再度发兵,以三千对五万,无疑是送死。正当她心急如焚之时,东楚却修书一封,将浈水的三分之一纳入北华的版图,余下的三分之二更名宁安,作为两国交界,不归属任何一方,不受牵制。
代表签署条约的正是楚裘和傅怀歌,两人会面,楚裘两眼一直,得知令自己折兵近半的狠角色经不过区区一介女流之辈,楚裘热血一冲,登时昏厥,副将面色尴尬,只得代签。
此事从军帐中传出,又给傅怀歌的战绩增添了光辉的一笔。
战事一结束,傅怀歌名声大振。
她十日的日夜兼程,赶回华都。
然后被赐酒,错骨,封喉,鞭笞……
她的传奇刚攀至山巅,然后于一旨病故,悄然弥散……
收回思绪,傅怀歌揭下锦袍,利索一穿,却不系衣带,她向着楚裘走去,没进一步,楚裘便退后一步。
楚裘心下不光是震撼,更多的还是骇然。浈水之战他本可挥兵一争,直取浈水,但东宫却谴来书信。太子让他退兵,并修书让出浈水的三分之一。
东楚竟在关键之时示弱,他心有不甘,却还是照做。他拔营回到楚陵,便去找东宫殿下理论,甚至打好了腹稿,然而他伟大的殿下仅一句话就噎死了他。
傅怀歌将死。
然后傅怀歌就真的“病”死了。
东宫殿下看似示弱,实际上是要让傅怀歌声名大噪,功盖于主。人心这东西向来是利以用之的,而东宫太子只是巧妙利用,以浈水的三分之一换华帝的双臂。不仅如此,他还料到华帝定会将朝中大臣重新洗牌,谁会上奏彻查已故的开国皇后的死因,谁会立即倒戈,诸事都了若指掌。
如此一来,北帝的损失便不止双臂了,那么,傅怀歌也算是他和东宫殿下间接地害死的。
楚裘再次对上傅怀歌充满戏谑的眼神,往下一瞥,正好瞥见平坦无沟的胸膛,再思及那个坚韧而怀柔的女子,猛然间清醒过来——眼前之人绝不是她!何况还是个男的!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他明白当年的一眼,清楚地望到她的心,她的心底眼底全系着天下苍生。而眼前的人,面上带笑,却隐约能嗅出狠戾和残忍。
傅怀歌当然知道此时此刻楚裘在纠结什么,她将楚裘逼到贴了墙,不过是想逗逗他,她也没指望能从楚裘嘴里套出他会现身浈水的原因,总之肯定不会是为了秦酒酒。
“兄台,我怎么了?”傅怀歌柔柔地说。
这是傅怀歌如今的招牌笑容,却令楚裘打了个寒颤。眼见楚裘一副吃了苍蝇的憋屈相,傅怀歌心下乐不可支。
秦酒酒有些无奈,却碍于外人的存在,她只得配合道:“爷,要报官吗?”
楚裘一听,立马冷静下来,不料傅怀歌再度扇风点火。
“不必,这位公子是来劫本少的。”
任楚裘涵养再好,此时也被逼发作,破声嚷道:“放屁!老子是来劫秦姑娘的!”
这回倒是傅怀歌愣住了。这个一根筋的家伙不会真的只是为了劫秦酒酒才冒险现身浈水吧?
然而楚裘真的一脸好认真。
傅怀歌冲秦酒酒努努嘴:看吧,你的情郎迢迢千里采你这朵野花来了。
秦酒酒嘴角一抽:那你呢?
傅怀歌睇她一眼:本少不同。
秦酒酒抿嘴:怎么不同?
傅怀歌邪惑一笑:本少乃霸王花。
秦酒酒和傅怀歌明眸暗斗,落到楚裘眼里,却成了眉目传情,你侬我侬。
楚裘挫败地望着秦酒酒,语气颇酸,“秦姑娘,我比他差么?”
秦酒酒干笑几声,“公子,酒酒已经是爷的人了。”
楚裘又一次噎住,心下为自己两败于傅怀歌那张脸而十足黯然。
见他如此,秦酒酒有些于心不忍,正要出言宽慰,半路上却杀出个雪上添霜的傅怀歌。
“郎虽有情,妾却无意。”傅怀歌说的一本正经。
“爷!”秦酒酒一跺脚,恼道。
傅怀歌轻挑一笑,语调拖长,“酒酒的心可真是偏着长呢,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就这么护着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