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着我转来转去,恐怕还没逃出去就被人发现了,"江岚茵甩掉即将吞噬自己的眩晕感,凝神思考离开对策,"你来的时候没开车?"
“开了,不过郑成明那个混蛋怕我改变主意,把我车钥匙丢进墨江了,我们现在只能先到附近公路,运气好的话可以拦辆车。”危急时刻,季沥倒是乐观多了,"一个瘸子罢了,我分分钟就能按倒,他追上来我也不怕。"
“真会逞能,”江岚茵嗤笑他:“也不知道是谁,刚才看到郑成明下狠心割我手腕,吓得差点尿裤子。
为挽回形象,季沥郑重其事辩驳:“谁能想到他是个疯子啊。”
说到这个,江岚茵垂着眼睑,沉思良久,字字句句多了几分苦涩:
“一个敢拉着妻儿陪葬的人,你指望他存在多少良知?居然笨到跟他合作,真是嫌自己寿命太长了。"
“我以为当年只是普通的火灾,是那混蛋应有的下场,这么多年又没人告诉我真相,再说,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如果换作阿肆,他绝不会像你这么偏激,”提到最爱的人,江岚茵整个人都在发光,露出幸福和骄傲的笑容, "阿肆经历的比你苦多了,也没见他整日不学无术,每天过着自暴自弃不思进取的生活。"
"切,”季沥狠狠翻了白眼,轻蔑道:“如果你今天遇害了,你看他会不会性情大……啊,流了这么多血还有力气抓我,神经病吧!"
指甲深陷肉中的感觉清晰无比,江岚茵得意地哼起小调,抬头看了眼附近还算安全,放松警惕,"别废话,快报警吧。"
“绑架勒索,还没达到目的,判不了几年,”季沥将她放下,揉揉酸疼的胳膊,恶狠狠地盯着藏在茂密树林中的破败房屋:“杀人就要偿命,不能这么便宜他。”
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他不甘心。
"你脑子是不是生锈了?"
讲了一堆道理劝服他,终于让他放弃跟郑成明的合作,没想到刚离开几分钟,这人又回到了从前智力全无的阶段,当真是败给他的愚蠢了,江岚茵苦口婆心道:“你有那么好的家世,未来可期,偏要为了一个杀人疯子自堕前程,你不会用别的办法对付他吗?找律
师让郑成明牢底坐穿,把他交给法院审判,哪一样都比你亲手报仇好吧?"
季沥掐着腰站在原地,目不斜视地看向墨江,一言不发。
江岚茵突然明白过来, “你莫不是想用这种办法,让阿肆彻底失去父亲,做到一举两得的效果?"
"我……"他眼神闪躲,不想做正面回答。
季听肆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分钟,后备箱以及后排座上装满了现金,抬出去是不可能的,他立刻给郑成明打过去一通电话。
“我到门口了,交易之前我要先确认江岚茵的安危。”
郑成明站在地下室的监控器面前,左右切换画面,寻找跟过来的可疑人物,最终发现他这个儿子很讲信用,当真没叫任何支援。
“你先带两箱现金进来,我验完真假再放人。”
"好,你别耍花招。"季听肆二话不说推开车门,拎着钱走进破旧的别墅。
引人入局,再规划之后的安排,这是郑成明当下的办法。反正留有后手,没什么好恐惧的。
走进一楼大厅,季听肆环顾这边的状况,视线挪到正中间的黑皮沙发,只看到一只脑袋。他上前几步,把箱子放在脚边:“时间紧迫,你快点验。”
郑成明偏过头,指指旁边的位置,很友善地笑道:"儿子,别站着,到这边坐。"
季听肆不想听他叫自己这么恶心的称呼,碍于自己现在处于下风,只能唯命是从。
刚坐下,郑成明甩过来一支烟,左手大拇指掀开打火机的盖子,再“啪嗒”一声合上,清脆的声响在客厅回荡,组织成一首乐章,点燃烟吸一口后,百无聊赖地聊道:
“季沥说这是打火机中的劳斯莱斯,叫肚……忘记肚什么了,好像要一万多块,有钱真是好,用最贵的住最好的,每天早上睁开眼就能数钱,阿肆,你说爸爸让你过了二十多年的好日子,现在要求你回报一个亿,不过分吧?"
提着箱子摆在桌子上,打开侧边密码锁,调转方向推到他面前,言简意赅:
“快验。”
“别急,虽然这么多年来,我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但我们父子俩难得一聚,过了今天,你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从
今以后,又变成那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难道就没话跟我说吗?"
季听肆眼神中充满恨意,寒光迸射而出:"没话说,我只想带江岚茵尽快离开。"
"哈哈,"笑得放肆,他被烟气呛住,咳得脸红脖子粗。
然而这几分钟中,与他联手的季沥一直没有出现。季听肆觉得状况不妙。
带一亿现金出境很危险,郑成明此刻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钱上,为了不被通缉,尽快逃走吗,怎么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聊天?
这不像平时的做派。
“其实我年轻的时候算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跟朋友合开食品公司,赚到的第一桶金,我开心得整日整夜睡不着觉,于是,我穿着量身定做的昂贵西服,买张机票去巴黎,”回忆起三十多年前的美好,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他顿了下,继续往下讲, "然后,我认识了你妈妈。"
季听肆哼了声, "妈妈这辈子都没想到,她执着的爱感动不了一个恶魔。"
“人生经历会改变性格,我能有什么办法,”郑成明说得冠冕堂皇,死不悔改, “如果重来一次,我的选择不会改变。"
回忆转到那场大火,郑成明侥幸又斥责道:“在我走投无路最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求那个女人拿出三十万送我出国,她居然妄想报警,送我坐牢,这种女人不该死吗?"
季听肆不想听他讲这么多, "剩下的钱在车上,你把江岚茵关在了什么地方?"郑成明挑挑眉,摊开手:“车钥匙呢?”
“我没拔。”
听到这个消息,宛如春风拂面,悬起来的心也随之安定下来。
翻了翻箱子中的红色钞票,郑成明把盖子合上,斜眼看向二楼,提示:“楼上。”
正要起身离开的人突然顿住脚步,郑成明转头看向他,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笑,认真道别:“如果有来生,你下辈子可得悠着点儿投胎。"
季听肆道谢:"谢谢提醒。"
走出大门,郑成明几乎是用飞的速度抵达车边,将手上的箱子扔到副驾驶,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季听肆也发
现了二楼根本没有人,得知自己被甩,又看到郑成明开着车子驱离,他气得锤墙,深吸几口气缓下怒火,翻开手机寻找电话号码。
“秦队,你们到了吗?”
电话中沉稳有力的声音以及鸣笛声清晰入耳:“两分钟后抵达卡和大桥。”
"郑成明刚才开车跑了,江岚茵和季沥也不知去向,"季听肆冲下楼,推开锈迹斑斑的房门,一间挨着一间找,最终在地下室看到满面墙的监控画面, "这里有监控,我先找找,还有,等下我把江岚茵的定位发给你。"
秦队:“好。”
打开手机app,那是他自安装注册后,从未启动的追踪设备。
地图上的小红点以及附近的道路规划在屏幕上一目了然,根据定位,快速锁定监控画面,发现江岚茵跟季沥在一起,目前还算安全时,松了口气。
然而,看到另外的显示屏上,郑成明开着车朝他们逼近,季听肆整个人又陷入了慌乱。来不及等待救援,他只能先凭最大努力,阻止郑成明再次加害。
季沥变换方位寻找讯号,刚看到信号畅通,手机便没电告急,屏幕黑下来。
“找到信号了?”
季沥咧嘴笑笑:"我手机没电了。"
"你真是!"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江岚茵扶着树干起身,根据天上的太阳方位,指着南面:“我们先沿着这条路走。”
"等下!"季沥竖着耳朵听,兴奋道:“好像有车来。”
“谁会来这种地方?”江岚茵看到不远处挂着宁城牌号的车辆,如同抓住救星, “是阿肆来了!
黑色大G离他们越来越近,却没有减速的迹象,甚至直直朝着季沥而去。
多亏眼睛不近视,江岚茵除了有点头晕外,依稀分辨出驾驶位上并非自己等待的人。千钧一发之际,她推开季沥躲过危险。
被树杈划伤的人吼着声音骂:“妈的!你想撞死我?”
江岚茵:“开车的是郑成明。”
车子停下,郑成明探出脑袋,冲他们吹口哨:"想搭车吗?"
季沥的手
指触碰到一根树权,拎在手上,指向郑成明:“给老子下来。”
郑成明自然不听,他觑了眼某一处草丛,操控车子往前十米,举起手上的遥控装置, "嘭"一声,引爆自制地雷。
看到后视镜中狼狈的二人,他猖狂地昂头笑起来:"这个威力弱,顶多让你们受点轻伤。"
没防备到他这一手的两人,身上覆盖一层泥土,正要站起来离开这个地方,一阵鸣笛声逼近。
郑成明闻声色变,几秒钟内做出选择。
他把江岚茵拉上车,用作保护自己的人质,而后给季听肆打去一通电话。“我的好儿子,你想让我们一家人陪葬是吧,爸爸成全你!”
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季听肆的心猛地一沉:"你想做什么?"
"让那些警察撤离,两个小时内不准通缉我,不然你就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葬身墨江吧。"
"好,我答应你。"
季听肆并非没有准备,他看着屏幕上的定位和附近地貌,根据油箱中剩余的存量,很快确定了车子大概到哪个位置会罢工。
果不其然,开了一千米的车熄火时,郑成明脑袋懵懵的,他气急败坏地朝方向盘打了一拳,这场赌上一切的逃亡,看来是避不开了。
选择现金,是防备账户被冻结,没想到现在竟给他造成累赘,总归是一死,他别无选择。
拖着江岚茵往悬崖边走去,他眼神空洞,绝望又不甘地望向蓝天白云,正巧此时,一架飞机拖着白雾翱翔,郑成明只怪自己没有把这项计划做到完美,否则带着想要的财富,到国外过着梦寐以求的隐居生活,该是多么惬意啊!
"人常说虎毒不食子,可为什么在你眼中,我只看到你唯一的儿子,成了你勒索和无节制贪婪的工具?"
江岚茵始终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对孩子残忍无情的父亲吗?
郑成明掏出上衣口袋的烟,翻开Dupont盖子,点燃,轻蔑回道:“亲情,爱情,呵,这是最可笑的联系。”
"难道你童年有阴影?"
郑成明眯起来的眼微颤了下。在尘封多年的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条坚硬带着血
迹的皮鞭,它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的噩梦
中,被称为‘养父’的人鞭打早已愈合的伤口。
春暖花开的三月天,养父喝得烂醉倒在浴缸里,他怔怔站在门框边,上前拧开水龙头,盯着肥胖的身躯从挣扎到平静。
后来,他名正言顺继承了那笔巨额财产,出人头地走向巅峰,可惜天不随人愿,初入商场什么都不懂,投入全部财产开工厂,赔的血本无归。
这些阴影他闭口不谈,也没有人知道,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江岚茵:“其实很多时候,我觉得阿肆不像你的孩子,你们的性情和对待人生转折的态度不同。"
郑成明叼着烟,不屑地瞥她一眼:
“我知道你是主持人,还是调节情感方面的,若抱着说几句,企图改变我观念的目的,那你打错算盘了。"
“我并不想改变你什么,”江岚茵握紧手腕开始冒血的伤口,唇色发白,浑身脱力却强装镇定:“今天的结局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如果就此离世,阿肆不会为你送终。”
“我无牵无挂一身轻,若是死了,便随江而去,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可怜我。”郑成明嫌她聒噪,威胁:"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推下去。"
“郑成明!”
季听肆及时赶来,恰巧看到他揪着江岚茵的衣领,一副恶狠狠似乎要将人吞掉的模样,吓得人脸色发青。
郑成明松开手,偏头看了眼,咬着烟,拍掉手上的尘土:"哟,乖儿子来了。"
两人对立而站,季听肆担忧地看向坐在地上的江岚茵,见她脸色差到极点,从指缝间溢出的鲜血尤为刺眼:
“奸奸,你再撑一会儿,我马上把这件事解决带你去医院。”
江岚茵扯出一丝笑容,点头:“我还好。”
"郑成明,你不是想要钱么,我给你。"
抽出一张卡片,丢到郑成明脚边, “这是我自己的卡,虽然比不上一个亿,也足够你安安稳稳活过下半辈子了。”
“一张卡跟一个亿比,你当我傻?”
郑成明捞起地上的人,步步往后推,不想跟他说太多废话,直入主题:
“季啸天那么有
钱,你现在通知他给我准备私人飞机,带着车上的一个亿送我出国,否则,我立刻跟你最爱的人跳入墨江。"
见识过他的狠心,季听肆不敢拒绝。"好,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有生以来,头一次跟这个陌生电话联系,季听肆等待接通,浑身透着不自在和拘束。直到浑厚有力的声音,从容自若地唤他:“阿肆,终于舍得跟外公联系了。”
没错,这个一分钟内帮他解决巨额赎金,又能在蓝城呼风唤雨的老者,正是季听肆从未见过面的外公——席军廷。
事发突然,他还不习惯改口称呼。
"席先生,我能再求您一件事吗?"
席军廷笑声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 “跟我就别这么见外了。”
“是这样的,我……”
席军廷打断他的话,快速进入主题:“事情的大致经过我已知晓,说吧,需要外公做什么?”
“一架私人飞机。”
季听肆捏着拳,虽然知道自己的条件对方会答应,但是让他这么直接要,还真有点不习惯。
席军廷:“喱,这个不争气的郑成明倒会狮子大开口,也罢,你发位置给慕容,他会尽快准备。"
"谢谢!等这件事结束,我会去探望您。"挂断电话后,季听肆翻出微信刚加的人,发送位置过去。
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对方发来一张起飞照片,季听肆放大后将屏幕调转,让他确认:“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先把奸炸还给我,她的伤不能拖。"
郑成明握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嘶吼:"不行,你去把车上的现金抬过来!"
被人拿捏着弱点,季听肆妥协:"好,我去。"
一箱接着一箱,不敢怠慢,哪怕身上衣服被汗水打湿,哪怕口袋里的手机不停振动,他都没有停下脚步。
就在去拿最后两箱回来的时候,悬崖边的状况发生了改变。
郑成明骑在季沥身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砖头,狠狠朝他头上砸去,嘴上喋喋不休地谩骂着:"小兔崽子敢偷袭我,今天就让你去见那个叫田栀的婊子。"
江岚茵抓了把尘土,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爬起,趁他们扭打的好时机,朝郑成明眼上撒去。不幸的是,她力气不敌,只中招一只眼。
恢复短暂安全后,江岚茵抓着季沥的胳膊,再三确认:"你答应我的出庭作证,不能反悔。"
季沥脑袋晕乎乎,干咳着缓气。出庭作证就代表招供,到时候他也逃不过审判。
一边是自己,另一边是季听肆,手心手背都是肉,爸爸究竟舍弃谁这个决定,他不敢妄下判定。
被惹恼的郑成明像疯了似的,抓着江岚茵往悬崖边去。
季听肆恰好看到让自己窒息的一幕,他撕心裂肺呼唤着那个名字:“郑成明,你快住手。”
季沥抬起头,鲜血弥漫在他脸上,视线中的世界是红色,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朝悬崖边去,如果他们不在了,如果自己咬死不承认,如果事情结束在爸爸面前卖惨,乞求原谅….
他还年轻,他不能背上污点,更不能坐牢!咬牙忍痛,他用身体作盾,一鼓作气撞向两人。
还是晚了一步,还是没能保护好她。
季听肆抵达悬崖,奋不顾身,不带丝毫犹豫,一跃而起跟着跳下去。
而他的这种做法,令大仇得报的季沥愣在原地。
他真的恨席秀滢,恨郑成明,恨季听肆,恨他们的出现打乱自己的生活轨迹吗?支撑自己十二年来的仇恨,为什么在此刻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可能内心仍保留着善良,季沥瞥见地上响个不停的手机。捡起,接听。
电话里的声音焦急:
“你们在哪里,现在什么情况?“
“你好,”季沥挪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备注,老实交代:“我是季沥,他们.....他们三个,坠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