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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冰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使个眼色，示意春兰等人先退出去，亲自上手给琴思月（龙汐）整理头发，柔声道：“婶子，您生过两回，也该知道刚出月子就是这般的，何况还连着添了一对兄弟。”
琴思月（龙汐）终究意气难平：“两个讨债的冤家！”
可冰笑道：“婶子，早先我生松儿时也花了脸，后来机缘巧合得了一副调理方子，三五日就见功效，十天后印子全消了。”
琴思月（龙汐）忙问：“方子在哪儿？我叫人随你去取。”
“我记得呢，给您抄下来就是。”可冰左右寻视，别说写字的地方，连落脚也不容易。
琴思月（龙汐）终于恢复正常：“你讲，我听。”
“说起来是极容易的。”可冰边想边说，“取珍珠粉两钱、羊乳一盅，将番茄榨成汁和了，每日饭前用眉笔点在脸上，早晚消减下去。”
琴思月（龙汐）细细记了，可冰又道：“再拿白醋泡了蛋清，加一味三七，洗了脸肤色更白，每天以当归泡水，可以内调外养。”
张夫人闻报赶来时尘埃早已落定，她不认为儿媳会突然无理取闹的为了容貌嫌弃孙子，打定主意要敲打敲打儿子。
顾长白（魔坤）晚上回家，刚到府门口就有正院的小厮来拦人：“大爷，太太吩咐，让您回来后立刻过去见她。”
即便是亲儿子，终究已经成家立业，张夫人在问话时就要委婉：“女人家生孩子，都算从鬼门关打个来回，公主是对得起你、对得起顾家的——”
顾长白（魔坤）摸不着头脑：“太太，好好的您说这个做什么？”
张夫人挑明了说：“我是想劝诫你，少年夫妻老来伴儿，公主纵是大庆朝的第一美人儿，为你连生了俩儿子也会变变样，你不许心生嫌弃。”
顾长白（魔坤）无奈：“娘啊，上回您说这话还是为着我忙公务没工夫陪她，这次我记着教训，天天按着时辰回府的。”
张夫人稍稍安心：“你有数，公主刚出月子，性情还没稳下来，你且留神开解。”
“是”顾长白（魔坤）嘴上答应，心里还纳闷：这又怎么了？
回到东大院，冬梅拦在外面悄悄把今天的事儿说了，顾长白（魔坤）摆摆手：“知道了。”
疑似产后综合症的朝云公主在恢复正常后开始检讨自己对孩子的态度，两只娃全搁在了大床上。
顾长白（魔坤）跨出一步又退回来：“把孩子抱到东厢去。”
“嗯？”琴思月（龙汐）仰起头，“好好的抱东厢去干什么？”
顾长白（魔坤）的回答间接明了：“你都出月子，留他们在这儿碍事。”
虽是老夫老妻，琴思月（龙汐）还是红了脸，犹豫了一下问道：“我是不是变丑了好多？你说实话，我不怪你。”
顾长白（魔坤）上下打量妻子一番：“你是说脸上的斑点儿？早先生葵儿和萱儿时比现在还厉害，也不恢复了？你也没计较来着！”
“真的？”琴思月（龙汐）半信半疑。
“骗你有好处啊？”顾长白（魔坤）笑道，“满大庆朝没比你长的更美的，不兴丑两天让她们高兴高兴！”
琴思月（龙汐）忍不住笑了：“你不嫌弃就好。”
顾长白（魔坤）把妻子揽到怀里搂着：“思月，你可以这样想，一个天下第一的美人儿，为了另一个男人可以损伤容貌繁衍子嗣，这该是何等的情义！”
爹娘浓情蜜意，娃娃哼哼唧唧。琴思月（龙汐）推开丈夫问：“萱儿像你、葵儿像我、茂儿像老爷，这俩也长开了，你看像谁？”
顾长白（魔坤）认真端详一回：“琴折？”
“你也觉得像他们三舅啊？”琴思月（龙汐）兴奋了，“我今下午琢磨半天，总觉得这俩孩子跟三弟长得像，三弟小时候我给他描了幅小像，后来送给了弟妹，改天让她拿出来比一比。”
顾长白（魔坤）笑了笑：“外甥随舅，也没到行市外去。”
“女为悦己者容”，女人爱美，一大半原因是过于在乎男人的看法，既然男人“情人眼中出西施”，女人也就不必在意太多了。
经过一夜，琴思月（龙汐）又变成了可冰心中那个和气自信的朝云公主。
逗一会儿孩子，可冰问道：“这两日怎么没见着茂兄弟？”
“进宫了。”琴思月（龙汐）叹口气，“太子妃不安心，非得要他给皇孙做伴读——”
“您是说咱们家的——”可冰踌躇道，“可茂兄弟给皇孙做伴读是太宗皇帝在时便由万岁爷定好的。”
“侄媳妇，顾家的男人会算账，可他们大抵及不上顾家的女人精明。”琴思月（龙汐）苦笑道，“太宗朝夺嫡的余波还没散尽，下一代的皇储之争又在眼前，我们元大姑奶奶真要有福生下东宫三皇孙，顾家、许家、黄家，沐家——他们的势头可不是昔年一个甄家比得上的。”
可冰只说：“有您在呢。”
琴思月（龙汐）摇摇头：“我终究是顾家的媳妇。”
可冰默然不语。
琴思月（龙汐）刚要说话，东府的丫鬟找了来回道：“少奶奶，琴家来人，说是亲家老爷的旧病犯了，大奶奶已经派来升拿府里帖子请太医去了，打发奴婢告知少奶奶。”
可冰赶忙起身告辞：“明儿再来给婶子请安。”
琴思月（龙汐）点点头：“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打发人来说。”
可冰道着谢去了。
丹琦的肚子确实金贵，虽说琴思月（龙汐）“一举两得”，顾老太君还是不曾放下原有的打算，将心中的计划斟酌一番后告诉了顾尹。
顾尹更注重眼下：“老太太，儿子四个孙子，加上公主的荫封，可着头给爵位不过一人一个，这都没把炼儿算在内，您让儿子把爵位给了二弟，英哥儿怎么办？炼儿怎么办？”
顾老太君压低声音：“你细想想，政儿有了爵位在身，丹琦便是侯爷的嫡长女，生的皇孙更有体面，日后不管英哥儿炼哥儿，还能少了富贵不成？”
顾尹不买账：“东宫大皇孙都五岁了。”
“何家能跟顾家比吗？皇太后——你能不能长点儿志气！”顾老太君险些捅破窗户纸：何家的最大倚仗是皇太后，皇太后年老，保不齐有个山高水低，那时候——对吧？！
顾尹冷声一笑：“老太太，神龙将军府传到儿子手上，已然是无以复加的富贵，长白不到三十岁便是一等公爵、封国驸马，炼儿举人出身，已经是挂着四品头衔的内务府理事郎中，儿子还要如何？”
“呃——”顾老太君无言能对，过了良久方道，“你当对我尽孝，帮帮你弟弟和侄子侄女不成？”
“横不能拿我两子四孙的安危做赌注。”顾尹有些不耐烦，“再者说，儿子那四个孙子都是公主嫡亲的儿子，我在您跟前故作大方了，殿下那儿不点头，您又能如何？不说宫里，丹琦没怎样呢先开罪了顺义伯府与康亲王府，您觉得划算？”
顾老太君忙道：“只要你点头，公主那儿我去求她。”
公主能答应就见鬼了。
琴思月（龙汐）得着线报，晚上问顾长白（魔坤）：“明儿你休沐。”
“是啊。”顾长白（魔坤）反问，“你要出门？”
琴思月（龙汐）淡淡地说：“许久没进宫了，明天陪我和孩子去给老太太、皇舅舅妈请安。”
顾长白（魔坤）应了：“好。”
小家庭已经是大家口，琴思月（龙汐）抱着两个小的坐车，顾长白（魔坤）和顾葵骑马，顾茂还小，与顾萱一人一顶四抬的轿子，加上丫鬟小厮、随从侍卫、乳母保姆，乌压压盖了半条街去。
到了禁内，顾长白（魔坤）领着顾葵顾茂往乾清宫去，琴思月（龙汐）与顾萱改坐步辇，到坤宁宫殿门口才抱着儿子下来。
石皇后头一遭见双生子，满是欣慰的说：“吃了好些苦，如今都值了。”
琴思月（龙汐）行大礼：“这几个月让舅妈费心不少，都是儿臣的罪过。”
“快起来。”皇后笑道，“生回孩子，怎么客套起来了？”
娘儿俩说一会儿话，乾清宫内监来回：“主子娘娘，万岁爷有旨，今日晌午在宁寿宫摆家宴，款待两位小公子。”
皇后挥手叫其退下，因向琴思月（龙汐）笑道：“咱们这就过去吧。”
皇太后见着俩孩子十分喜欢，赏了许多金贵的见面礼给他们，琴思月（龙汐）代儿子谢恩后方道：“我竟像打抽丰的，皇后舅妈赏，您也赏——做晚辈的都没有孝敬长辈，反叫长辈破费。”
“头一回见曾孙孙，这是该当的！”皇太后笑吟吟地说，“你端午送的凉席我叫她们铺上了，比内务府进的凉快好些。”
“您喜欢就好。”琴思月（龙汐）笑道，“这是天山冰蚕丝织出来的，夏日铺了不生蚊虫。”
“再有这样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就好，我是老天拔地的人，你舅妈又孝顺，缺了谁也没缺我的，你花钱盖大园子，眼看着有了四个哥儿，萱姐再长一轮都该议亲了，正该为他们打算。”太后拍拍琴思月（龙汐）的手，“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
又过一时，李贵妃、黎妃并太子妃妯娌与公主们陆续抵至，皇帝带着诸子与顾长白（魔坤）爷儿仨也随后过来，向太后请安后都去看顾茗顾英兄弟。
双生子和龙凤胎在皇家都属于“稀罕物种”，永栋笑道：“姐姐是内外的能干，连孩子也这般讨喜，下回再生，说不准就是一对姑娘了。”
琴思月（龙汐）看了永林一眼说道：“我可有这样大的财力预备嫁妆？”
永栋是知道琴思月（龙汐）家底的：“您可是妄自菲薄了。”
琴思月（龙汐）微微一笑：“趁着没吃饭，儿臣得向皇舅讨个恩典。”
皇帝诧异地看着她：“说来听听。”
琴思月（龙汐）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奏本呈上去：“这件事儿想请您恩准，日后让儿臣参决做主。”
皇帝揽奏点头：“这个容易。”因命夏守忠，“取朕的朱笔来。”
太后嗔怪：“一顿家宴也漏不了政务。”
皇帝笑道：“母后说的是。”
帝后现有儿媳四人，加上嫔妃二人、新晋的潍城公主和小公主二人、皇太后并琴思月（龙汐）母女，正好凑一桌。男方那边则是太子并六个皇子三个皇孙以及顾长白（魔坤）父子三人，也刚好是一大桌。
琴思月（龙汐）瞧着特准上席的贵妃淑妃，心里是满满的同情：再高贵的侧室也是妾，李贵妃还生了皇长子，论起品级，除了皇太后、太宗贵妃和皇后外只她与太子妃略高半筹——后面的两个还是晚辈。这也是变相的生不逢时，远的不说，义直郡王的生母明太妃仗着儿子是皇长子，与甄贵太妃组成了太宗后宫的“哼哈二将”，直把皇太后的头风气出来。虽说现今撇在后殿青灯古佛三卷经书的熬日子，好歹是有过风光时候的。再看看李贵妃与黎淑妃，打从石皇后入主东宫，这两位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甭管历朝历代出了多少逆袭正室的卫子夫，朝云公主殿下半点儿看不出李贵妃有成为唐宣宗生母的潜质。
酒过三巡，琴思月（龙汐）拿眼一扫，欠身向皇太后婆媳致意：“我去陪皇舅喝一杯。”
说是要给皇帝敬酒，琴思月（龙汐）却把目标对准了次席的皇太子殿下。
永林忙站起来：“姐姐。”
琴思月（龙汐）举起杯子：“三弟，太宗皇帝在时，咱们俩曾讨论旧史，有一段“君子之泽、五世必斩”的话，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永林正色道，“头二十五年的天子为立业之主，必会知道民间疾苦；后二十五年天子为勤政君主，因国是粗定，亦不能稍有懈怠；再二十五年天子为劳心君主，内忧外患自此祯定；百年天子是无为君主，承先代法度积累万民之富；第五代天子是守成天子，国运转衰多由此生——”
琴思月（龙汐）考问：“五代不衰，以何为仗？”
永林答道：“仗法度之变通：不因四海澄平好大喜功、乱弃成法旧制；不为时事有更得过且过墨守成规。”
“不独帝王，世间万事无外此理。”琴思月（龙汐）一饮而尽，“顾家从曾祖算起，迄今四世三公，于葵茂茗英兄弟，恰至五代，我借太宗、皇舅荣宠，忝居千乘尊位，夫家荣宠，贵胄极矣，所惧者一为天子见疑，妄杀功勋之后；二恐欲壑难填，袭公待王，生就隋文宋祖志向——”
顾长白（魔坤）手上的筷子应声而落，额角一滴冷汗流了下来。
还是皇帝打破了僵局：“你这话说的，好教朕怀疑长白存了异志。”
“皇舅，都道苏睿跋扈，然于元勋，仅止侯封，假京畿权柄藐视天子，终遭杀身大祸。顾长白（魔坤）居司马要职，外有姻亲布列朝堂，内具从妹见宠东宫，皇舅比于周武，三弟好似周宣，周静何人，尚需后观。”琴思月（龙汐）放下酒杯，“太宗皇帝言儿臣与太穆皇后类，临机决断、挽舅家危难，更胜于彼，然果至当时，为保子孙，儿臣必效独孤皇后，戒夫‘骑虎难下’之理。”
皇帝勉强笑道：“朕以长白为心腹，长白为朕驸马，岂能忍心相负？”
“皇舅恕儿臣愈矩。”琴思月（龙汐）持壶在手，“刘宋檀道济，号为南朝之长城，死作含冤忠将，生——未必不做篡位萧陈。”
皇帝由她斟酒：“以你之见，朕需仿效宋文帝不成？”
“并非如是。”琴思月（龙汐）把永宗招到跟前，“儿臣愿求三代天子恩旨，翌日见疑，请罢顾门封秩，予薄田十亩以为生计！”
席间寂然无声。
皇太后忍不住说：“何至于此！”
琴思月（龙汐）微微一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今臣冒昧，求皇舅代三弟允，请三弟为永宗诺。”
皇后恍然大悟，旁席插话：“此求当允。”
皇帝虽然不解，见发妻开口，也便应了，永林仿效父皇，替儿子饮了一盅。
“今日家宴，不许再讲这些不吉利的话”皇帝看一眼脸色惨白的顾长白（魔坤），“瞧把长白吓的！”
琴思月（龙汐）归坐：“常怀畏惧之心，未必便是坏事。”
从皇宫出来，顾长白（魔坤）抱着儿子挤上了马车。
犹豫了片刻，顾长白（魔坤）试探着问：“你是怕我功高震主招来杀身之祸？”
“当然——”琴思月（龙汐）睁开眼，“不是——”
顾长白（魔坤）大为不解：“那你——”
“长白哥儿，有些事儿是我能掺和却不容你多行一步路的。”琴思月（龙汐）淡淡一笑，“今儿为顾家求后路，我应在永宗身上，日后不是他，顾家又能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