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宋杳睡到了日上三竿。宋杳一睁眼只见床前站了个人吓了她一跳。看清人是阿灰,松了口气,抚着胸口。
“吓死我了!阿灰,一大早的你要干什么?”
阿灰走到桌边双腿分开坐下,宋杳见她这三堂会审的架势有些心虚。
“你不知晓我为何找你?”
宋杳将被一掀,利落的坐起,两脚触地。
“我知晓。”
“你想好了?”
宋杳眸光清亮的看着她,阿灰便懂了。
她更懂的是别看平日里阿兔总是懒懒散散没一副正经模样,可一旦做了决定便是心志坚定绝不更改。
她突然便觉得有些心疼,结局是一早便可遇见的,这一决定结果为何她早便知晓,可还是一头扎下去,用情必是不浅。她如今能做的不过是待到那一日守在她身边罢了。
阿灰抿了抿唇,“倘若有一日他知晓了你的身份,做出了与你分开甚至成仇的决定,你可想过?”
宋杳缓缓的笑了,神色间诸多温柔。
“阿灰,我知你担心我,可我总觉得他不会。我已想好了,青君会后会向他坦白身份。若他知晓我非人而远离我,我亦可舍了他!”
“即便他不在乎,他的师门呢?”
宋杳双眉一扬,“与他们何干?”
“他师父若将你当作了妖邪,你与他师父,他若选了你倒还好,若是……”
“你出的这爹和媳妇同时掉进水里选媳妇还是选爹的亘古难题我一时还真不知晓他会作何选择!”
宋杳走到她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脖子。
“好了,你莫要多想了。若是他胆敢当真伤到我,不是还有你吗?”
宋杳早饭中饭一起吃了,她吃到一半时,白舟楫带着明生过来了。
“你回来了?正好我酒还未请,你回来的正好!”
明生显然是才回来,一身风尘仆仆。
他好奇的问:“什么酒?”
“为了感谢你们那日为找我奔波的辛苦,我要请你们吃酒。”
明生笑了,少年人特有的朝气明亮。
“这有何可请的,原便是应当做的。”
少年人纯粹,此乃真心,绝不是客套之语。
宋杳笑眯眯的继续吃饭也不多说。白舟楫打进了屋子便坐在她身边自然的给她布菜,她说完话这会儿倒是安安静静的吃饭。
明生看着两人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他还以为二师兄很急,他连简单梳洗一下都未曾,二师兄倒是也显出了几分慎重,一刻不耽误的朝这来了。
他原以为二师兄是带他来找众人一同说事的,不曾想现下倒是悠闲的给杳音布菜了。
虽他二师兄时常会照拂杳音,可他此刻瞧着,总觉得哪里不对。算了,还是去找小师妹吧。
两刻钟后,六个人齐聚偏厅。
白舟楫一挥手屋内结了层结界。白舟楫看向明生,明生此时已重新梳洗了一遍。
“五师弟,你这些时日查到了什么?”
明生递给他一封信,“这是德王给二师兄的回信。”
白舟楫拆开信,很快看完,递给了宋杳。
宋杳不明所以的接过信看了看,“这是一份名单?”
白舟楫点头,燕婉拿去看。
宋杳有些惊讶,“你这些时日是去京中了?”
明生点头,“是!那日我拿着从风玉牌去找了许城守搜索了一夜没有你的消息,回来的半路被二师兄伪装的仇敌拦下来打了一架,期间二师兄告诉我三个字,找桑齐,又塞给了我蜡丸。”
“等到了阳城府衙拆开蜡丸,才明白二师兄是何意。我拿着从风玉牌找你已然暴露了自己,暂时不能再回别院了。”
燕婉将名单绕过唐禹递给阿灰,唐禹这两日被燕婉叨叨的怕了,跑到阿灰身边与她一起看起名单。
“你不是去找桑齐了么?怎么又去了京中?”
“二师兄有一颗蜡丸是给桑齐的。桑齐按二师兄所言给德王去了信,信也确实如二师兄所料被截了下来。后来又被原方不动的送到了德王手里。我按二师兄交待又悄悄的去了京中。”
宋杳一脸好奇的看向白舟楫,“你让桑齐给德王的信里说了什么?”
白舟楫面容平淡,“一,从风少侠怀疑罗更城有妖魔混入。”
“二,夸一夸自己将阳城治理的一片祥和,述说一下对德王的想念之情,末了隐晦的询问一下可否派其他文职官员前来接手阳城。务必要表现出他此时闲的发慌。”
他说完不只宋杳不明白了,除了明生,几人都露出不解之意。
白舟楫平静的望了望几人,“若是这信不被截,也就是个桑齐写给德王的家常信,可这信被劫了,意义便不同了。”
宋杳连忙问:“不同在哪里?”
“其一,说明却有人跟踪五师弟,而五师弟却不自知。说明此人术法在五师弟之上,更说明罗更城却有问题。”
“其二,既有人截了,说明之前我与德王布的局起了作用。”
宋杳一下抓住了重点,“你布了什么局?”
白舟楫看了一眼她拿在手里一直没咬的梨子接到自己手里,然后拿起果盘里的小刀开始削皮。
“我救你回来那晚你还在昏迷,我让桑齐当天夜里让三子押送嫌犯悄悄快速的出了城直奔京中。”
阿灰瞄了眼梨,没说什么。
宋杳回忆了一下,“可是我醒之后,桑齐不是还在审问张三他们?”
“嗯,押送是真,只是里面没人。过了几日我让桑齐放出龚榆归重病的消息,等他的同伙终于意识到连龚榆归也可能出了问题,他们自会来查。”
“自然他们费劲心思可查到一些三子连夜带人回了京中的蛛丝马迹,重点便会被他们放在了京中。”
宋杳沉吟一下,“可还是会有所怀疑的吧?不可能放着阳城不管。”
白舟楫顿了一下,颇有深意的看了看她,“即使有所怀疑,你也帮他们打消了顾虑。”
宋杳瞪大眼睛,“我?”
白舟楫放下小刀,将梨子放在碟子中,开始切块。
“嗯,你!你大摇大摆的带着金鳞卫去孙府找麻烦,高调、嚣张、声势浩大。”
“你忘了吗?”
宋杳其实想说这不是她的本意,都是六子那个直男太热情。
“若是嫌犯还在阳城,一向板正谨慎的金鳞卫怎么可能跟着你胡闹?”
宋杳撇撇嘴。“我可不是胡闹!可按你之前所说有皇家之人卷进了这场风波,他们定会在京中彻查,德王那里当真严丝合缝不会被查出有诈吗?”
白舟楫将切好的梨子推到她手边,又插上竹签。
“自然不是。总会怀疑。所以桑齐的书信恰巧在此时出现,打破了他们的疑虑。我若是猜的不错,桑齐已启程往罗更城来了。”
宋杳正挑了梨子刚放进嘴里,阿灰见状替她问出了疑问。
“张三、冯中平谁管?”
“桑齐动身的当天夜里,他们应该已被秘密送往京中。等京中之人反应过来再到阳城寻人,他们恐怕早已在德王府了。”
宋杳咽下梨子,“都这么久了,他们还找这些人有什么意义,该交代的必然已经交代。”
“嗯,不错。桑齐的信既已让他们知晓我们确定罗更城有问题,他们自然会费劲十二分力欲杀了我们。”
说起信宋杳挑眉,“你一早便知罗更城不对?”
白舟楫面不改色,“不知。”
宋杳噎了一下,男朋友心眼颇多!
听到这,明生眼睛一亮,“怪不得二师兄要德王严厉警告慧柔郡主不得说出我们借住在琼台别院一事,却让德王以慧柔郡主身边人的名义不小心透露出她知晓我们在哪的消息。”
白舟楫冲着五师弟点了点头。
阿灰举起手中的信纸,“因此,才有了这份名单?”
除了唐禹与燕婉,其余人都明白了。
燕婉看看其他人,眨了眨眼,“这与名单有什么关系?”
唐禹也很是迷茫。
明生笑着与她解释,“既然他们得了慧柔郡主知晓我们住在哪里的消息,自然要找她打探一番,而打探过的人的名单便在这里。接下来只需是看谁来了?”
“可是为何还不让慧柔郡主说,绕这一圈?”
“自然是我们要求慧柔郡主不得透露半分,她才不说的!”
燕婉这回明白了。
“可,不说谁知晓我们在哪?不知晓如何来找我们以确定这些人当中谁是那个背后之人?”
明生看了一眼白舟楫,面色有些尴尬。
“慧柔郡主大约是十分崇拜二师兄,知晓杳音因为她的婢女受伤后,颇多自责,不仅来抓了人,还送了一车赔礼。虽是绕了远路,但应当早便有人盯上了。”
宋杳手里还拿着竹签,闻言立马斜了白舟楫一眼。
拿腔拿调的来了句:“千树万树桃花开,均为他一身风流啊!”
话落狠狠的戳了几下还没吃完的梨。
白舟楫眸中含笑,探身拿走了她手中的竹签,在她耳边道:“阿音当真冤枉了他!他哪有什么风流,乖的很!”
一阵热气拂过耳垂,她耳尖瞬时便红的艳艳的。
唐禹到此时终于都想明白了,好一个白冰窖,当真是心机深沉惯会玩阴的!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那逼着他躲到凡间的相亲对象,传闻中不也是城府极深的人嘛!
想到这,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恰在此时,有人进了院子,白舟楫一挥手,随着结界的消失房门也开了。
院子里站着一位中等身材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下臣是慧柔郡主亲卫,奉郡主之命给白舟楫白公子送来一车赔礼,现就在前院,小厮们正在卸下,稍后会给您送来。慧柔郡主说望您莫要推辞!”
得,说曹操,曹操到!
宋杳没好气的瞪了白舟楫一眼。白舟楫哭笑不得,心里倒是十分受用。他拉住宋杳的手。
“你下去吧!”
那人走了没一会儿,礼品陆续搬进了院子,几人都出去看。
将近半车的药材,其余还有几幅字画,其中有两幅看样子很有些年头了,宋杳将一副拿在手里打开,燕婉凑过来。
“竟是泰阁老的画,这可是前朝大家!”
宋杳看一眼她,又看回画,“很值钱?”
燕婉摇头,宋杳刚哦了一声,燕婉便道:“不是很值钱,是有钱也买不到!”
宋杳再看着这副山水画便不顺眼了。
“泰阁老流落在外的画少之又少,慧柔郡主当真下了一番心思!”
直到燕婉又发现了三块有钱也买不到的御赐砚台,四匹有钱也买不到的御赐素色面料,三本有钱也买不到的琴谱孤本,以及最后送进来的有钱也买不到,世上不过才五把的春雷古琴,她目测这是五把中保存最好的那一把!
燕婉彻底傻眼了,“慧柔郡主是个实惠的!这是用钱砸我二师兄啊!”
她小心的瞄了一眼笑的越加灿烂的宋杳,蹭到自家二师兄身边。
“二师兄,小师妹劝你莫要被眼前的繁华迷了眼,小命要紧!”
随后她左手拉起阿灰,右手拽住唐大锤,一个眼神带走了五师兄。
院子里一时间静悄悄的,燕婉屏住呼吸趴着门缝往外看,唐禹也来凑热闹。
宋杳一把彻底掀开盛着古琴的盒盖,素手轻轻划过,一串高低不平的声音贸然出现。
虽只是外行人随意拨了一下,也能听出琴音清亮,余音悠远。
她偏头向着他甜甜一笑,白舟楫心颤了颤,他真的觉得自己挺冤的,他连这慧柔郡主见都没见过。他向宋杳走近几步。
“阿音,慧柔郡主我见也未见过。这些我不会收的。”
宋杳又拿起一块砚台端详,“若是你想见定然是很快便可见到的!”
白舟楫走到她面前,小心的拿走砚台放下,然后拉住她的手。
眸光似有星河,“阿音,你醋了的样子当真可爱的紧!我很高兴!”
宋杳也知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可,便是谁看了情敌如此大的手笔也难没有一丝波动吧。
她也不想装什么大度!也装不出来!
“如今吃着人家的,住着人家的,人家又送了你如此大的礼!你好意思不见人家?”
白舟楫一手绕到她身后,揽上她的腰,将人拥进怀里,一手向后一挥,燕婉若不是反应的快,鼻子便要被夹了。她扼腕的拖着唐大锤坐到桌边。
“我知晓你早便不想在这里住了,明日我们便走。至于吃住的用度你不必介怀,我走时会留下足够的银钱。”
“况且,你因她的侍女受了这般大的罪,便是慧柔郡主的命也抵不了!”
宋杳心里又甜滋滋的了。她一下下的揪着他的衣服。
“是她的侍女,与她有何干系?况且墨香也受了惩罚。而且是我主动追出去的,这些我还不至于迁怒不相干的人!”
白舟楫捏她的鼻尖,“是是是,我的阿音最是讲理的。”
他抱紧怀里的小醋精,“我怕你离开还来不及,怎么会傻到给你借口从我身边溜走。”
宋杳忍着笑哼了一声。
其实也不是气他,她就是有一种我男朋友被富婆看上了,而我却没有富婆富的别扭心里。
她有些后悔了,这两千年她都干点啥,怎么便没想多攒点银子!搞的她现下想为心上人一掷千金时没有可掷的!
失策!大大的失策!
她默默的翻了翻手链里,在压箱底的地方掏出了一个匣子。她也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她扔在里面的。
她拿出来身子后仰了些,在两人之间打开。突然一阵润泽的珠光晃了晃眼,等她再睁开时,眼前的盒子里是十六颗半只拳头大小的珍珠。
她咦了一声,她什么时候有一匣子这么耀眼的珠子了?
白舟楫眯了眼眶,“阿音这一匣子的珍珠竟是比宫里的东珠南珠都要好上几倍。”
他抬手盖上了盒盖。这珠子岂止是好,上面还有纯纯的灵泽。
宋杳也察觉到了,这珠子是有仙泽的,虽然没什么用处,毕竟便是天上的一根草也有几分仙泽,不过便是看上去好看一些。
她见他盖上盖子后一言不发的看着她,便突然问了一句:“若是我这一匣子珠子送给你,可顶她送你的这一车东西吗?”
白舟楫原本因了这珠子又记起了她一直隐瞒的身世,心中有些晦涩。
听了她这醋意十足,一心要将假想敌比下去的小心思不由笑出了声,刚刚那些不快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可顶!”
白舟楫说完这话,眼看着怀里的姑娘松了口气,又将匣子塞回了手链。
他愣住了,“这不是要送给我的?”
宋杳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的道:“你不是不收她的礼吗?既然不收她的,我就是给你看一眼,你知晓我比她有钱就行了!”
乖乖!她今日才发现自己穷,这匣子珠子恐怕是她最值钱的东西。还是当聘礼攒着吧!若是哪天娶他,再给也不迟!
哎……以后得合计合计赚钱的事了!
白舟楫看着她表情几经变幻当真哭笑不得。他就是逗逗她,未曾想他家阿音还是个守财奴。
不知他若知晓他家阿音还想娶他又是个什么心境?
宋杳忽然想到了为什么她有这一匣子珠子了。
“这是我师父在我过生辰的时候扔给我的!他说让我镶在鞋面上玩!那时我还用不上这些,当球踢了几日,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后来我就把它们忘了。”
白舟楫噎了一下,镶鞋上、当球踢……即便是当朝公主也不可能舍得拿这么大的珠子当球踢!
她到底是有个多有财富的师父她自己不知晓,还在那悲春伤秋的要与别人比有钱!
宋杳却还在咬牙切齿,终于让她想起来了。
那时她还是一只兔子,每日都在羡慕着已修得人身的俊男美女们。
有一日,澜庭仙主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扔给她这个匣子。
“阿兔啊,这是本仙主昨日于东海吊来的珠子,我想着你今年的生辰礼尚未给你,呐,提前给你!镶在鞋子上玩吧!”
她记得她当时看着澜庭仙主欠抽的样子,恨不得一爪子呼他脸上。
她一只兔子哪有鞋?即便要幽兰姐姐给她做,这珠子一个便是她脚的好几倍,怎么镶?
当然她当时也没什么胆子呼他脸,只道了句,“多谢仙主,只是阿兔的生辰已经过了。”
若想要澜庭仙主有愧疚之心是绝无可能的。她记得他当时只是随意的一挥手,“哦,便当是本仙主补给你的!“
然后便飘远了……
她只能将珠子当球踢以此来解心头之气。后来她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便收了起来,不想今日叫她翻出来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