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锐啸声四起呼应,几条人影从山前山后路上岩上,一纵一跃的赶至,道袍长剑,正是那泰山六子。
玉皇顶上,六子被七杀耍弄,先给七杀逃走不说,还被气个半死,这口气如何忍得?早就换了钢剑追下山来。只是七杀未走正路,六子又不能跳崖追赶,沿山路追来,为防给七杀钻空子逃了,铺开好大一张网,走了不少冤枉路,这才落后了。这时终于赶上,仇人见面,还有什么好说的?李响把牙一咬,喝道:“叶杏、舒展,护着和尚你们先下山!”
泰山六子剑法惊人,这时候虽然没有了雷暴助威,天雷剑阵无法施展,李响等人也没有多少胜算,况且又刚捡了两个伤员,与其去拼,倒不如施展他们的逃功,先溜之大吉。舒展作战无力,叶杏终是女子,恐怕久战力怯,他俩人最适合护送那主仆二人下山。
怀恨不说话,早迈开大步急逃,舒展答应一声,追了上去。叶杏回过头来,叫道:“你们小心!”
李响两手拳掌相压,指节“咔咔”作响,笑道:“放心!”呼哨一声,已和常自在一起,迎上当先的三个道士。
这一番动手,又与玉皇顶上不同:七杀中少了三人迎战——舒展虽可忽略不计,怀恨叶杏却是两员大将——一上手就落了下风。可是这回七杀目标明确:我一不伤你,二不赢你,拖住你就是胜利。因此只是一步步且打且退。泰山山路狭窄,李响一干人撒赖占住山路,挡不住就退一退,挡得住就堵一会儿,一招一招全不受力,虽以六子之强,却也无法说胜就胜说过就过。
打着。走着。山路渐渐变得不对。
雨已经渐渐小了,可是石阶上的水却越来越厚,真的将山路变成了小河。那水方才还是两指深,不知不觉就已经没了脚面,眼看着过了脚踝,越流越急,竟让人都开始站不稳了。路边草丛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野兔狐狸惊惶失措的向山上跑去。
李响等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眼见泰山六子渐渐变了脸色,也知道情形不妙。又打了十招,忽然山上边发出一声响亮,似雷非雷,似炮非炮。泰山六子齐齐收剑,道:“不好!”
李响道:“为什么不好?”
他和人家自来熟,可道士们谁来理他?只见泰山六子一齐东张西望,四下里一瞧,这一带山势平缓,再往七杀背后一看,脸色都有点变了。那解卦道士喝道:“强攻!”但见剑气纵横,六子剑法一变,突然又向几人猛攻过来。
此前他们与七杀动手,李响等人志在消磨,只疲疲沓沓的且战且逃。可是这时候他们骤然强攻,七杀还来不及反应,骨子里你愈强我愈狠的别扭性格已不觉发作。便如强力去压弹簧,弹簧反弹也更强一般,也顾不上逃了,竟然就站稳了脚跟,一招一招的跟他们拼起来。
泰山六子本就想一鼓作气将他们逼走即可,哪知七杀如此的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们的剑法本来各有所长,这时为求速成,全在快、狠上加力,初时还能出其不意,后边却慢慢失去了本身的优势。又是越打越急,好端端的剑招渐渐不成章法,又斗二十余和,反而被七杀逼得向山上退了两步,终于气急败坏,一齐撤剑。
那解卦道人摆剑喝道:“走!”六个道人抽身便走。李响莫名其妙,叫道:“一会还回来么?”忽然觉得脚下不对劲,低下头来,只见山路上的流水不知什么时候已低了下去,道,“刚才还黄河长江似的,这么一会儿就干了?”蓦然间脚下猛地一震,唐璜忽的反应过来,抬头向山上一望,惊叫道:“山洪!”
几人抬头向山上望去,只见一道灰色银线自山上曲折刮下,所过之处石裂树崩。初时有些滑稽,仿佛那些破坏全然没有声音,不觉真实。可是紧接着,轰隆隆的咆哮声好像凭空出现,一出现就吼得震耳欲聋,正是大雨引发了山洪。
唐璜家在蜀中,群山环抱,山洪泥石流也曾经历过一两次,这时第一个反应过来,叫道:“快逃!”一嗓子吼完,忽觉自己似乎没有发声,原来山洪的巨吼终于将他的声音盖过了。这时李响等人也反应过来,一个个眼睛瞪得和嘴一样大,慌得转身便往山下跑。才跑两步,唐璜反应过来,猛地纵身一蹿,在背后出手,唐门“万树梨花”手法施展开来,倏忽间连扳四人的肩膀。李响几个还没回过神来,半边肩膀一歪,已给他拉住,回头一看,唐璜单手平举,指的却是路边,他们身侧的一块巨石。
那巨石便在众人身左七八步处。说是一块大石,实则看起来更像是山坡上一座突兀的小峰。嶙峋峥嵘,方圆几十步,底座与山体相连,最高处可达三丈以上,如同一艘巨船,正是这种紧要关头避难的最佳所在。唐璜拉住甄猛先往那巨石奔去。后边李响几个人也都是反应快的,马上明白过来,拔脚跟了过去。
历来山洪暴发,都是越向下越猛。山上涓流,汇成山下排天浊浪,源头潺水,崖下变成狂龙。若是心中害怕,一味望山下逃,便是飞毛腿,也快不过越来越快的落水。到那时山洪成势,你一个血肉之躯便是有通天彻底之能被赶上也只能是尸骨无存。李响等人从未遭遇这种天灾,一时紧张,本能地就想往远躲,急着望山下逃,本来是必死的局面,可是恰好眼前这块巨石突兀而起,这才救了他们的性命。
这时水声更响,“咔咔”声撕心裂肺。脚下的流水渐到膝盖,水下的石阶抖得把人都快颠起来了。山路上的流水不仅湍急,而且污浊,黏稠得几成泥浆。一边扯着几人的腿脚,一边滑溜溜的让人使不上力。好在剩下这五个人都有力气,几个起落来到大石前,手足并用,一起爬了上去。最后一个常自在还没到顶,猛然间巨石大震,山洪已经到了,“磅”的一声巨响,头排浪撞在岩体上。
常自在脚一抖,身子猛的向下坠去,急忙反手一攀,正待停下,忽然只觉脚下一股大力涌起,猛地将他向上掀去,连忙借势一个筋斗翻上。半空中回头看时,只见一排给巨岩激起的白浪,就在岩边一探头,缩回去了。这才明白,原来方才就是它将自己推了上来。洪水之威一至若斯,幸好方才自己落点较高,受了水花反击的好处;若是落得更低一点,先被洪水撞在腿上再给卷住,恐怕这时已经不得好死了。一颗心这才扑通扑通急跳起来。
山洪巨浪以龙头最险,盖因其来势突然,力气最大。这一股大水突如其来的撞来,直将这如船巨石撼得晃动不已。撞碎的水珠飞溅上来,如同密不透风的无头弩箭攒射,一瞬间将岩上众人打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好不容易停住时,细看护住头脸的手臂,皮肤都给打得赤红,毕守信的臂上还扎了一片炸碎的石片,这时直疼得嘶嘶吸气。
龙头过去,洪水虽然仍然凶险,但已趋平稳。巨石仍然颤动,但已不能让人脚下发虚了,李响战战兢兢来到边上,向下一望,只见洪水约停在了丈许高的位置,奔腾翻滚,滔滔訇訇,本是无知无觉的水流竟似幻化出一张张狰狞巨口,龇牙咧嘴的吐出一股令人欲呕的土腥气,吓得心也凉了,眼望山下,不知叶杏一行如何逃过这般大难。
他向山下望,唐璜却在向山上望。这时忽然惊叫道:“咦?”
只见上游上一人,一蹦一跳地向下游奔来,竟然就是那解卦道士。只见他高起轻落,两袖张开,仿佛一只灰鹤,一路行来,只在洪水中露出犄角的山石树梢上轻轻一点,便又离开。
唐璜赞道:“好蜻蜓点水。”
那道士继续向下,洪水中连落足之处都没了,只能勉强在水面上漂浮翻滚的枯枝上借力,再跳起来,又低又快,平着疾射。
毕守信赞道:“好燕子三抄水。”
那道士勉强停在一块狭长如牛背的石棱上,四下观望,只见远处一棵松树载浮载沉而来,深吸一口气,猛地跃去,只见空中腿影重重,整个人便如踏风狂走。
常自在赞道:“好八步赶蝉!”
那道士落在断松上,气已浊了,落脚一重,那松树向下一沉,随水的力量歪了,在洪水中一滚。那道士两脚扑通扑通的乱倒,一番摇摆,好不容易将松树摆正,头前脚后向下游驶来。
甄猛赞道:“好千斤坠!”
李响忽听“砰”的一声巨响,惊得回过头来,叫道:“谁?怎么了?”回头一看,却见解卦道士正似笑似哭的站在他的面前——原来那断树一路随波逐流,正撞在李响他们的这块巨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