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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萱正好抱着大姐儿在抱厦厅玩儿，玫珺笑道：“我就不去裹乱了，带她们姐儿俩到东大院蹭顿午饭。”
如果非要找一个琴思月（龙汐）与顾家的共性，大约就是在吃食上的讲究，顾老太君是神龙将军府的老祖宗，厨房把天下的菜肴写在水牌上转着预备，一个月吃完都不带重样。琴思月（龙汐）养在公主府的厨子，八大菜系齐全不说，单做点心的就有两个师傅。天长日久的过下来，把顾葵姊妹的舌头都养刁了，顾府的小辈也都愿意到东大院蹭饭。
琴思月（龙汐）要节食，拣着入口的菜蔬略动几筷子，看着玫珺好似几天没吃饭一样大快朵颐不免笑道：“你这个样子被人看到，指不定怀疑太太虐待女儿不给你饭吃。”
“不会。”玫珺咽下嘴里的糖醋黄河鲤鱼，“我是累的饿的，您不知道，那些个管家奶奶，没有一个教我省心的。”
“现在是姑娘家就叫苦，将来更有受的。”琴思月（龙汐）笑道，“伺候两层婆母，妯娌未必善与，加个刁钻的小姑就更不用消停了，底下奴才——再耍滑头也只敢暗地下绊子。”
兰若呛得直咳嗽：“您说我呢？”
“你？”琴思月（龙汐）瞥了兰若一眼，“我进门时你都没茂儿大，抱着攒的金银锞子非要跟我换大白兔布偶，不换你还打滚儿——”
兰若大囧：“这都哪年的事儿了！”
饭都没吃完，兰若跟前的丫鬟翠儿气喘吁吁跑了来：“大奶奶、二姑娘，雪香园——雪香园——林姑娘——”
兰若忙道：“你喘口气慢慢说，林姑娘怎么了？”
翠儿压着胸口断断续续地说：“沐大爷喝醉酒回来，调戏林姑娘跟前的红鹭姑娘，如今正闹得不可收拾——”
玫珺赶忙起身：“我去看看。”
“且住”琴思月（龙汐）皱眉，“你个姑娘家，去了又如何？”
兰若反应过来：“太太知道了不曾？”
翠儿回道：“玉琪姐姐亲去请了。”
“慢慢吃，吃完饭再说。”琴思月（龙汐）心道：芥子不挤不出脓，正好抓着机会下逐客令。
兰若踌躇了一下：“嫂子，我还是想去看看，万一红鹭有个好歹，我如何能过意得去？”
琴思月（龙汐）一怔：她压根就没想过红鹭会如何，看来兰若心地确实是善良的。
“娘——”连顾萱都注意到母亲走神了。
琴思月（龙汐）嘱咐：“哄着你妹妹别乱走，我和你姑姑去看看。”
大小两对姑嫂前后脚到雪香园，张夫人吃了一惊：“你们俩过来做什么？”
一个孕妇一个大姑娘，这种事儿躲都来不及，往上凑个什么劲儿！
琴思月（龙汐）看了玫珺一眼：“不碍的。”
玫珺已经十三岁，眨眼就到及笄之年，往后少不了经见类似的事儿，多些历练未尝不是好事。
沐黄氏见着张夫人与顾伊本就讪讪地，待琴思月（龙汐）过来更添惧怕，硬着头皮简述经过，又为儿子分辩：“蟠儿灌了两口猫尿，迷着心窍胡作非为，幸好没有铸成大错——”
琴思月（龙汐）打断道：“沐太太，怎么才叫铸成大错？”
沐黄氏语塞。
红鹭年纪虽长，性情却有些娇憨，她原被留在兰若房中，因知道沐黄氏留饭，担心芝晴受凉亲自来送衣服，不巧撞着华蟠。
那呆子见红鹭出挑的如此容貌，早已按捺不得，歪歪斜斜就想搂住求欢，红鹭吓了一跳，丢下衣服没头没脑跑出了雪香园，幸而病愈散步的顾嫈经过，这才把华蟠挡下。
琴思月（龙汐）只一句话：“沐太太，雪香园不是你们沐家的别院。”
“都是这孽障不争气，求——求姑太太宽宥一遭。”沐黄氏不傻，红鹭是林家的丫鬟，只有顾伊愿意高抬贵手，这件事才会大事化小。
顾伊可不想重拿轻放：“这是顾家的地方，我为出嫁女，哪有越俎代庖的道理？”
琴思月（龙汐）冷声道：“沐太太，神龙将军府五代积善，雪香园更是两代国公养怡之所，如此净土，岂容玷污。”
黄氏离得远，这会儿才赶过来，听出琴思月（龙汐）逐客的意思，急忙为亲戚说情：“蟠儿酒后糊涂，姑太太慈爱，必不能为丫头计较，就叫他给姑太太磕头赔罪，实是在意，沐家拿了十倍的身价银将人买去，明公正道的做个姨娘，反倒是一桩美事。”
红鹭哭求：“奴婢永远不离开太太和小姐。”
黄氏喝道：“你这不识好赖带坏哥儿的狐媚，蟠儿是沐家宗子，莫非配不上你！”
“二太太，红鹭是我林家的人，不劳您管教！”顾伊望向琴思月（龙汐），“再者公主殿下和大嫂子在这儿，你我不必多嘴。”
黄氏噎了一下，到底不敢于琴思月（龙汐）跟前放肆，阴沉着脸不再说话。
琴思月（龙汐）问道：“说了半天祸主儿在哪儿？”
早已恭候的巩二回话：“沐大爷宿醉，现在西厢睡着。”
“他倒没事人一般！”琴思月（龙汐）气笑了，“沐太太，你是清姐的姑妈、不梵的姨母，我今儿就仗着假势拂一回林姑妈的脸，赔罪的话多余，三日内搬出神龙将军府去，今天的事儿若要漏了半点儿——京兆府且需给我三分薄面！”
“使不得——”黄氏第一个跳出来，“都是亲戚——”
“二太太如果嫌远了，这就请老太太并峰大爷过来，趁年节没到分家！”琴思月（龙汐）浑不耐烦，“到那时二太太尽可挑着离沐家近的宅子搬。”
身份决定一切，这话如果是别人说，黄氏肯定要哭太爷、哭儿子的感叹自己“良善被人欺”，换作琴思月（龙汐），——偃旗息鼓为上策。
“表嫂子——”呆在屋里的星澜跑出来，“您怎么能撵姨妈走呢？”
琴思月（龙汐）眉头微皱，张夫人喝道：“澜丫头，这事儿不是你能管的——”
“可——”许星澜看了黄氏一眼，“姨妈和宝姐姐毕竟是二太太的亲戚。”
琴思月（龙汐）淡淡地说：“若没这层关系，你沐表哥如今早在京兆衙门说话了。”
沐黄氏眼见大势已去，只好磕头认命，与顾伊道歉后又谢过张夫人的关照之情，吩咐管事预备搬家。
消息传到荣庆堂，顾老太君沉吟片刻说道：“去告诉二太太，‘林家是亲戚，沐家也是亲戚，公主虽是不得已为之，到底体念姨太太孤儿寡母不容易，纵然搬出去，往后也得多加照应，别让不知情的嚼舌根，说咱们家容不下亲戚才好。’”
春华答应一声：“是。”
华蟠醒酒起床后见家下动静深感好奇：“妈，好好的收拾东西做什么？”
不问还好，这话一出口，沐黄氏和华黎相拥而泣：“可怜我的宝儿命苦，摊上你这样的哥哥。”
华蟠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了？”
华黎原本还要安慰母亲，转念虑及自个儿的将来顿觉灰心，眼泪收不住的往下掉。
华蟠慌了神：“好妹妹，你倒说我错在哪儿，我给你磕头赔罪，我改还不成！”
沐黄氏一面搂着女儿一面骂：“冤孽啊，你看中外面的丫头，不拘一千八百的买回来，偏就招惹林家的人，公主发怒撵我们出去，往后我们娘儿们能靠哪个？”
“啊？”华蟠瞪大眼，经母亲一说，他倒隐隐罩罩记起一些晌午的事儿，“您听错了吧？顾家能为一个丫鬟来赶亲戚？”
沐黄氏也觉得顾家小题大做，擦着眼泪嗔怨：“可怜我们孤儿寡母，连个护庇的地界都没有——”
华黎听到这话赶忙拉沐黄氏的袖子：“妈，都是哥哥胡为，让公主和大太太脸上无光，亏得殿下大度，换做别个能轻易放过去？”
沐黄氏楞了一下，继续将视线放在华蟠身上：“他要有你一半懂事，咱们哪里会落得这般境地！”
华蟠大没意思：“我去求姨妈。”
华黎忙拦下：“已经是如此了，咱们少不得另行筹划。真恼了公主大奶奶，我们回金陵也没落脚地界。”
华蟠赔笑：“我都听妹妹的。”
沐家不敢违逆教令，第三日上从雪香园搬出神龙将军府，另费五百两银钞在将军街的外缘吝了一座三进的院子，又备了厚礼分送顾老太君、张夫人、琴思月（龙汐）及林家，有黄氏的帮手，不消两天便安顿下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琴思月（龙汐）既把沐家逐出神龙将军府，再要计较别的就是不顾情分了，何况她又收了人家的厚礼孝敬。
顾长白（魔坤）听说后倒没讲什么，因又提醒：“琴思弦升了刑部直隶司，保不齐就有女眷下帖子来拜，我让太太应付，你别劳神。”
琴思月（龙汐）讶然：“这还没五年吧？竟然升了两品！”
顾正是国公嫡子，到现在也不过是正五品，当然，他不是科道出身，又不愿意外放，这才蹉跎着没有进益，可“学的好不如生的好”，顾正生来是国公嫡子，天佑过世后神龙将军府的政治余热还未褪尽，顾长白（魔坤）又逐渐走上权力顶峰，漫说平级的同僚，部院主官都得客客气气不敢慢怠，时间一长，反倒不于仕途太过留意。
顾长白（魔坤）唇角微翘：“此人字为‘时飞’，自然有相时而飞的能耐，你且瞧着，用不三年两载，做个堂官未为难事！”
“嗯？”琴思月（龙汐）疑道，“南府有这能耐？”
“二叔和峰大哥的门路。”琴思弦是顾长白（魔坤）荐给老南安郡王徒昌的，可徒昌两年前就伺候祖宗去了，袭爵的儿子到如今还没出孝呢，能使什么劲儿？顾正、顾峰也喜欢琴思弦，去岁想主持着叫他认宗，要不是顾敬没点头，顾长白（魔坤）这会子就得多个族兄出来。
“认宗” 的事儿虽然没成，琴思弦跟宁荣两府倒是更加亲近，攀上这等靠山五年升两品实在算不得什么。
林如海早年与琴思弦打过交道，两下休沐时私下告诫内侄儿：“顾化豺蛇狼顾之相，今见顾府势大，甘以子侄礼匍匐；翌日倘有危难，必为落井下石之徒，勿将机密托付要紧。”
顾长白（魔坤）笑道：“我为虎，彼为狼，虎壮之日，驱狼以搏兔，虎将暮，屠狼引为己食，岂甘静待病弱，入于狼腹？”
林海微微点头：“凭你的手段再不会有疏漏的。”
姑侄二人正说话，顾定进内传道：“大爷，兵部来人求见。”
“叫！”顾长白（魔坤）吩咐，“请姑夫里间用茶。”
过不片刻，顾定引了一个极为眼生的壮汉进来，见着顾长白（魔坤）慌忙行礼：“下官委署步军校王天佑参见尚书大人。”
“步军校？”顾长白（魔坤）眉头微皱：“部里有要紧事？怎么不是书吏过来？”
王天佑不敢起身：“下官此来非为公务，原是特意向尚书大人请安的，只因位卑官小难以如愿，故借下属之名诓于门吏，实为大罪。”
顾长白（魔坤）上下打量一眼：“你要见我，就该规规矩矩进了拜帖，岂能假公名行私事？”
王天佑道明苦衷：“大人，下官区区六品小吏，若待回贴，纵过十年也是不能的。”
“起来说话。”顾长白（魔坤）点点头，“你既费尽心思见我，必是有所告求的，且讲来与我听一听。”
“不敢——不敢——”王天佑起身赔笑，“上禀大人，下官为大同府人士，祖父有幸，也曾为宁荣二公牵马坠蹬，后得荣国老公爷栽培，予了正千户的职司，下官新近入京，有福于兵部候缺儿，专程拜谒大人，一是属员应尽之礼，二则拜谢府上提拔恩情！还望大人笑纳！”
顾定接过王天佑捧着的帖子递给自家主子，顾长白（魔坤）开封一看，里头原来是五千两银票。
顾长白（魔坤）淡淡地说：“既是世交，又为同僚，孙大人何需多礼。”
王天佑忙道：“大人明察，下官虽是粗人，也知道tianchao律法，些许心意权为报答老公爷救命高义，再不敢妄生他念。”
“袍泽之情，原该有个照应。”顾长白（魔坤）微微含笑，“令祖既与老公爷有交，算起来孙大人也是我的长辈了——”
“尚书大人折煞下官！”王天佑大为局促，“下官的祖父有幸拜在老公爷门下，与先公爷论辈已然失礼，何敢僭越及此？如蒙大人不弃，唤一声世侄也属抬举下官——”
“既是这般，世兄的心意我就愧领了。”顾长白（魔坤）端茶送客，“今儿个不便，明天到部里再找世兄叙话。”
“不敢——不敢——”王天佑万分欣喜，“下官告退。”
待其离开，顾长白（魔坤）招手吩咐顾定，“找个人跟他一路，看看是怎样的品性。”
顾定会意：“奴才这就去办。”
林海笑着出来：“神龙将军府门人鱼龙混杂，难为你当得起家。”
顾长白（魔坤）苦笑：“祖父曾说，权谋之术的要义为‘明亲君子于前，暗役小人在私’但凡有法子，侄儿会去敷衍他们？”
林海调侃道：“五千两的孝敬，也算是大手笔了。”
顾定安排好了眼线回来，顾长白（魔坤）顺手将银票丢给她：“你奶奶在太太屋里，拿去让她开销。”
说来算巧，因顾伊说起许多贵妇托她探听玫珺的亲事，张夫人不免欣慰“孩子们都已长成”，遂与长媳商议：“额外拿些光鲜料子给她裁衣裳，再打几样时兴的首饰，节下串门妆扮体面才好。”
话音未落，春兰接着顾定送的银票进来，因笑道：“方有外客送了炭供，大爷叫奶奶酌情花用。”
琴思月（龙汐）展开瞧了一眼，因笑道：“果然是母子连心，他就会替太太分忧解难。”即命春兰，“这注银子不必进账，去银库兑了散的，拿四千两给大姑娘、二姑娘置办年节的头面衣裳，余下一千，倾了金银锞子，额外让姐儿俩赏人用。
顾伊咂舌不已：“有福的才做顾家姑娘，尽遇着行止大方的嫂子，多少公侯小姐为着是庶出竟被三五千银子打发的，更别说专门拿来置办首饰了。”
琴思月（龙汐）笑道：“上行下效，太太划了道在前面，我这做儿媳的正该‘萧规曹随’。”
“子孝不如媳孝。”张夫人出自书香门第，虽说早年的嫁妆多了黄氏八抬，拼起价值却逊色不少，她的福气更在子女争气，单顾长白（魔坤）夫妻往日孝敬的也够她风光体面陪送玫珺出阁，是以全然不像黄家姑侄那般看重黄白之物。
听到消息的黄氏几乎要捏断佛珠：“府里还没分家，所有进益都该送往官中才是，如今倒拿官中的钱赚买贤惠名声，给瑾丫头还罢，玫丫头是姨娘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