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战神强势回归 第二千二百四十五章 雷池中的雷水漩涡

《战神强势回归》第二千二百四十五章 雷池中的雷水漩涡

作者:大漠孤舟 字数:1930 书籍:战神强势回归

  上峰

  新家安置很快, 北阙的人齐刷刷来帮忙,一个早上的时间就把房子都搬妥当。

  “家里乱的很。”张叔拿出一袋银子,“让三娘请诸位去外面吃一顿, 等我都整理好了,再请来家里庆祝。”

  张一咧嘴笑:“不用了张叔,咱们谁跟谁啊,就是以后你们搬得这么远了, 菲姐也都搬走了, 从善坊就只剩下我和丽娘了。”

  张叔闻言笑:“也刚好能做个伴,若是以后没饭吃,记得来张叔这边吃饭, 这院子虽然只有一进,却有四间屋子, 颇为宽敞,给你们都留个休息的位置。”

  王新嘲笑着:“给他留什么房子, 紫电的马厩不是挺宽敞。”

  张一那点伤感离别之情顿时被气走,举起拳头就去打人。

  张叔慈爱地看着他们打闹。

  “行了, 别给张叔捣乱了。”杨言非自门外马车上搬下最后一个箱匣, “钰儿已经让菲姐去买东西了,你们再拎几坛酒, 直接回北阙庆祝得了。”

  张叔连连点头, 顺手把钱袋塞进杨言非怀中:“今日辛苦了, 多吃点,这些东西再去富贵楼点个吃食送过去。”

  杨言非把钱塞回去,笑说着:“张叔和钰儿搬迁, 按理该是我们送钱, 怎么还收张叔钱, 这次我们请客,等过几日张叔亲自下厨,我们一定敞开肚皮吃。”

  张一和王新各自拎着两坛酒走了过来。

  王新也跟着劝道:“是这个理,新屋搬迁要花钱的地方多得很,我们不讲究这些虚礼,张叔您最重要的就是替司直把钱存一点,把钱捏牢一点,这钱花的流水都没这么快。”

  他跟着叹气,司直这么多年来一分钱也没存下,属实有些过分了。

  张一点头,挤眉弄眼说道:“该砌墙的砌墙,该分户的分户,可不能被隔壁那位拿捏……嗷呜……”

  杨言非锤了锤他的肚子:“别乱说话,你这嘴再这样,以后就不要靠近这宅子了。”

  张一顿时耷拉下眉眼来。

  王新板着脸教训道:“是这个理,隔壁的人我们惹不起,少于他们打交代才是。”

  “知道啦。”张一不好意思说道,“我这嘴就是碎。”

  张叔见气氛僵硬,连忙圆场:“好了好了,张一对内就是这个脾气,也是为我们想而已,对外还是讲分寸的,你们快走吧,对了,奶黄的竹笼你们拎过来了吗?”

  杨言非点头:“放在右边第一间屋子的角落里,怕她害怕,还特意盖了一个黑布,关了门,先不急着让她出来,让她适应适应。”

  “还是不萌细心。”张叔摆了摆手,“去玩吧,张叔也不招待你们了,这里实在乱。”

  “对了,杏酒在哪里,唐别驾这次帮了她不少,她打算送几坛酒去道谢。托我这次一并带过去。”杨言非问。

  张叔指了指右边盖着红封条的箱子,随后担忧说道:“在这呢,只送酒是不是不太体面啊。”

  杨言非无奈苦笑:“那位祖宗缺什么啊,图个心意而已,今后也难以有交集,把事情做圆就差不多了。”

  张叔点头:“这些我也不懂,你们看着办就好。”

  杨言非很快就掏出两坛杏酒:“那我们先走了,张叔若是累了,就等晚上我和钰儿下值之后再来一起收拾。”

  张叔已经蹲下来拆东西,闻言只是摆了摆手。

  二十个箱匣被放在院子里,其中酒坛占了一半,自己的东西加起来,一个箱子都塞不满,可见沐钰儿之前过得日子颇为不讲究。

  一行人闹哄哄得来,静悄悄地走,隔壁李府的小门终于再一次悄悄关上。

  王新看着那边的细微动静,眯了眯眼。

  杨言非蹙眉问道:“这户人家查清楚了吗?”

  张一点头:“老大刚买房的那天,我就让修业坊的暗哨把这户人家翻了个底朝天。”

  “这户人家做草药生意起家,今年洛阳的草药水涨船高,就因为汴水那边有水匪为祸,这户人家一直做南北运输的二道贩子,发了大笔横财,结果半月前郑州盐铁装运使辖下的津渡水军又一次剿匪,说是抓到几个水匪,其中就有这位李家家主。”

  “杀良冒功?”杨言非蹙眉,“二道贩子倒也算不上水匪这般严重。”

  张一哂笑:“谁知道呢?终归不是好人。”

  “那你让修业坊的人多注意这一带,张叔年纪大了,孤零零一个人在屋中,若是真有事,也好有个照应。”王新说道。

  张一点头:“早就安排好了。”

  —— ——

  北阙一群人坐在小凳子上,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小孩拿着几串糖葫芦跑来跑去,时不时有欢笑声从紧闭的门内传出,听着就格外热闹。

  “任叔,你这肉烤不熟的,切太大了。”

  “张一,你这个菜敢不敢浸水里洗一下。”

  “王新,切菜!不是捏菜,这菜要被你捏烂了!”

  北阙前院空地上,相互嫌弃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不远处游廊里,沐钰儿拎着两坛杏酒,犹豫片刻:“你说我直接上门会不会被人打出来。”

  “打出来倒不会,闭门羹倒是可以吃几碗。”杨言非老实交代。

  沐钰儿叹气:“唐不言之前与我说这几日要来北阙的,都三日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说起来,你知道姜才要回并州了吗,姜家对外说是让姜才回老家为陛下祈福。”杨言非与她坐在同一条长凳上,神秘兮兮说着这几日洛阳城里的动荡。

  沐钰儿兴致缺缺:“这些纨绔子弟,去哪不是祸害人,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这次姜才要入庙清修,过几日就走,陛下连缓冲的时间都不给,姜家这几日入宫勤快得很,就连千秋公主都请动了,估计是为了姜才去求情。”

  “公主殿下倒是脾气好,谁来求情都要帮一帮。”沐钰儿随口说道。

  之前邹思凯死刑就是被公主阻止了,言说邹思凯毕竟也曾年少成名,国子监出来的人,因为不够充足的证据便杀之而后来,恐引起天下读书人的惶恐,这才让陛下改变了主意。

  “那哪能一样,殿下毕竟之前也曾下降给姜家,只是后来姜则攸病逝,这才回公主府居住,算起来和姜才也是婶侄关系的。”杨言非说道,“只是这次陛下铁了心要把姜才送回去。“

  沐钰儿闻言只是皱了皱鼻子,目光落在院中几个小孩身上,见他们自己摔了还高高举着糖葫芦,不由嫌弃地龇了龇牙。

  “陛下扶持姜家这些年,放权维护,高封抬举,仁至义尽,若是其余事情陛下还能高举轻放,只是涉及科举,乃是国之根本,陛下再放任下去,迟早要出事,不过陛下这次看似重打,其实也是为了保护姜家,牺牲一个蠢材姜才而已。”

  杨言非本以为是好事,可被她这样一分析,就有有些丧气:“本以为姜家要失宠了呢。”

  沐钰儿笑,懒洋洋地靠在窗棂上,琉璃色的瞳仁眯了眯:“我这几日我一直在想,邹思凯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设计在科举案上故意推姜家一把。”

  杨言非不解:“不是他们自作自受吗?”

  “之前姜才说有个人去三藏茶楼闹事,我查了那人,你猜怎么着?”沐钰儿挑眉问道。

  杨言非摇头:“怎么了?”

  “人不见了。”沐钰儿摸了摸下巴。

  “是不是畏惧姜家报复,先跑了?”杨言非蹙眉说道。

  “姜则行做事睚眦必报,三藏茶楼贩卖考题若不是这人愣头青一般闹起来,我们的人也察觉不出一样,毕竟那茶楼里整日都有人神神叨叨。”

  沐钰儿拍手:“你自己都说了,若非他闹起来。”

  她话锋一转:“若是你买了考题,发现不对,你会闹起来吗?”

  杨言非连连摇头:“自然不会,闹大了此事就把我记过了,今后都不能参加科举了,这事情只能哑巴吃黄连……对,那个读书人以后不打算科举了吗?”

  “谁知道呢,算了,总归是大人物的事情。”沐钰儿就像小猫儿翻个身一般,整个趴在窗棂上,闭着眼,懒洋洋说道,“要操心的怎么都是陛下。”

  “所以你觉得这就是陛下高举轻放的原因。”杨言非倒是没有这般心大,反而忧心忡忡地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声音微微压低,“是不是东宫。”

  沐钰儿笑,声音就像气音冒出:“当今太子乃是陛下第三子,十二年都在房州过着苦日子,圣历元年受封为太子,你仔细想想在大场合上,见过几次这位太子。”

  杨言非眉心紧皱,老实说道:“除了祭天等事,其余时间屈指可数。”

  沐钰儿不说话,头上两根大红色的发带垂落在臂肘间,舒舒服服晒着太阳。

  “你觉得是太子吗?”杨言非嘟囔着,“盼着姜家倒了的人数不其数,但太子肯定是头一个。”

  陛下本就在太子人选中犹豫不决,若非前朝旧臣大力施压,太子如今还在房州过着胆战心惊,朝不保夕的日子。

  一个是陛下侄子,一个是陛下亲子,可一个代表的成功,一个是失败。

  姜则行做事霸道,不给太子面子是常有的事情,太子性格怯懦,常常避其锋芒,好几次都是千秋公主出面解围,这才把那些争锋消弭过去。

  沐钰儿长睫微动,半晌不语,冷不丁说道:“若是姜则行自己呢,或者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呢?”

  “那也太蠢了吧?”杨言非不解。

  沐钰儿睁眼,笑了笑:“若是一开始国子监对姜则行来说是镶金的宝贝,现在就是烫手的山芋,陛下让姜家掌管国子监不就是为了为他们树立人心,拉拢人脉,可如今陛下年迈了。”

  杨言非身形一怔。

  “姜则行能在长安洛阳屹立这么久,吸引这么多人,身边能人异士这么多,牺牲一个儿子却能让自己重新回到朝堂上,太过正常,且姜则行是笨蛋吗?”沐钰儿眸光一转,笑脸盈盈问道。

  杨言非摇头:“自然不是,单是文明四年的那块‘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宝图便知,他极会看清看清形式,对陛下心思的把控,只怕比几位皇子都要厉害。”

  沐钰儿不说话,被太阳晒得整个人暖洋洋的,含含糊糊说道:“不说了,这事与我们远得很,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理北阙。”

  她龇了龇牙,叹气:“毕竟办的不算一般,梁菲到现在也没消息。”

  “这事怎么怪你。”杨言非解释道,“说起来还是唐不言一开始就把消息掩起来,导致我们消息错过,忽略的梁菲。”

  沐钰儿脑海中蓦地响起唐不言那张雪月相宜,梅雪清绝的脸,嘴巴一撇,不着调说着:“别说他,我现在的债主呢,对他恭敬点。”

  杨言非说起这事又觉得头疼:“你要钱问我借不就好了,干嘛招惹唐不言啊。”

  “还不是怕房子跑了,你是不知那个李府管家见说卖给我,那老脸憔悴的,万一我这一走,他改了主意说不买了,或者被其他人买走了如何是好。”沐钰儿可怜兮兮地说着,“我瞧着这么可怕吗。”

  “才不是!”杨言非义愤填膺,“就是他们有偏见。”

  “小钰儿,小钰儿!”陈菲菲扯着嗓子在门口响起,“你在吗?人呢?”

  沐钰儿懒懒伸出一手招了招,有气无力说道:“托福,人还在世上。”

  陈菲菲把手中满当当的东西顺手扔给王新,领着裙摆跑过来,一本正经说道:“你知道陛下打算对北阙改制吗?”

  沐钰儿一个激灵站起来:“这么突然,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

  “什么时候的消息,我那个八卦精上司都没说。”杨言非也紧张起来。

  八卦精上司,刑部侍郎周星是也。

  “刚刚,我们的暗线也一点消息也没有,陛下身边的千牛卫直接去的吏部尚书屋内,我们的人这才听到一点消息。”

  沐钰儿心中咯噔一声,忙这么严实,一定不是好消息。

  “怎么改?”杨言非还带着几分期冀问道,“司长的位置空了许久,是不是打算让钰儿补上。”

  陈菲菲直接翻了个白眼:“那还叫什么改制,直接下圣旨褒奖不就好了,我觉得十有八九不是好事。”

  “你这次做了这么多,五日时间觉也没睡几个时辰,这次竟然一点奖励也没有,竟然还要改制。”杨言非低声说道,“陛下也太过严苛了些。”

  沐钰儿叹气:“别把北阙关了就行。”

  杨言非也跟着叹气。

  陈菲菲冷笑一声,撸了撸袖子:“管他到时候什么人来,我们北阙的人可不是好相处的。”

  沐钰儿又重新软骨头一般趴下去,懒懒散散说道:“那今天丰盛点,万一是散伙饭呢,说起来,那我得趁早给唐不言把酒送过去。”

  “我去唐府门口转转。”沐钰儿拎起两坛子酒出门。

  北阙外,被陈菲菲拉下的陈安生右手一挂拉至少十斤的肉,左手满满当当的蔬菜瓜果,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破了嘴依旧活蹦乱跳的鱼,鱼尾巴对着她的脸时不时抽几下,紫葡萄一般的大眼睛迷茫地站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沐钰儿一出门就看到她傻乎乎地站着,面前蹲着一只巨大的昆仑奴,不远处的唐不言正站在马车边上,大概是没看过这么蠢的人,正静静地看着她。

  昆仑奴正身处粗黑的蒲扇大手小心翼翼把他脖颈间的大鱼取下来,那条比陈安生脸还大的鱼,落在昆仑奴手中就显得较小起来,也顺便开始装死了。

  得,欺软怕硬一条鱼。

  沐钰儿拎着酒站在门口,一时间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捏着酒坛有些踟躇。

  唐不言察觉到她的视线,随意看了过来,霜雪霁寒,云淡光寒。

  沐钰儿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正打算去找别驾呢,这是给别驾送的酒。”

  她把两坛酒放在车辕上,笑说着:“去年就酿好的,放了不少冰糖,也许合别驾口味。”

  那一侧,陈安生仰头看着昆仑奴,稚声稚气说道:“你好高啊,我以为可以长这么高吗?”

  “不可以。”昆仑奴歪着头说道,“你们中原人都矮。”

  “哦。”陈安生有些讪讪地低下头,“那你们上面的风景是不是好看点。”

  昆仑奴见小孩格外失落,便把小孩放在肩膀上:“高高,看看。”

  陈安生坐在他肩膀上,抱着他的脑袋,顿时兴奋起来:“好高哦。”

  “咳咳,安生,先把东西交给任叔,就等着你的东西了。”沐钰儿咳嗽一声,随后对着唐不言说道,“没想到昆仑奴还挺喜欢小孩。”

  “奴儿只是不善言辞。”唐不言目送昆仑奴入内,随后听着北阙内发出熟悉的大惊小怪的声音。

  “好高啊!这是昆仑奴吗?”

  “天哪,胳膊好大。”

  “哇,这么一比,王新都好小哦。”

  “别驾今日怎么来了?”沐钰儿试探问道。

  唐不言拢了拢披风,淡淡说道:“某如今已经是大理寺少卿了。”

  沐钰儿啊了一声,随后眼珠子一转,在‘他到底是知道消息来嘲讽我的’还是‘和新邻居交代一下自己的喜事’之间犹豫。

  “恭喜。”她最后还是觉得后面那个理由更好一点,毕竟唐不言还算一个大好人。

  唐不言见她犹犹豫豫的样子,目光落在北阙敞开的大门上,里面热闹极了。

  “你们白日不上值,闹哄哄在院中做什么?”

  沐钰儿懒洋洋说道:“嗐,我今天搬家了庆祝一下,说起来以后要和少卿做邻居了,真是荣幸啊。”

  她话锋一转,随后悲苦说道:“听说我们北阙要改制,也不知道是不是散伙饭?”

  她直勾勾地看着唐不言,一双琉璃瞳子大写着‘打听消息’四个字。

  “确有此事。”唐不言颔首,矜持说道。

  “那你知道怎么回事?”沐钰儿立马殷勤问道。

  唐不言慢条斯理说道:“要空降一个上峰。”

  沐钰儿眨巴眼:“不撤销北阙?”

  唐不言摇头:“为何如何说?”

  沐钰儿苦着脸:“毕竟王兆死了,梁菲也没抓到,陛下一怒之下觉得北阙没用,撤销了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确实。”唐不言点头,“陛下之前却又此意,却被新上峰阻止了。”

  沐钰儿眼睛一亮,瞬间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兴奋地看着他:“是哪位好人?”

  唐不言抬眸看着她的眼睛,沉默片刻,嘴角微微弯起:“不巧,正是某。”

  沐钰儿笑脸逐渐僵硬,最后倒吸一口气,整个人后退一步。

  唐不言握拳咳嗽一声,慢条斯理上前一步,脸色称得上和颜悦色:“能和司直共事想来也相当有趣。”

  沐钰儿嘴皮子哆嗦了一下,耳朵都往后面飞了飞,吓得没敢说话。

  “姜才的事情,还请司直给我一个解释。”

  唐不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慌不忙又走了一步,继续说道。

  姜才的事,特指沐钰儿收了钱,却不干活,还把锅甩到唐不言身上这件事情。

  沐钰儿眼前一黑,终于生出夜路走多了,终于碰到鬼的荒诞错觉。

  “圣,圣旨呢?”沐钰儿垂死挣扎问道。

  唐不言颔首,自袖中拿出明黄色的一卷东西,好心递过来:“不必跪了,司直看看就行。”

  沐钰儿手指抖索着,接过圣旨看了一眼,差点没直接跪下,幸好一双手及时把人扶住。

  “司直小心。”

  那双手冰白修长,精致如玉,若是平时沐钰儿还得夸一句美人玉手,现在却觉得这手好看是好看,但是怎么骨子里透出黑漆漆的颜色!

  沐钰儿咬牙,甩开他的手,把圣旨递了回去,话锋一转,小心翼翼说道:“少卿一下肩负两个重要部门,会不会太辛苦了点。”

  “为君办事,何谈辛苦。”唐不言收回手,一本正经说道。

  沐钰儿仰头,怔怔地看着他。

  ——急,求问得罪上司后该如何升官?

  升官发财梦想,折戟沉沙。

  沐钰儿心情凝重地带着唐不言入了北阙。

  一踏入那个破烂的大门,便能看着小孩子们正尖叫着绕着走廊奔跑,任叔正刷着一个大铁锅,所有人都在帮忙洗菜切肉。

  若不是一个办事衙门,倒是颇为人间烟火气。

  “北阙为何这么多小孩?”唐不言站在门口,目光在奔跑的小孩上扫过,问道。

  沐钰儿眼珠子一转,还未说话就听到唐不言淡淡说道。

  “若是不说实话,北阙到时候人员精简,养不了这么多小孩。”

  沐钰儿顿时大惊:“你要精简北阙!”

  唐不言垂眸,他不说话时,眉宇间冷淡疏离,有种格外不好说话的高冷无情。

  “不能精简。”沐钰儿气愤说道,“他们的父母都是北阙的人,只是后来在任务中……他们若是不能呆在北阙,就只能去孤独园了。”

  孤本意指幼而无父,独本意为老而无子,孤独园便是如此。

  大周建..朝时,前朝连续徭役,又赶上数十年的战争,中青年损失惨重,同时也导致大量的老人和小孩无人供养,朝廷便出资供养这些人。

  园中的老人可以供奉到去世,可小孩十三岁便要开始独自一人生活。

  这地方不算差,却也是最后的一个选择。

  唐不言侧首:“那你便打算一直养着他们。”

  沐钰儿抿唇不语。

  “供养一个小孩要花多少钱。”唐不言的声音冷冰冰的,显得格外无情,“更别说院中一共有五个小孩,北阙司直一年才多少俸禄。”

  沐钰儿蹙眉,抬脚就要离开。

  “他们迟早都会拖累你。”唐不言的声音在背后冷静响起,“你聪明机灵,性格活泛,难得的是武功超群,当今陛下以女子之身荣登大宝,你这般的人她自然会重用,你若是舍弃了北阙,未来便是坦然大道。”

  唐不言的声音极具蛊惑,眉宇冷淡却又好似高高在上的神明为你而屈颈的诱惑。

  当他眸光倒映出你的影子,便会让人误以为他满心满眼为你,便是缓和语气与你说话时,也总能牵着对方的鼻子走。

  “不……嘶……”沐钰儿不悦转身,只是还没说话便突然脸色大变,眼疾手快一手抓着一个小泼猴,但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小昭举着糖葫芦啪嗒一下直接撞到唐不言腿上。

  一个巨大的糖渍黏在唐不言雪白的披风上,最后可怜兮兮地滚落在地上,染上一层泥沙。

  沐钰儿眼前一黑。

  小昭被撞的一屁股墩坐在地上,也不哭,只是呆呆地仰头看着面前的陌生人。

  恰巧陌生人正垂眸看她。

  一双眼睛就像黑色的糖葫芦一样亮晶晶的。

  “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小昭立刻笑眯眯地说着,自己拉着他的披风乖乖站起来。

  两只小脏手立刻在披风上留下两道污渍,格外显眼。

  “我的祖宗!”沐钰儿脸色大变,直接把人提溜起来,扔给后面匆匆赶来的任叔。

  这一番动静,院里的人也都看了过来。

  “唐别驾!”杨言非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过来,“您这是……”

  他也看到那件华贵披风上的污点,顿时呵了一声。

  昆仑奴也紧跟着走上来,蒲扇大手无措地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衣服脏了。”

  “这玩意多少钱?”沐钰儿借机悄悄问道。

  杨言非捂唇小声说道:“一两百银子肯定是要的。”

  沐钰儿直接倒吸一口气。

  那边唐不言直接解下披风,神色不辨喜怒。

  “我,我过两天给你洗干净。”沐钰儿凑上去,激灵从昆仑奴手上接过来,干巴巴说着,“肯定给你洗的很干净。”

  台阶下,大概是知道自己闯祸了,小昭一脸怯生生地站着,小脸瘪着通红。

  “不必。”他收回视线,淡淡说道。

  那边昆仑奴已经去马车里捏了一条新披风送来,给人小心翼翼披上。

  任叔领着几个闯祸的小鬼不知所措地站着,小孩子乌压压挤在大人腿边。

  “带她们去洗洗手。”沐钰儿开口把人赶走。

  “别驾今日怎么来这里了?”杨言非这话是问着沐钰儿的。

  沐钰儿领着披风的手一顿,悄悄说道:“新上峰。”

  “上坟?”张一拎着一株还带着泥巴的菘菜,直接嚷嚷出来,“还差几天才清明呢,上啥坟?”

  沐钰儿眼前一黑,把杨言非手中的苹果朝着他脑袋扔过去:“上我的坟,你个破落耳朵,我早说去掏一下了。”

  张一被砸的嗷了一声,依旧一脸不太聪明的样子。

  杨言非也后知后觉回味过这三个字来,不由倒吸一口气。

  —— ——

  唐不言在很多场合都会成为万人瞩目的焦点,可那些人衣着体面,神色不卑,态度恭敬,浑身上下写满了欲语还休的场面交集。

  那些人知道他是谁,畏惧他,奉承他,讨好他,哪怕是厌恶,是抗拒,也不会带着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目光。

  可眼前北阙的人却有些不太一样,他们眼神中带着探究,带着抗拒,带着打量,但更多是一种‘这人谁啊,耽误我吃饭’的委屈。

  三教九流,桀骜不驯,不拘常理,是世人对北阙的评价。

  接了这个任命时唐不言早有预料,是以并无被冒犯的感觉,只是神色冷淡地扫过众人,最后淡淡说道:“先去吃饭吧。”

  垂眉耷眼的沐钰儿一惊,随后大喜。

  人群中众人面面相视,随后各自露出喜悦之色,如鸟散般继续赶着之前的事情,似乎完完全全忽略了这位尊贵的客人。

  “司直。”唐不言熟门熟路地朝着书房走去

  沐钰儿脸上笑容一顿,北阙的人却开始欢呼送人离开。

  毕竟死贫道不死道友。

  书房还是一如既往的凌乱拥挤,唐不言并未坐下,而是站在靠窗的位置,目光落在院中热闹的北阙众人身上。

  几个小孩大概被教训过了,乖乖搬了个小板凳,小小一只围在水盆前,看着鱼游来游去。

  王新带着几个男的正在吭哧吭哧劈柴,张一时不时在划水,事情没做多少,杏子吃了半拉,菲姐正带人切肉洗菜,一块块肉被切得整整齐齐,大小完全一致。

  整个北阙弥漫着热闹的气氛。

  沐钰儿乖乖站在他身后,眸光落在他露出的半截冷淡侧脸上。

  唐不言换了一条月白色的大氅,金丝压边,繁琐华丽的花纹层层叠出,安静地垂落在脚边,雪白的绒毛簇拥着消瘦冰白的下颚。

  这样的人站在破旧磕磕绊绊的脱漆窗棂前,连着蓬荜生辉都显得过了,只会觉得突兀。

  北阙不合适这样的天之骄子。

  “司直知道陛下为何让我接管北阙。”好一会儿,唐不言低声问道。

  沐钰儿摇头:“不知。”

  “你知道的。”唐不言自众人身上收回目光,淡淡说道,“司直七窍玲珑心,便是猜,也该猜出一点的。”

  沐钰儿扬眉,并不接招,只是懒洋洋敷衍着:“便是不敢妄自揣度圣意。”

  唐不言轻笑一声。

  “你觉得若是真的对此事要加封,也该落到你头上是吗?”

  他的手指搭在窗台上,闲适自然,漫不经心,有些人天生涡旋,只要出现就能占据所有人的视线。

  沐钰儿垂眸:“不敢,此事确实没办好。”

  “所以,司直确实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迁怒我,你不服我?”唐不言转身,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着沐钰儿,直接问道。

  沐钰儿挑眉反问:“我该服你吗?”

  她抱臂,一扫脸上的颓废,眉间间桀骜之色凛然而现。

  “你是唐不言,唐家三郎君,背靠唐程两家,你的未来就该跟你两位兄长一般,走的是文官路线,而我们北阙只是一个陛下临时兴起成立的衙司,明眼人的看得出他并非权贵们上升的踏板。”

  沐钰儿满脸讥笑:“再者,唐少卿您哪里和我们北阙的眼,肩不能提,背不能抗,娇滴滴的小雪人一个,我们北阙出门走任务,还要分出四个人拿轿子抬您不成。”

  唐不言并未生气,或者说他依旧是那副令人辨不清息怒,看不到神情的冷淡模样,就像雪山上高高在上的神佛,居高临下,却又淡漠无情地注视着凡尘中的一切。

  “我确实自幼体弱,除却读书并无一技之长。”唐不言顺着她的话说道,“可天下之事,除去暴力,总该还有其他解决办法。”

  “所以少卿是打算改变北阙暴力的办案方式。”沐钰儿挑眉问道。

  唐不言背手,朝着她走了一步,半张脸顿时落在阴影怀中,眸光中的深邃便也悉数暗淡下来,带着蛊惑人心的欲.望,即使抗拒,但依旧忍不住看着他。

  “我不想改变什么。”唐不言的声音冷淡而低沉,“是司直想要改变什么。”

  沐钰儿垂颈不语,懒懒散散地嗯了一声,似笑非笑。

  唐不言并不恼怒,只是笼着袖子,任由宽大的袖袍垂落而下,借着屋内微亮的日光而熠熠生辉。

  “比如为北阙谋取一个未来吗。”

  沐钰儿倏地抬眸看他。

  “北阙的未来你我皆知,你师父死后他的走向只能是落败,是取缔。”唐不言缓缓上前,慢条斯理说道,“你有心阻止,却无力回天。”

  沐钰儿盯着他袖子的眼睛缓缓上移,一点点扫过修长的脖颈,消瘦的下颚,高挺的鼻梁,最后到漆黑的双眸。

  眼神若如刀,此刻的唐不言大概早已鲜血淋漓。

  唐不言在她锐利的视线中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最后终于站在她面前,站在整个阴影中,折颈低眉,那双如水墨画一般的眉眼顿时跌落凡间,甚至坠入黑暗。

  “可我能帮你。”

  沐钰儿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眉尖一跳,缓缓凑上去,替他抚了抚肩上的细灰:“那少卿想要什么?”

  唐不言笑了起来,满心满眼的冷淡疏离,傲气矜贵瞬间消散在这个浅浅的笑容上,一双眼眸顿生涟漪,温柔多情一般,那点唇珠微微翘起,带着微微的红。

  翩翩郎君,丰神俊秀。

  “帮我安抚好北阙。”

  唐不言伸手抚开她的手腕,笑说着。

  沐钰儿扬眉,讥笑道:“原来少卿想要我做您手中的一把刀。”

  唐不言摇头,伸手。

  沐钰儿眼波微动。

  却见唐不言捡起她垂落在胸前的红色发带,随意放置后背处:“是双赢。”

  沐钰儿往后退了一步,嗤笑一声:“说来听听,怎么就双赢了,若是我不配合你,我们北阙的人可不止会硬功夫,杀人的软功夫也多得很,您这位娇滴滴的小郎君,迟早收拾包袱滚蛋。”

  唐不言嗯了一声,好脾气说道:“自然是相信北阙众人的功夫,只是……”

  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说道:“走了我一个,还会再来一个,耗到最后不过是两败俱伤,陛下撤司之心只会越演越烈,没有人想要一把不受控制的刀。”

  “所以你就是陛下控制北阙的刀鞘。”沐钰儿笑脸盈盈地反问着。

  唐不言颔首:“我来北阙自有自己的目的,可我同样可以保北阙暂得喘息,目的达成我自会离去,未来司直若是当真升官发财,自有能力保护北阙免于倾覆。”

  “我都这么得罪你了,我还能升官发财。”沐钰儿疑惑。

  唐不言又笑了起来,这次倒是颇为真情实感:“自然可以,公是公,私是私,司直在公事上并无大错,我与司直也并未任何冲突,为何不行。”

  沐钰儿心中微松。

  毫无疑问,唐不言的要求足够吸引人,而且这几日相处,她也是相信唐不言的人品的,此人贵重,不仅体现在家世上,他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

  “那说得好听。”沐钰儿脸上露出笑来,懒洋洋说道,“你倒是给出一点诚意啊。”

  唐不言淡然颔首:“自然可以。”

  沐钰儿站直身子,惊疑地看着他。

  “就当是恭贺司直乔迁之喜。”

  “去把我的昆仑奴叫来。”他视线一转就看到昆仑奴已经捏着几块糖,和小朋友玩起来了。

  “你的奴儿倒是比你受欢迎。”沐钰儿也跟着看了过去,大声嘲笑着。

  “奴儿性格单纯,去哪都是受欢迎的。”唐不言颔首,看了眼更漏,“别贫嘴了,时间要来不及了。”

  沐钰儿这才开门,站在门口,朝着院内,打趣说道:“小昭,不要挂在别人身上,放这位大哥哥过来。”

  昆仑奴起身,几个小萝卜头顿时到人家膝盖,顿时又是一阵惊呼,抱着人小腿不放。

  “任叔,别耽误我做事啊。”沐钰儿无奈说道。

  任叔拿着勺子威胁道:“在胡闹晚上就不给吃肉肉了,快来帮忙洗菜。”

  小孩子们在玩和吃之间犹豫了片刻,最后一哄而散。

  “晚上一直吃饭哦。”小昭仰头,咬着手指头,奶声奶气说道。

  昆仑奴弯腰,小心把人捏起来放在一侧去:“走。”

  “郎君。”他站在门口,恭敬喊着,顿时挡住了所有光线。

  “之前吩咐你的事情,去办了吧。”唐不言含笑说着。

  昆仑奴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事情啊?”

  沐钰儿试探问道。

  唐不言已经捡起一本书,自顾自看着。

  沐钰儿吃瘪,板着脸故作凶恶说道:“少卿好大的胆子,竟敢一个人留在虎穴,不怕我们把你吃了。”

  唐不言手中握着一本鬼怪话本,难得是上面还有插花,画工颇为精致,他竟看得颇为津津有味。

  他翻过一页书页,淡淡输哦奥:“不碍事,某到时候去南市哭,就说司直始乱终弃,背信弃义,当真是渣女。”

  这话有些耳熟。

  沐钰儿在脑海中过了一下,突然噎住,这不是之前她之前威胁唐不言不把一进院子卖给她时说的话吗!

  唐不言抬眸,似笑非笑:“怪不得司直的字是狗爬字,心思都放在看志怪本上了,上面还有饼屑,想来也是挑灯夜读。”

  沐钰儿老脸一红。

  “我给少卿扫扫。”她殷勤上前,一样就看到书缝中还未拍打干净的饼屑,连忙拍了几下,不曾想那屑随风扬起,直接唐不言脸上。

  唐不言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沐钰儿大惊,连忙伸手去擦他的脸。

  柔软却带着薄茧的手指猝不及防落在细腻微凉的脸颊上,入手好似皎皎寒冰,轻轻划过时,莫名令人后背汗毛直起。

  两人各自顿了一下。

  唐不言拨开她的手,沐钰儿讪讪收回手。

  “我给您打盆水。”她忙不迭地跑了。

  唐不言垂眸,只是用帕子随意擦了擦。

  屋外,沐钰儿站在水井边,突然低喃了一句:“小脸蛋还挺滑。”

  “晚上吃蛋滑!?”张一在背后激动说道,“也不是不行啊。”

  沐钰儿眼皮子一跳,反手给了他一脑瓜子,张嘴轻吐:“滚。”

  “好嘞。”张一不明所以被打了一下,但还是看得懂老大杀.人的目光,立马滚了。

  她端着水入内,唐不言已经开始继续看书。

  “洗把脸?”她问。

  “不必,你坐下歇着吧。”唐不言看到倒影在书本上的影子,蹙眉说道。

  “好嘞。”沐钰儿坐在一侧,只是她安分没多久,很快又发出细微的动静。

  唐不言拧眉,轻扫一眼,就看到一只小猫儿正捧着一盒糕点,半张脸埋了下去,窸窸窣窣地吃着。

  他盯着那发带看了一眼,很快便又移开视线。

  ——她好像很爱吃糕点,甜味的。

  脑海里冷不丁冒出这样的一句话。

  “贤侄真的在此?”门后突然出来一声惊疑不定的声音。

  沐钰儿顺势往外看去,只看到一个穿着深紫色官服的中年男人正踌躇地站在门口张望着。

  北阙众人齐刷刷地看着他,瞧着颇为吓人。

  毕竟王新手中的斧子锃亮,陈菲菲手中的菜刀上还带着血。

  身后高大的昆仑奴轻轻松松地拎着一箱东西,歪着头看了看,最后,伸出一只手戳了戳他的后背,直接把人戳了进来。

  “谁啊。”沐钰儿见那人踉跄了一下,也不敢发火的憋屈模样,不由乐了。

  “户部尚书蒋素舟。”

  作者有话说:

  唐宋两朝很早就有老人小孩抚养的孤独园等地方,老有所依,弱有所养

  唐太宗年间,一两银子相当于现在4248元人民币,所以可以算算那披风还有钰儿那房子到底多少钱。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粤语 陕西 台语 辽宁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回到书页 下一章 > 错误反馈

设为首页加入收藏保存桌面网址发布会员中心留言本

Copyright © 2024-2025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