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陆淮慢吞吞地起床。
晨练后做早饭,今天的早饭吃得简单,两片吐司裹上鸡蛋液,涂满融化后的黄油放进空气炸锅,也没费功夫煮茶,陆淮给自己热了杯牛奶。
早饭吃完也没急着收拾,他洗过手,卷起袖子系上围裙,开始包馄饨。
面粉里加一点点盐和食用碱,拌匀后分次倒入温水,揉成长条状的面团后盖上保鲜膜,放在一旁等着醒面。
从林姨家拿回来的鸡只取鸡胸,鸡胸肉最适合做馄饨馅。
肉切小块,胡萝卜和葱切末,姜切丝,放进绞肉机里搅打成泥。
搅好的肉泥里放半勺盐,一勺生抽蚝油,一勺香油,一勺淀粉和半勺老抽,又放进切细的虫草花,拿筷子朝一个方向慢慢地搅拌均匀,搅打上劲,馄饨馅就做好了。
馄饨皮得擀到微微透明才好吃,陆淮手上沾着淀粉握着擀面杖,垂眸擀着案板上的面皮。
他做面食都是和林姨学的,林姨总夸他学得好上手快,馄饨饺子双手一捏就成型,滚圆好看,下锅也不会散。
一盆馅包出来百八十个馄饨,陆淮把多出来的馄饨皮收好,拿出塑封袋,十五个馄饨装成一袋,他按照一顿的量一袋袋慢慢装好。
收拾干净厨房,陆淮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走进衣帽间开始收拾行李。
外套、裤子、杂七杂八的洗护用品和维生素塞满了一个小箱子,给家政阿姨发过去消息请她每周过来打扫卫生,陆淮拎着箱子提着馄饨出了门。
箱子放在电梯口,陆淮提着馄饨走到对门。
本来那天晚上两个人约好昨天一起吃顿饭的,但前天晚上二院转来了一位病人,情况不好,得立即开会讨论出方案动手术,唐晏之一早就发来消息给陆淮道歉。
没觉得遗憾,看到唐晏之发来的消息陆淮反而松了口气。
车库过后,他现在还做不到那么自然的和唐晏之相处。
不知道唐晏之在不在家,陆淮没有敲门,把馄饨挂在入户门前的置物架上,他转身拎着箱子进了电梯。
到了一楼大堂,管家看见他过来打招呼:“陆先生,又要出门?”
陆淮微笑点头,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一头栽进了深秋的风里。
唐晏之两个晚上没回家了。
新转诊来的病人病情恶化的太厉害,耽误不了,科室里这两天不停地开会,不停地定方案,他是主刀,担子更重,压力更大。
好容易定下方案,唐晏之从会议室出来,直接进办公室的洗手间拿冷水泼了把脸,回到办公桌旁坐下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
待会儿还要去查房,实习生小姑娘早上帮他拿了份食堂的早饭,不知道在办公桌上放了多久,此时已经凉透了。
就着凉粥吃了两勺,手机响,是他母亲的电话。
“在忙吗?”母亲问。
“刚忙完,这会儿没事。”唐晏之看了眼时间说,“美国这时候都是深夜了,怎么还没休息?”
母亲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Dylan今晚闹脾气,教中文的老师都已经到了家里,他却躲在房间里不愿意上课。”
唐晏之没说话,静静地听。
“他不愿意在家里和老师一起上课,也不愿意去中文班和小朋友们一起学习,我想在国内的教育机构给他请一位老师,带着他上网课学中文试试看。”
唐晏之咽下嘴里的粥:“等我有空,我去附近的教育机构问一问。”
“嗯,”母亲说,“最好是年轻一点,性格也活泼一点的老师,Dylan对老师很挑剔,一不合心意就不愿意上课。”
“好,我记下了。”
母亲的嗓音透过电话传过来依旧很温柔:“Dylan如果有你小时候一半的乖巧就好了,你小时候从不会这样闹脾气的,今晚不肯上课也不肯乖乖吃饭,煮了意面煎了虾他却闹着要吃外面的快餐,没办法只能……”
塑料碗里的白粥凉透后凝固在一起,唐晏之看着凝固的粥块突然就没了胃口。
他合上粥盒的盖子,听母亲慢慢讲完。
“十二点了。”电话那边传来一道男声。
“啊,这么晚了吗?晏之……”
唐晏之适时开口:“是很晚了,早些休息,Dylan的事我会尽快去办的,晚安。”
一通电话打完,唐晏之把没吃完的早饭收拾进垃圾桶,伸手捏了捏眉心,双手握拳抵在额上,他有些累。
通话结束,手机屏幕自动跳回主页面,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实习生在门外提醒他:“唐医生,该查房了。”
“来了。”唐晏之放下手站起身,低头的功夫看见还没息屏的手机屏幕上有几条微信消息,已经是两个小时前发来的了。
“稍等。”他边说边飞快点开,屏幕跳转到和陆淮的聊天页面。
陆淮:【图片】
陆淮:刚包好的,上次和你提过的虫草花鸡肉馅,放在门口了。
陆淮:出门一段时间,唐医生,好好吃饭。
—
一台手术做了九个小时,手术做完,唐晏之站着让巡回护士帮忙脱下手术衣。
手术很成功,患者慢性肾衰透析十几年,月初突发急性心梗并急性心衰,情况很糟糕,手术死亡率极高,家属带着跑了好几家医院,没有医院敢收。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带着老人跑到C市,家属是奔着唐晏之来的,唐晏之也把老人留下来了。
搭了两支桥,做了二尖瓣修复,患者出了手术室平稳地回到icu继续透析,家属泪流满面恨不得要给唐晏之跪下。
安抚好家属的情绪回到办公室,唐晏之刚坐下就听见门外实习生的惊呼:“梁院长。”
门从外面被打开,老师站在门外。
“老师。”
“别站了,坐着吧,好几天没回家了吧?”老师说。
“来回跑麻烦。”所以他这几天一直睡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
唐晏之问:“您下来有事?”
老师这几年接诊很少,只有极少数别人没把握的她才会接。
“就是来看看你,”老师说,“这周末去家里吃顿饭?我们宋教授终于交流回来了,惦记着要见你一面呢。”
宋教授是老师的丈夫,中文系教授,前段时间去外地几所大学开研讨会不在家,唐晏之回国后两人还没见着面。
唐晏之点头:“好,正好下周事情不多。”他说着又抬起手。
老师说:“我怀疑你那高鼻梁是给你捏出来的。”
唐晏之愣了一下,摇头失笑:“习惯了。”
“你是太累了。”老师说,“我看你下周都接的门诊,没排多少手术,趁这机会好好歇歇,把这折叠床撤了,回家好好睡几晚。”
听了老师的话,唐晏之踏踏实实休息了一个礼拜,准点上下班,一礼拜就做了三台手术。
到了周末,他带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去赴老师的约。
老师和宋教授住在大学的家属楼里,这么多年一直没搬过家。
唐晏之提着礼物走到三楼,三居室,坐北朝南,敞亮又通透,进门第一眼看见的永远是阳台,花卉绿植摆满了花架,木质的方桌和茶台透着浓浓禅意。
老师和宋教授正捧着清茶,依窗而坐,垂眸下一盘棋。
唐晏之看了一会儿,突然浅浅笑了。
“站那也不出声也不换鞋,笑什么?”老师偏过头问他。
资历深厚,在外鼎鼎有名的梁院长,此刻脱了那身白大褂,梁绛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眉目温婉。
唐晏之把带来的礼物递给阿姨,换好鞋走过去:“突然想到一个人。”
“谁?”宋教授问,抬手给唐晏之斟了杯茶,“难得的好茶叶,醇,香,厚,晏之尝尝?”
唐晏之接过,依言抿了一口,点头道:“挺好喝的。”
“……就没了?”
唐晏之不明所以,梁绛在一旁笑。
宋教授心痛捂胸口:“给你们师徒喝茶,暴殄天物咯。”
唐晏之笑。
阿姨做好饭菜,三个人上桌。
梁绛给唐晏之盛一碗汤:“乌鸡汤,多喝点。”又瞧着唐晏之说:“脸色看着比那天在办公室好多了。”
唐晏之伸手接过汤:“这周不忙,睡得好。”想了想又说,“吃得也好。”
梁绛不相信。
“真的。”
梁绛问:“吃的什么?”
“馄饨和烧卖,”唐晏之拿白瓷勺舀一勺汤,“两样轮着吃。”
“速冻的?”梁绛问,“不过也算是有进步,起码是冒热气的东西了,比外国人吃的好。”
唐晏之笑笑,脑子里又想到陆淮了。
吃过饭,宋教授和老师继续那盘没下完的棋,唐晏之不懂棋,但他知道观棋不语,于是安静地待在一旁。
宋教授爱书,客厅整面墙都打成了书柜,唐晏之随手抽出一本,是本诗集。
他六七岁就出了国,十五六岁才回到国内念高中,语文基础没打好,唐诗三百首也没背全,现在翻看还觉得有些新奇。
梁绛这盘棋眼见要输,于是有些走神,抬眼问唐晏之:“在看什么?”
唐晏之信手翻到一页,闻言轻声念出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