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地兄弟各不安
祥龙宾馆虽然挂着二星级的牌子,却是个外强中干的地方,电视很破,信号糟糕得不行,床铺有一股闷闷的味道,洗手池渍住了,摸上去麻手。于鹏将行李扔在对面床上,将叔叔的骨灰盒摆在电视柜的夹层里,和衣躺下了一会儿,肚子咕咕叫起来,这才想起晚饭没吃。拉开冰箱,只有两桶方便面和四听饮料。拿起电话,里面没有忙音,只有“卡卡卡”的微弱电流声。
妈的!于鹏骂了一句,什么破宾馆。他撕掉方便面的包装,拿起水壶正要倒,却发现水是温的,热度根本不够,也不知是哪年烧的水,到底烧没烧开。“服务员!服务员!”于鹏开门向走廊吼了几嗓子,没人应。他提着水壶走向五楼服务台,准备向值夜服务员兴师问罪,但服务台没人,服务员寝室也锁了门。
于鹏火大了,趿拉着拖鞋去二楼,他依稀记得上楼时看见那儿的拐角有热水器。走廊灯很暗,四楼五楼根本没房客,悄无声息。于鹏背后一阵发冷,因为暴躁而沉重的脚步逐渐放轻,再放轻。楼梯镶边的铝合金条子拔榫了,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很是刺耳,走到三楼拐角,头顶的灯弱了下来,由黄转红,由红转青,最后竟“噗”地灭了。
于鹏陷入黑暗中,他试探着伸出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数下去。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不远处,没呼吸,没心跳,只是存在。于鹏努力瞪大眼睛,借着隔层的极弱光线想寻找什么,但目光所及,除了一团雾蒙蒙的黑暗,一无所有。但那团黑暗似乎与旁的黑暗不同,他走,黑暗也走,他停,黑暗也停。于鹏心跳剧烈,一时不知进退,毕竟不是公路遇鬼,那时尚有轿车可阻挡。相持须臾,他的手抖起来,腿也抖起来。
啪!暖壶掉在楼梯上,炸出一声巨响。楼下“咿呀”几声,服务员闻声跑上来,灯也亮了。于鹏瞪着那团黑,想在灯下看个究竟,但什么都没有。
于鹏没心情训斥那些只想着聊天不好好值班的服务员,只让她们把暖壶钱记账,然后回房。他早已不饿,稀里糊涂脱掉衣服钻进被窝,旋即又跳起来,打开卫生间的灯和廊灯,又打开电视,然后,他突然弯腰去看电视柜里面的骨灰盒。
骨灰盒的位置,比他最初摆的位置偏移了一指多……
这一夜的梦很乱很乱。
黄晓晓早上发来一条短信,请他到楼下的粥铺去吃早餐。于鹏临走照照镜子——满眼睛的血丝,胡子没刮干净。
潘东明在于鹏刚进办公室时来了电话,除了安慰和鼓励,还告诉他今天下午将有一名副经理过来帮他主持工作,以弥补死去的三个骨干的空缺。其实于鹏平日里和潘东明话并不多,主要是潘东明对他知根知底,也不客套,三言两语电话就挂了。黄晓晓把文件夹放在案头,给他留了一个微笑就走了。于鹏胡乱翻看着,本来他想开个骨干碰头会,既然下午副经理要来,这会也得推迟。
手机又响了,这回是马宽。
“哥们儿,听说你那儿出车祸了?”马宽好像在外面,电话里风声很大。
“你属狗的,鼻子这么灵?我这儿都焦头烂额了!”于鹏用腮夹着电话,在文件审批单上签意见。
“我说,你叔留的那东西,挺神呐!”马宽故弄玄虚,拿腔捏调地惹人发笑。
“咋的?说!”
“我开始找了古玩城的戚老板,他说这玩意儿比秦代还早,最晚也得是周朝的,问我开多少价,多少他都收!我让他唬得心里没底,觉得买卖人不可靠,又找了C市师范学院考古系的陆教授,你猜他咋说?”
“哪那么多废话,说!”于鹏这几天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听到马宽卖关子就来气。
“告诉你,陆教授说这个东西至少比秦朝早三千年!”
“啊?那不成精了!”
“你听我说,我当时看陆教授盯着这玩意儿眼睛直放光,觉得没把握,你知道做学问的人都比较怪,我琢磨着放他手里不妥当,所以他看过以后我又要回来了。”
“你咋不让他继续研究一下,就问出个稀里糊涂的年份管啥用?”
“多亏我拿了,要不……”
“咋的?”
“陆教授昨晚让人给做了,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我现在正负责这个案子呢!”马宽的语气不再是调侃。
于鹏一惊,扔了笔,把手机攥起来盯了三五秒钟,似乎不相信那铁坨坨里出的动静是真话。马宽在那面“哎哎哎”了一通,于鹏才拿起来继续讲话。
“你把那东西保存好,我这儿又找到一块!从现在开始,咱俩都得注意安全。你有时间的话,顺便关照一下我老婆,实在不行送她回娘家!”
“嗯,你保重,这几天的事儿挺玄的,咱俩多联系。”
于鹏还想说点什么,一个部门负责人敲门进来找他签字,他含糊几句就挂了电话。
他下意识摸摸怀里的铁片,硬硬的,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