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明蓁, 张柔嘉的笑容越发灿烂,一个劲地鼓动明蓁将铺子里最好的绣品拿来。
“陈夫人,你铺子里的这些物件甚是精美, 我看着实在是喜爱。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铺子都是有一两件的镇店之宝不轻易卖给外人的。如今我正想寻一件心仪之物进献给太后娘娘, 还请陈夫人帮帮我。”
明蓁自然是不为所动的,依旧拒绝了。
“县君说笑了, 我家铺子今日才刚开张,远不如京中的老字号有底蕴, 你说的镇店之宝更是无从谈起。此事,我怕是帮不到县君了。”
张柔嘉却根本不在意明蓁的拒绝,她只皱起眉疑惑道:“真的没有嘛?陈夫人,银子不是问题,我只是想找一件心仪的物件献给太后以表孝心的。或者没有绣品, 别的什么也行, 譬如这熏香?”
“县君真是说笑了, 太后娘娘身居宫中,所用的熏香自有宫中调配。我铺子里的这些, 哪里能随便呈到太后面前。”
明蓁在心中冷笑,这张家小姐怕是真的以为她从乡下来, 便对宫中之事一无所知了吧, 竟会这样糊弄与她。
若她是个眼皮浅的, 一心只想着将铺子在京城开出名堂来, 怕是要上赶着结交这位张小姐了吧。
张柔嘉确实是这般想的, 她自小受尽宠爱,京中的贵女对她无不追捧, 但凡她说要到太后姑祖母或是皇后姑母面前说一句好话, 这些人都会感激涕零, 待她殷勤备至的。
谁曾想,今日明蓁竟这般三番四次的拒绝她,这不由让她还有些恼。
“陈夫人百般推托是为了什么?可不可以进献太后我心中自有主意,陈夫人只管拿出来给我看上一看。”
虽然不明白张柔嘉为何非要坚持要这家铺子里的东西进献太后,但她开了口,随她一起来的叶家小姐也忙上前帮腔。
“陈夫人,咱们太后娘娘可是十分宠爱县君的,若是你铺子里的东西被县君看上呈到太后面前,那便是你的运气了。”
“陈夫人,我们县君心地善良,是想帮着你的铺子在京中立足才给你出了这么好的一个主意,你可不要错过了。”
“是啊,陈夫人,你就将你们铺子里最名贵、最精致的物件拿出来,让咱们县君挑一挑……”
其他几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明蓁只含笑听着。
“县君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这铺子新开张,正是要在京城积聚人气之时,若是有那巧夺天工、精妙绝伦的物件定会摆在铺子里供大家品鉴,又怎会偷偷藏起来?”
张柔嘉被问得哑口无言,愣了片刻,便是一脸的委屈模样。
“陈夫人是怪我多事吗?我真的没有旁的心思,是喜欢陈夫人铺子里的东西,才想着要进献给太后娘娘看看的……”
陪着她出门的几名女子自是看不得张柔嘉受委屈,此时,也立刻声讨起明蓁来。
“陈夫人真是好笑,我们县君想要帮你,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能怪她呢?”
叶家那位名为雪宁的小姐更是愤怒,一开口就无比刻薄。
“柔嘉你不要生气,这样的人就是不识抬举。回头告诉张大人,让他惩治了武状元为你讨个说法便是。”
铺子里不少正在挑选的女客已经被吸引过来,她们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着,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不少人是认识张柔嘉的,知道她平日里甚是张扬,今日这位武状元夫人得罪了她,怕是要连累自己夫君了。
明蓁眼神一冷,目光扫过这位叶家小姐。
“叶小姐好大的口气,我竟不知我夫君犯了何事要被张大人处置?仅仅是张小姐未曾在我的铺子里买到心仪的物件,我夫君这个皇上亲封的武状元便要被张大人问罪吗?”
“不是,不是的……”
张柔嘉急了,她气得瞪了叶雪宁一眼,心中恼怒不已。她便是再天真,也知道话这么说是不对的。
“陈夫人,我祖父怎么可能会随意惩治武状元呢。祖父虽然身为首辅,但一心为朝廷做事,从不徇私,对朝中的同僚更是惜才,怎会随意打压。”
苏氏和周氏几人在一旁原本并不担忧,她们都相信这样的场面明蓁足能够应付的来,况且,张柔嘉她们几个只是小娘子,苏氏和周氏也不好与她们一般见识。
可是听着叶家小姐如此猖狂,苏氏忍不住也皱起眉来。
张家人的气焰一向嚣张,兵部侍郎叶大人更是唯张家马首是瞻,得罪他们对明蓁并没有什么好处。
只是不知明蓁怎会这么大的火气,像是不准备息事宁人一般。
明蓁还真没打算就这般算了,“县君,张大人位高权重,我夫君不过是金吾卫的一名五品小官,自是得罪不起。今日我铺子开张,县君能来光顾,我本是欢迎的。只是不知县君为何要处处为难与我?我年前腊月刚刚入京,莫非往日曾得罪过县君?”
张柔嘉愣住了,铺子里的人不知是何故,可是她却听出了明蓁的意思。
年前她在来京的路上遇到逃犯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当时她也是受了那逃犯的胁迫,才帮着他从驿馆逃脱出来的。
他爹说此事事关她的名节,自是要隐瞒下来。还为了她去求了皇上。此时明蓁提起腊月入京之事,定是故意的,想要以此来威胁她。若是那样的话,她定是要去宫里找太后或是皇后姑姑做主的。
“陈夫人说的哪里话,你我从未见过,你又怎会得罪我。况且,我只是好心想要将夫人铺子里的物件进献给太后,何曾为难与你?”
张柔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话,她倒要看看明蓁还有什么话说。
“县君这么说便是在哄我了,太后寿辰后日便至,县君难道还未曾为太后准备好贺礼,还需到我这一个刚刚开张的铺子里来挑选吗?”
“我……”张柔嘉哑口无言,结结巴巴的辩解道:“我孝敬太后娘娘,当然想要多多准备一些。”
“县君孝心可嘉,自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我已经和县君说过了,我们铺子里的物件太过寻常,实在是配不上太后娘娘的尊贵,县君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呢?”
张柔嘉无话可说,心中甚是委屈。她原本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的,只是想让明蓁知道,她身为张家的小姐,得宫中太后娘娘的宠爱,只需要她开口说一句话,便可以让她的铺子在京中扬名。
明蓁若是识趣,应该竭力与她交好,来巴结她才是。
谁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想,如今,竟是被明蓁说的她无理取闹,很蠢似的。
张柔嘉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也就不再忍了,气得转身便走。
“陈夫人既是不领情,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张柔嘉一走,和她一同来的另几位小姐也忙着一起出门去了。很快,铺子里又同刚才一样恢复了热闹。
苏氏这才和周氏一起上前,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位柔嘉县君是张家长房唯一的一位小姐,张大人爱若明珠,甚是护短。那位叶家二小姐有句话说的对,怕是张家真的会为难你家夫君。”
“舅母难道没有看出来,这位县君,今日便是冲着我来的。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今日之事怕也不会善了!”
苏氏皱眉也有些奇怪,“是啊,这位县君今日甚是奇怪,按你所说,你们二人又没有过节,她何故来此示威呀?”
明蓁笑笑并没有回舅母的话,虽则她不喜这位张小姐,但到底是位未出阁的女子,明蓁总不好毁她的闺誉。
况且,她可以感受到张柔嘉对她的敌意和轻视,怕还是因为陈霖淮的缘故。
这反倒让她无法生气了,因为她知道陈霖淮对张家人深恶痛绝,根本不会想同张家人有什么牵扯。她也不会愿意让自己夫君的名字和别的女人提在一起。
“舅母放心吧,想来经此一回,这位柔嘉县君不会再来我的铺子里寻烦恼了。”
明蓁对着张柔嘉丝毫不留情面,也是不想继续被她缠上。
可惜的是,明蓁没有料到,张柔嘉从铺子里离开并未死心。不过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发了一通火,便立誓一定要将明蓁比下去。
两日后,便是张太后的六十寿辰。一时之间,举国同庆,京中内外,到处华灯高挂,甚至城中百姓都要焚香叩首为太后贺寿。
为了庆贺此次张太后的寿辰,朝中自去年便开始准备。先是在京郊耗资数百万两白银为太后修建了一座祈福所用的皇家庙宇。宫中也大肆翻新太后所居的寿安宫,所耗银钱更是多不胜数。
到了太后寿辰正日子之时,皇上下旨,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女眷都需入宫为太后贺寿。明蓁怀有身孕,宫中那一套繁琐的贺寿礼节下来,自然是吃不消的。
陈霖淮便提前替她向宫中告罪,请了假并不需入宫。
陈霖淮身为金吾卫镇抚,却是闲不住的,宫中开宴,金吾卫有守护皇城之责,更是不能轻易松懈。
将明蓁一人留在家中,陈霖淮甚是不放心,明蓁只得安慰他。
“夫君放心吧,家中还有桂香和春雨等人陪我,不会有事的。”
“你如今怀着身子,我在金吾卫当值还时常不在家中,真是辛苦你了!”
“你怎会这般说?”明蓁并不以为意,“夫君难道还能日日守着我,寸步不离不成?”
陈霖淮想了想,“这样也不是不可以,若是我还只是一个乡间的小少爷,家中有些田产,衣食无忧,便不需奔波,日日守着娘子。”
“扑哧……”明蓁笑出声来,“那好,等到将来,我们便离京回台县继续过那般的神仙小日子。只怕到时,夫君又会觉得无趣了。”
“怎么会呢?”只要有明蓁在他的身边,陈霖淮永远也不会觉得无趣。可惜的是,他此时身负血海深仇还便要连累明蓁陪他在京中经历这些风波,想要那般清闲自在是不可能的了。
见他神色暗淡,明蓁便知他心中所想。
“夫君是不是又在想,你连累我吃苦了之类的事。若是这样的话,我真的生气了。”
陈霖淮微楞,随即便笑开了。
“还是娘子最了解我,不过,经过娘子的提醒,我已经想开了。总之这辈子无论是富贵还是落魄,我都要同娘子一起的。”
陈霖淮吩咐春雨等人照顾好明蓁,将家中事务都安排妥当,这才出门去。
今日宫中开宴,进出宫门的官员女眷都要仔细查验,不能出一点纰漏。陈霖淮安排好手下的侍卫,又带人围着宫墙巡视。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就在陈霖淮和它将要错身而过之时,马车的车帘突然掀开,张柔嘉从车厢内探出头来。
“陈将军请留步!”
陈霖淮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开口厉声呵斥车夫。
“今日宫中为太后贺寿,往来车马过多,不可在宫墙外停留,速速离开,去东华门排队查验入宫。”
他的声音冷硬,让车夫不由一寒,忙要打马离开。
张柔嘉急坏了,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在这里会遇到陈霖淮,自然是想抓紧机会和他说上两句,便在冲动之下叫住了他。
谁知陈霖淮根本就不理她,这让张柔嘉大为受伤。
“陈将军,你不记得我了吗?那日的救命之恩,我一直记在心里的。”
听她这么说,陈霖淮才回过头来,只是那眼中的神情毫无任何异样,依旧是平静无波。
“小姐定是记错了,我从未救过你。”
只扔下这句话,陈霖淮便继续带着士兵巡视去了,根本就不理会身后欲哭无泪的张柔嘉。
陈霖淮在宫中值守了一整日,直到第二日天明时分才得以返回家中。
明蓁这一夜睡得也不安稳,为了给太后贺寿,皇城中烟花爆竹齐鸣,直是比除夕之夜还要热闹。
京中百姓也出门来凑热闹,整个京城吵闹纷繁,明蓁在家中自然能听到动静,怎么也无法安睡。
陈霖淮回了家,明蓁便起身同他一起用早食,顺便问起太后寿辰时的状况。
“皇上是天下皆知的大孝子,对太后自然是尊敬的。为了此次太后寿宴,宫中处处装点一新,不惜耗费银子也要讨太后欢心。既是这样,皇子大臣们自是也不敢怠慢,光是奇珍异宝都不知进献了多少。”
明蓁叹了口气,“那日我爹还正说呢,今年春雨至今未曾落下,米粮怕是要绝收。如今国库无银子,若是遇到灾荒,朝廷怕是连救灾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就是这般,太后过个寿辰还是如此奢靡无度。”
陈霖淮跟着冷笑:“那个老妖婆哪里会管这些,她只顾自己的风光和美誉。据说今日寿宴之上,四皇子特意为她做了一首赋,通篇都是夸赞之语,听得太后心花怒发,甚至当场便赏了四皇子。”
“哦?”明蓁 听了甚是觉得有趣。
“也不知是一首怎样的赋,可惜我昨天未曾去宫中,竟不能听到了。”
“放心吧,我听闻太后命人抄了不少份,要将四皇子对她的赞誉传扬天下。”
“竟还能这般?”
明蓁真的是想不到,“那此次,四皇子在太后心中的地位怕是要有变化了。”
陈霖淮摇了摇头,“怕是也未必,四皇子身上没有张家的血脉,张太后不会改变立场的。”
这些事,并不是他们如今能左右的。
次日,果真如同陈霖淮所说,四皇子所做的那首赋传遍了京城。明蓁也命人抄了一份细细品读。
果然,通篇华丽,辞藻优美,对太后这一生极尽赞誉。
明蓁还真不知四皇子居然有如此才气,竟能做出这样的好文章来。
谁知,很快明蓁便知道事情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