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晦暗不明,手机的照亮范围有限,台风似乎越来越猖狂,刮倒树枝和没能固定好又老化的电线杆,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可怕声响。
本来洛悬为了扶住宁一卿,就已经碰过女人软.嫩纤细的腰肢了,但这一刻她被女人柔若无骨的手指牵着,缠着,无法果断离开。因为水汽迷弥漫的缘故,缺氧的情况开始变得严重,这么靠近的距离,如同一种久违的相逢,恍若落花与流水,飞鸟与鱼,黑夜与太阳。
她的思绪开始天马行空起来,左手手腕的伤口幸亏不会流血,不然落在地上多难看。这套奶味的洗护用品,好像没有以前宁一卿用的那款好闻。
这里也太热了。
被牵住的那只手,像被包裹在云朵里,那种湿润的、绵软的地方,总是谄媚地紧缩着不让她离开,再不舍地挽留,最后又落得红肿不堪的境地。
察觉到洛悬的走神,宁一卿更为放肆地捏住Alpha线条流畅优美的下巴,迫使迷茫状态的洛悬低下头。
“是不是能看得很清楚?”
青色的樱桃枝,曼妙联丽地烙印在女人腰侧,水墨艳色一路蜿蜒而下,明艳花枝于腿心右上方三寸,勾勒出一颗鲜红的樱桃,宛如承.欢雨露的白釉瓷瓶,不小心染了潮红气息。
樱桃藤蔓仿佛被恩泽到湿.透,随风无力摇曳,贪婪地渴求浇灌。
“我纹樱桃的时候,在想是我的更甜,还是你的。”
“我尝过你的樱桃味,所以……"女人踮起脚,附着洛悬的肩,气.喘着继续问,“你要不要尝尝我的。”
手心发烫的触感终于让洛悬回神,她紧急把视线从女人腿心旁的花枝与果实那儿移开,不期撞上宁一卿迷离和眷恋的眼神。这种迷离和眷恋很古怪,女人好像完全不清醒,又好像情愿不清醒。
洛悬知道宁一卿很美,只是美得无人敢近,此刻女人的情yu游走在天真与妩媚之间,一举一动全凭本能。
女人那双冷淡深沉的眼睛,透着迷醉,透着迷离,透着名为毫无保留的东西。
浴室静谧了一息,寂静中仿佛夹杂着被搅动而出的水声,有什么紧致得不像话,直到彻底沦为一片漆黑。粉色的地方充分润泽,变为妖异的深红,迫不及待地想要另一人的造访。
手机摔掉在浴室的后果,就是进水。这种简陋的
浴室,排水很慢,洛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手机捞出来,放在客厅的桌上擦干。
因为停电也没办法用吹风机吹干,所以洛悬只能把小手机立起来,再点燃两根翻箱倒柜找到的白色蜡烛,用来照明。
桌上的三菜一汤还是热的,迟疑许久,她拿起筷子,表面上非常镇定地说:“可以吃饭了,只是家常菜,你吃不惯就少吃一点,或者直接回去吃。”
把每个菜和汤都尝过一遍,宁一卿唇瓣弯弯,眸光潋滟地朝洛悬笑,"小悬现在好厉害,做的菜都好好吃。如果我吃得惯,可以一直吃吗?"
烛火摇曳,洛悬金绿色的眼瞳里闪动着隐忍的光,她半阖眼眸说:“不可以,回你自己的家吃。”
“好,”宁一卿斟酌而慎重,盈满水色的唇微弯,“我都听你的,可是……”
"没有可是,你洗完澡不累吗?"洛悬脸颊上飞速出现一抹红,实在是面前穿着高中生校服,又听话的宁一卿看上去太乖了,好像自己在欺负她一样。
怪里怪气。
"你刚才抱着我,又不肯让我累,我现在当然不会累啊。"
“……”明白宁一卿是指自己在最后关头忍住的行为,洛悬此刻无比庆幸摔到进水的手机,让她不受女色影响。
“宁一卿,你以前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没规没矩的。”
话一出口,洛悬忽然又想起那天,宁一卿哭着喘息,说她什么也不要,不要规矩,不要原则。原来这也是没规没矩的一环,洛悬习惯性伸手,又想把手机捞过来,想放个动画片缓解自己的尴尬。但是手机进水坏了,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战略性防御。
"所以,刺青,你满意吗?"宁一卿顺手解开白色干发帽,湿润的长发娓娓垂在锁骨间,面容素白如玉,氤着水雾好似水墨画般朦胧但皎洁的月。
女人现在穿的是洛悬高中的夏季校服。
虽然只是十几岁高中生的衣服,但Alpha的身量高,发育的也比Omega早,所以校服对宁一卿来说稍微有点长。
宽宽大大的衣摆,恰好落在女人细白娇嫩的大腿根,半遮不遮。
洛悬刚吃好饭,把筷子放好,就又碰掉了地上,好不容易排除的杂念,又被宁一卿
一句话勾起。
仿佛一度回到了浴室里温度攀升的相贴中,洛悬表面的从容也被打破。
那种莫名的栩栩如生、活色生香,勾得她差点儿入魔似的想要将其捻起。
所以,她察觉到自己的昏聩时,如梦初醒匆匆从浴室跑出来,找到强效抑制贴贴上,又喝了好几杯冰水,勉强压住涌动的心绪。结果现在又快前功尽弃。
“我觉得,”洛悬以一种专业品鉴师的姿态开口,眉眼严肃认真,“给你刺青的人手艺不太好,图案不是很写实,樱桃的叶子画歪了,而且樱桃为什么会有边角。"
宁一卿若有所思地点头,红唇微弯,"小悬,其实因为是我自己纹的,所以有边角的樱桃是星星。"
"你自己怎么纹在……这种地方,”洛悬理直气壮,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难度太大了吧。"
宁一卿突然从桌子对面起身,跪在了沙发上,洛悬立刻略感紧张地往边上移了移。
“镜子,”女人眼眸幽暗,似嗔似怨地睨了洛悬一眼。
“轰”地一下,洛悬听见自己耳鸣的声音,心口升起一种若有若无的痒,她一向想象力丰富,构图技巧优秀。寥寥几句话,便具象出对着镜子刺青需要的几样元素。
细白莹润的长指,禁欲冷淡的金丝边眼镜,明镜里的清光,和猫叫似的痛呼,渐渐将一抹翠色藤蔓与嫣红圆润绘制于锦缎般白皙的肌肤表面。
"小悬,如果你嫌不好看的话,你也可以帮我重新纹在你喜欢的位置上。"
“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位置?”
宁一卿放下瓷勺,高挺鼻梁上的金丝镜片在摇曳的烛火下,漾着幽冷暖.昧的光泽,宛若粉.嫩舌.尖欲化不化的冰块,被光线纠缠玩弄,呼吸迷离。
“可是每次我的左边都会更疼,肿得比右边要久很多。”
一张禁欲清冷的美人面,哀婉缠绵地诉说两人曾有过的性.事,三分勾.引诱惑,余下七分竟生出美人低泣般的凄美动人。好像自己成了什么负心者,将美人折腾玩弄到一塌糊涂的凌乱,就决绝离开。“宁一卿,佛家要你戒色,你现在是在犯戒,你不怕佛祖怪罪吗?”
岂料,宁一卿俯身而下,乌眸妖冶晦暗,薄薄校服几乎遮不住女人细腻莹润的腰窝与那
一抹青色的樱桃藤枝。“小悬,佛珠都碎了,佛祖早就罚了我的罪。”
“佛祖管不了你,”洛悬言语混乱,病急乱投医似的说,“可以找专业的刺青师,肯定比我的手艺好。”“可是别人的信息素味道都很难闻,一点点我受不了。”
“你可以找beta,"洛悬黑沉着一张脸,有风吹进来,女人的校服下摆轻轻飘荡,粉色樱桃若隐若现,“等等等,宁一卿,为什么不穿裤子?
女人眉心轻折,略微委屈地说:"你捡手机的时候,把校服裤子弄掉打湿了。"
洛悬顿住半晌,无可奈何,“我去给你找长裤。”
找好一条十分保守的长裤给宁一卿,两人沉默不语地吃完饭,洛悬看见越来越黑沉的天气,认命般地对宁一卿说:"家里有两间卧室,你住主卧,我睡我的房间,明天雨小了的话,我们就离开。"
一大一小两个卧室,都在南边,是子母嵌的格局,小的那间杂物室改成的卧室在里面,主卧在外面,共享同一扇到客厅的门。洛悬领着宁一卿到主卧,打开床上的蚊帐,“床单和被褥都是我前两天换的,很干净,你应该能睡着。”
"好,"宁一卿悄悄捏着洛悬的衣角,烛火跳动,她的脸上有一种清冷的温柔。
将两根蜡烛都放在主卧的桌柜上点燃,两人互道晚安,在有点闷热的台风天里,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各自躺下睡觉。
屋里静谧安宁,屋外风急天黑,仿佛涌着巨浪的大海边,晦暗的光线中,宁一卿因为夜盲的症状,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然而行立坐卧仍是平常不变的定速,有种毫不松懈的规则感,风骨极美。
只是今夜似乎来到另一个世界——没有权势威压,没有繁忙公务,没有数不清的责任与义务。像是终于开始做起不曾一日幻想过的美梦。
翻来覆去,洛悬好不容易在自己的卧室睡着,就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夹杂着女人小声的尖叫,以及铝合金门撞在旧墙皮上的巨响,像是有人慌不择路夺门而逃。
凌晨惊天动地的动静中,宁一卿第一次失态地求救:“小悬,快来。”
从浅眠中醒来的身体条件反射地推开那一扇小小的木门,洛悬冲进去看见宁一卿扶着门崩溃到要哭不哭的模样,"怎么了?""有虫
,好像是蝉,还会飞。"
洛悬顺着宁一卿的视线看过去,陈旧的蚊帐边上趴着一只——见鬼的蝉——她随手拿起墙边垒着的一块红砖,眼疾手快地招呼上去。
微弱的烛光下,宁一卿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黑糊糊的椭圆形不明生物,她不太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被一只蝉吓到尖叫非常得尴尬,
"小悬,蝉怎么会跑进家里来。"
洛悬轻轻瞥了一眼双眼绯红、手指发抖的宁一卿,淡定地说:“是蟑螂。”
宁一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大这么壮,还会飞的蟑螂。
见宁一卿这副不相信的样子,洛悬就十分清楚这个没怎么来过南边的人,应该没见过这么大的蟑螂。
"南方蟑螂个头比较大,也真的会飞,台风天就更躁动了。"
"小悬,"宁一卿这时已经顾不上什么仪态不仪态,直接整个人贴在洛悬背后,音色哑哑地说,“我害怕。”
洛悬怜悯地拍拍宁一卿的手,发现女人浑身冰凉,冷静地说:“你先在这儿,我去拿开水再烫一下这只蟑螂,免得它装死。”
她走到厨房拿水壶,一回身才发现宁一卿跌跌撞撞跟着自己,往日凌厉剔透的眼眸缀着惶然迷惘,瓷白的大腿上流下蜿蜒的血色痕迹。
应该是刚才撞到门上弄出的伤口。她心里轻轻叹息,拉过茫然无措又看不清路的女人,“你在沙发上坐着等我。”刚要走开,小拇指又被女人勾住,洛悬本来要直接甩开,但见宁一卿眸光凌乱看不清的样子,到底是心软了半截。
“我一分钟就回来了。”
“那你要快一点。”
进卧室里飞快打扫干净,洛悬找出放在这里的纱布和酒精,再度回到客厅来。那两只用来照明的白蜡烛已经快燃到尽头,浅浅光影下,女人眼波荡漾,目光温软得不可思议。
"把腿分开点,我给你消毒伤口。"洛悬不太自然地蹲在宁一卿身侧,莹润烛光落在纤长眼睫上,勾勒出小团扇般的漂亮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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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悬,怎么了吗?"宁—卿犹豫地伸手想要扶住洛悬的肩。声线里偏偏还带着不自知的哑。
雨水从屋檐滴落成串,滴答滴答的声音交织绵密,形成一串安宁悦耳的白噪音,营造出温暖潮湿的氛围。灿烈如金的长发,落进纤薄白嫩的锁骨,模糊了她周身的冷淡,美艳不可方物。女人的身体太过瘦弱窈窕,洛悬轻易就能握住,“你别再动了……酒精肯定比较疼。但伤口不大,擦一下就好了。”
"疼,"女人吃疼地俯下身,细细弱弱的尾音破碎,让那张清冷贵气的脸染了一寸寸入骨的媚色,一团雪腻的沟壑轻晃,恍若皎皎清月,坠下,沉沦,混上几缕荼靡的情.色喘息。
薄红藤蔓如同烙印于冷白肌肤上的火焰,随着呼吸跳荡着诱人深入的糜艳。不知道是玲珑剔透的肌肤更白,还是那枝桠更可口。
洛悬觉得有点渴。
迅速用棉签蘸上酒精,消毒伤口。
"小悬,"女人呼吸轻曼,嗓音缠绵如丝,孤不可摘的清月,染上尘世欲望,愈发摄人心魄,
"太疼了?"
"不,不是,”宁一卿凭心放肆地看着洛悬,轻声说,“是太开心。"
洛悬心有所感地抬头,女人仍旧肃穆着一张贵不可言的脸,认真凝视着自己,看上去从容自持,甚至因为疼痛而更添脆弱与纤细感,却莫名生出凌厉偏执的气息。
她立马低下头:"注意伤口不要碰水,饮食清淡……算了,你回去家庭医生也会告诉你。"
“你要去做什么?”宁一卿看见洛悬收拾好医药箱,突然换衣服好像准备出门的样子。"刚想起来这儿有我备用的手机,就是没电了,现在快天亮了,外面那家咖啡馆的店员有充电宝,我去那儿充个电。""我也要去,你等等我。"
洛悬有点无语,要不要这么黏人精,“你腿上有伤,走那么多路?”“可是我一个人在家的话,怕黑,看不清,还有……蟑螂。”
洛悬:"……"
还真是。
那家24小时咖啡店立在对岸很高的位置,远远看上去的确很像悬崖边上的小木屋,不远处有绿荫蓬勃的水
滩,荒无人烟,在小雨淅沥的夜色下,显得更加空旷,应该只会有飞鸟经过。
临风的那一面做了一长栏木制的开放吧台,因为台风暂时停息的缘故,就又打开了拼接式的落地窗,供客人休息聊天。洛悬推开门进去,吧台清瘦的小Alpha正昏昏欲睡地打盹儿,听见推门时风铃叮当响,头还没抬就说:"自己看要喝什么,台风天咖啡豆品种不齐全,尽请见谅——诶,洛悬,又来喝咖啡?""嗯,你老板不在,这么偷懒小心被扣工资。"
清瘦Alpha拧着围裙擦擦手,一边闲适地走出来,“最近你来得挺频繁,准备回这边长住?”"不,晚上就走,借你这儿给手机充个电。"
"这位是……"他觑了眼穿着高中生校服的宁一卿,手脚忽然不知道怎么摆。
洛悬一下就想到那些追在宁一卿身后的男男女女,甭管多精英多有才,宴会上和宁一卿攀谈不了两句,要不就结巴要不就只会傻笑。
“我……朋友,晚上没睡好,带她来喝杯咖啡,”她回头看宁一卿,“想喝什么?”
宁一卿的目光从洛悬身上,微微移开一点。“跟你一样。”
"行吧,"洛悬朝Alpha说道,"两杯手冲。"
"好嘞,"清瘦Alpha刚要到吧台后面,又突然打开手机,熟练放出微信二维码,递到宁一卿面前,“那个……你好,台风天这么有缘,加个微信?"
宁一卿本能地蹙眉,稍稍靠近洛悬,眉眼霎地幽冷下来,语气十分不近人情地直接说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那又怎么样,已经在一起了?”
“可能吧,”宁一卿垂眸刻意放大自己不耐烦的模样,没睡好的模样过分苍白,薄薄眼皮下的青色血管明显,显出透明的易碎感。
"你上班的时候处理私事不太好,洛悬咳嗽一声,灯光下的侧脸漂亮锋利如明净的刀锋,“赶快去干活。"
“那你大晚上拐带高中生Omega就好了?”清瘦Alpha边走边嘀咕,一副不死心又不敢上前的样子,就没见过这么冰冷高傲的Omega。
洛悬走到落地窗边,瞟着宁一卿,月光莹莹如霜,跹跹落在女人柔顺光泽的金发间,仿佛瑰
丽的织锦绸缎,映照着贵不可言的微光。
她哪里知道宁一卿换上一件校服,再披散金色长发,乖乖巧巧地跟在自己后面,言听计从的样子,会那么像乖乖女,让那些“色.欲熏心”的Alpha这么昏头昏脑。
可这个看似乖巧听话的“高中生”,竟然会在四下无人之时,对镜刺青,一笔一笔纹出一颗鲜艳多汁的樱桃。
“我们什么时候可能会在一起了?”洛悬摒除杂念,故意质问道。
"你都看了我的刺青。"
“我那是因为停电,一时的看不清失去了控制,我根本没有要和你在一起。”本以为宁一卿会继续装乖,没想到女人是真的很乖巧地点头,软绵绵地说:“嗯,我听你的。”
在咖啡厅充了四十分钟的电,喝完咖啡后,两人又一起回家,此时已经到了早上八点,洛悬找出吐司和牛奶,又煎了两个鸡蛋,作为她和宁一卿的早餐。
“我看了天气预报,”吃完饭后,洛悬拉开陈旧的柜子,捞出一叠高中课本,“说再有几个小时,风雨减弱。”“好,”宁一卿心不在焉地回答,洛悬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女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书桌。"这些都是以前高中的课本,趁着没事我收拾一下。"
"你上课就在涂涂画画吗?"宁一卿眼眸亮晶晶的,乖巧地走到洛悬旁边,小心翼翼地翻开课本,有一种发现宝藏的喜悦。“嗯,我一个人坐嘛,有时候上课无聊就会画点七七八八的东西,”洛悬又搬出一叠白色的纸张来,看上去是试卷和科幻恐怖类的课外书。
"为什么一个人坐?不是应该有同桌的吗?"
"一开始有,后来我……我就只想一个人坐了,"洛悬避重就轻,没有多谈,女人也从善如流地不去追问。
默契如暗流涌动。
一叠叠课本和卷子摞在一起,扬起如微光的灰尘,直到一张粉色信封从厚厚的书页里掉下来,被宁一卿捡起。"这是别人给你的情书吗?"宁一卿不动声色地快速扫过信纸,实则心里醋意大炽。其实以洛悬的长相和气质,学生时代应该会有很多Omega暗恋吧,情书应该也收到手软。不知道为什么独独留下了这一封,是有过什么难以忘怀的记忆吗?
“什么?我看看……可能以前同
学给的吧?应该是我们一起补习物理的时候,同学偷偷塞的,”洛悬看了眼,发现宁一卿是从物理五三练习册里翻出来的。
宁一卿冷冰冰的面无表情,黑得纯粹的眼睛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信纸很薄,都不用展开就能看见:
[洛悬:展信佳,其实我喜欢你好久了,高一开学第一天我见到你的时候,就有一见钟情的感觉,但是我们的座位隔得好远,一直到高二我们才说上一句话。你不知道,每次上课时、一起做操时,一起补习,一起放学同路时,我的心跳呼吸都变得很快.…]
"你那个时候喜欢她吗?"女人语气微妙地提问,呼吸也忽快忽慢。
洛悬瞥了一眼宁一卿,觉得这人有点无聊,似笑非笑地没有回答,落在宁一卿眼中就有种默认了的感觉。宁一卿看见粉色信笺角落里的落款,不自觉念了两遍,神情幽远凝重,“何子嫣。”"怎么,你认识?"洛悬随口问道。
宁一卿记忆里浮现一个瘦瘦高高扎着马尾的Omega,对自己说“你要找洛悬?我帮你去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康霖的小雨又柔又轻,洛悬随手把情书放回物理五三练习本里,继续收拾起杂物来。
"你可以再去睡一会,"洛悬没有抬头,语气略显不耐烦,实在是宁一卿目光幽远地看着她,让人浑身不自在。"不去,我要在这儿,"女人抿唇,口吻更像是赌气。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幼稚斗气的味道,尤其当宁一卿故意撞了一下桌角后,这种感觉更甚。“做什么?”洛悬没好气地睨着宁一卿。
"想要你看着我,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想你青涩的校园初恋。"“我初恋是谁?”洛悬有点想笑,发现宁一卿这种高智冷淡的人,一旦胡搅蛮缠起来,智商直接降为零。
宁一卿的视线落在物理五三练习册上,她明知吃这种过期的老陈醋很不可理喻,可是她与生俱来的偏执和阴暗,让她不断滋生出更强的占有欲。
似乎看出了宁一卿的所思所想,洛悬又想笑又无语,"你是觉得我必须属于你?不管是从过去,还是到未来?"
宁一卿偏过头,高中蓝白色的校服衬得她又乖巧又执拗。
“宁一卿,你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个应该是我父亲的人,出轨我的小
姨,就因为他觉得我妈妈出去抛头露面,而我又是个天生有病,残缺的人,不像洛唯是个S级,"洛悬妖冶的眼瞳里带着嘲讽的笑意,"对的,S级,你不也很看重。洛唯从小就听话懂事,学习好,我三天两头就病怏怏地躺在医院病床上,你不知道爷爷奶奶是怎么说我的‘晦气的怪物,快抱走,别污染了我们洛家
的风水’。"
"小悬,你可以不告诉我,"宁一卿忽然温声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会让你很痛苦,你不用向我剖白。"
"没什么,"洛悬垂眸敛眉,笑容是宁一卿看不懂的释怀和从容,“是我想告诉你。"
“他们找人给我算命,就为了确定我是不是灾星,道士给我的批命是‘命悬一线,永远悬坠,堕落,否则过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洛唯是唯一,而我是多余。"
"你应该能猜到,我本来应该叫洛余,是妈妈后来偷偷给我改的,悬坠总还有希望,多余可能真的就应该消失。"
“不会的,不会消失,”宁一卿握紧了手,贵气疏冷的面容染上阴霾。
"后来我妈去世了,我回到洛家,看见那两个恩爱万分的人,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们也恨不得再把我丢进山里,但是不能,于是只好变着法骂我,说是我克死我妈,"洛悬颓唐桀骜地笑,“反正我本来也是一个没家,活该被人抛弃的人。"
洛悬自嘲地感叹:“也没什么,我不是个很好的人,或许天生的命就是被抛弃。”
宁一卿说的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星星是很善良的好孩子,不然不会在那个时候冲上来保护我。”
洛悬倏然抬头看着宁一卿,心底五味杂陈,这个女人明明记得一切,记得她们的相遇,记得小老虎木雕,却在那个时候故意说不记得,这和抛弃她又有什么区别。
“宁一卿,我宁愿你真的忘了。”洛悬深深地叹气,觉得自己的命运太过无常。
就好像你本来好好地找到一根木头,准备漂过河。突然,来了个人对你说,我带你过河,于是你丢了木头,还丢了自己。最后看见那个人和别人坐上船远走了,你还漂在水里,快要溺死了。她们的船撞断你的独木桥,然后扬长而去。
天光大亮,宁
一卿阖着眼,难过地说对不起,似乎没有别的可以辩驳。"所以,宁一卿,染发和刺青并不能让我回心转意。""嗯,小悬,"宁一卿眼眸半闭,语速优雅匀缓,“我知道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样无意义的事?”
女人慵懒地倚着沙发,金色长发散落,垂在软如脂玉的玉白腮边,泅出荧如碎星的光泽,让女人矜冷疏离的面容有种熔金似的暖意,眸光半遮半掩,嘴唇似启似闭,引人遐想。
“希望你能相信我,从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开始。”
洛悬听见自己心口轰隆响声,仿佛有轻羽拂过伤痕累累的心,有温暖在贴近。宁家这个家族,一向兄友弟恭长幼有序和睦恭谨,除了有点人情淡薄之外——但这也无可避免——几乎是投胎的最好去处。
宁家的人就是直接出生在罗马的,花团锦簇锦绣荣华,四周洋溢的都是美好与阳光,拥有缪斯与女神共同亲吻过的天赋与容貌,永远身处最好的世界。
她望向这个老破小的房子,周围环绕着灰色的云,被黯淡积水围绕着的一切,包括她自己,突然不明白自己和宁一卿相遇的意义是什么。
相遇都找不到意义,更别提相爱。这个念头如幽灵般浮现,无声无息盘踞在心灵上空。
“宁一卿,我是个不健康的人,不好的人,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堕落悬坠,是我人生的定数。”洛悬平静地陈述,薄唇泛着诡谲隐秘的鲜红。
洛悬的声音和面容好像突然变得遥远,摇曳的烛火快要熄灭,刚才那种贴近而温暖的感觉转瞬即逝。
她看不清洛悬垂下的脸,只感觉呼吸中猝然袭来钝痛。电话铃声响起,是夏之晚的,洛悬起身避开宁一卿接了电话。
“悬悬,你上一批星空与童稚的木雕,得到文物馆的大力赞赏,估计过几天会有记者在展览上对你进行采访,这次的采访对你很重要。
“还有你能不能回来陪我?”夏之晚低声问道。
洛悬挂掉电话,走回来,“我要走了。”
"外面还下着大雨。"
"晚晚一个人在家身体不舒服,我回去陪她。"
"那我呢?"宁一卿仰起头,眼眸湿润但倔强地与洛悬对视,“我
就一点都不重要吗?""你一个电话就会有人无数人为你鞍前马后。"
“可我不想要也不需要他们,我想要你。”
“宁一卿,你要不了我,道士批过我的命,锋芒毕露,寿数不永,”洛悬像个为命运做注脚的灵慧者,冷淡地看着宁—卿,“好了,我先走了,你让蓝秘书来接你吧。"
她穿过客厅,走得很快。
"小悬,不会的,宁一卿敛下心绪,云淡风轻地说,“没人能批你的命,我要你永远高悬。"
老旧的防盗门被风合上,震动撞得四周破损的墙皮摇摇欲坠,洛悬站在漆黑的楼道里,不知道有没有理解,有没有记住。下一刻,女人冲动地拉开门,"小悬,能不能别走,再陪我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