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决已经养成在工作中抽空看手机的坏习惯。
“叮咚”一声,陶与尧的短信发进来。
站在LED屏前讲PPT的部门经理话都不敢说了。“继续。”雁决先喝了口热茶,拿起手机。
下一秒,他那一口茶将咽不咽下地在嗓子里停留了一瞬,继而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一部分水渍顺着嘴角留下来。
助理李非眼疾手快地把手帕递到雁决手里,后者把手帕压在嘴角,很快调整好状态。部门经理战战兢兢:"雁总,还……还继续吗?"
雁决丝毫没有自己的人设已经崩了的自觉,整理了下西装,正襟危坐, "继续说。"等到会议结束,他身上的水渍已经干了。
"今天还有哪些工作内容?"雁决问李非。
李非一听,非常上道地说,“还有一个会,不过不那么紧急,可以安排在明天下午三点,您这个点正好有空,至于那些文字资料,我给您邮箱发一份,您可以在家里处理。"
雁决“嗯”了声,起身下班,"你也早点下班。"
李非嘴上说“是”,心里却说:您都回家了,我也下班的话,其他部门来办公室找人谁应付?雁决走到办公室门口,忽而又想到什么,转过身问,“李非,你结婚了没有?”李非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了:“没有。”
“你有女朋友吗?”
以李非对自家老板的了解,他这时已经察觉出些眉目来了:“没有。”“男朋友呢?”雁决又问。
丰厚的工资已经无法使李非用微笑面对他的上司了,他板着一张脸,机械地开合着嘴唇, “也没有。"
雁决:“哦,我先回家了,我先生在家等我。”
"……"李非已经想辞职不干了。
他内心在咆哮:知道你有老婆,非得这么炫耀吗?!啊?!非要往我心口上扎刀子是吧?!啊!
…
雁决回到家,进门就问侍者, "陶与尧呢?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回来了,小先生在书房里学习呢!”侍者想到一楼阳台挂着的那条芭蕾舞裙,捂着嘴笑得意味深长。
雁
决便冲着书房去。
天还没黑,书房的采光很足,阳光从宽敞明亮的窗户里洒进来,全部落到陶与尧身上,在他身上也镀了一层暖色。
他正伏案看书,细白的手支着下巴,不时煽动的两扇睫毛像蝴蝶翅膀。
他在陷入思考时有一个不自知的小动作:圆珠笔在手指尖打个转,接着笔帽的一小截被塞进嘴里,瓷白的牙齿在上头轻轻啃咬。
雁决站在门口,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为防止笔帽被不小心吞进嘴里,陶与尧咬一会儿就会撅起嘴,用嘴唇把笔帽推出来。雁决每次看见他的嘴唇都会想起自己在法国那处房子的后花园里种植的大马士革玫瑰。艳丽而热烈,灼眼又美颜。
陶与尧身上穿的是一件他平时就爱穿的连帽卫衣,薄款,即便在盛夏也不觉得热。
“别在阳光底下看书,伤眼睛。”雁决走过去,将他摊开的书页合上了。
这个季节的阳光确实有些刺眼,陶与尧逆着光,眯着眼睛笑起来, "今天下班这么早?"一副根本忘记了自己做过什么的样子。
“看见你发的消息,就提前下班回来了。”雁决一向擅长打直球。"哈哈哈哈……"陶与尧笑得肚子疼。
雁决虽不理解他的笑点,却也不催促,不打扰,静静地立在一旁看他笑。每次陶与尧这么开心地笑都会给他带来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这个冷清的家里原本该像现在这样。
“我今天是从学校带了一条裙子回来。”陶与尧一脸坏笑, "不过不是给我穿的。"雁决多聪明啊,结合他前面的捧腹大笑,一下就想到了, "是给我穿的?"
“聪明。”陶与尧眨眼, "如果我的短信内容是说给你带了条裙子回来,你肯定不会这么早下班,对吧?"
雁决直言, "是。"
陶与尧把下巴磕在书本封皮上,懒洋洋地偏着脑袋, "所以,你想看我穿裙子?"雁决点头, "是。"
他没什么特殊癖好,在他眼里,陶与尧什么样子都很好看。陶与尧生得漂亮,却并无女相,穿女装定也有违和的地方。
但雁决就是想看。
想看别人看不到的陶与尧。
晚上,他果然如愿看到洗完澡的陶与尧穿上了一条蓬蓬裙。纱质布料的裙摆撑得很高,把一双修长白净的腿全部露了出来。
因为没什么锻炼的习惯,陶与尧的腿线条柔和,就连小腿这样容易形成肌肉的部位也都柔软白皙,不似其他男生一样硬邦邦的。
他微微凸起的小腹和这副偏瘦的身体有些不协调,像凭空多出来的部分。
“我的小肚子很丑吗?”察觉到雁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腹部,陶与尧情绪有些低落,把手搭在小肚子上,摸了摸。
“不丑。”雁决说完,沉默了一瞬,又问, "陶与尧,你想要这个宝宝吗?"
这是这俩月以来他们头一回正面谈及这个问题。如果是这两个月前,陶与尧的答案是否定的。
他不想怀孕,也不想生孩子,但他可以为了钱这么做。否则以原身的学历,他几辈子都挣不到钱上大学。可现在,他的答案不一样了。
"我……"
“你不想要的话,就把它拿掉。”两个月前的雁决绝不会想到两个月后的自己会说出这句话。他自中学体检就查出无精症,如果不依靠科技手段,基本等于他不会有后代。雁决的两个叔叔得到消息后高兴坏了,面上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悦。因为他们很清楚,雁决这种情况,即便是依赖科技手段,也没那么容易。少精症患者可用的精子数量太少了。
再者,即便是成功了,科技产品始终比自然受孕不稳定因素要多,有的是操作的空间。
所以,陶与尧肚子里这个自然受孕的孩子对于雁家而已有着超乎寻常的意义。
雁决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什么执念,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时,他也没多兴奋。
能够顺利继承雁氏集团是他父母和爷爷对他的期望。
他从小到大承载了太多期望,也非常顺利地按所有人的期望活着。所以,他找到了陶与尧,要他把孩子留下来。然而现在,他跟陶与尧说,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可以把它拿掉。
只是突出的小腹看起来不大协调,可能会让陶与尧为自己的身体变化而感到难过。
陶与尧怔住, "你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意思。”雁决说, 
4;就算你决定拿掉它,我也会给你很多钱,比先前承诺的还要多。"
但凡换一个人说出这话,陶与尧都会觉得对方是想结束关系的意思。可这话从雁决口中说出来,就不必过多揣度。
他吡着一口小白牙笑起来,摇着一身蓬蓬裙走向雁决,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受经济条件限制,自己决定这个孩子的去留?"
“是的。”
陶与尧心里慢慢涌上一股暖流。
“我想要这个孩子。”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不是为了钱,是想要这个有着我们共同的血缘的孩子。
雁决上前一步,将他抱进怀里。他也不懂这个动作的意义,他只是想那么做。
“所以,你要我穿裙子给你看,就是为了说这些?”陶与尧稍微踮起一点脚尖,想凑到他耳边说话,并把呼吸都喷薄在他耳根。
但蓬蓬裙硬挺的布料拦住了他。
陶与尧:"……
“早点洗澡睡觉吧。”雁决脸上一点欲.望都没有,关切地说, "裙子也不要再穿了,勒得很紧,应该很难受。"
陶与尧:"……"
第二天一大早,学校里已经有不少学生在各个学院板块内踩点艺术节的摊位了。陶与尧找来了艺术节的宣传册子,想找一个关注度不那么高的项目玩玩儿。他学过挺多乐器,最掌手的是钢琴和吉他。但要表演乐器的话,得去音乐学院版区。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演奏和在舞台上演奏对于陶与尧而言并无区别。
都一样无聊。
他的手指滑过美食街,心下一动。
决定了,就选这个!
如果真因为一个艺术节而掌握了厨艺,他岂不是走到哪儿都能吃到家乡菜?
陶与尧越想越兴奋,当即打电话给助理李非帮他报了个厨艺培训班,每天一放学就到培训班里学习手艺,到家了再实战演练,请家里的厨师做评委,点评改进。
很快到了艺术节当天。
至于地面的日景烟花"砰砰砰"地冲上半空,染出一条条绚丽的彩带,校园里各条有名的校园街上涌满了人, “夜市街”有摆摊做生意的,科技展览区有展示自制机
器人的。
陶与尧占的摊位就在美食一条街,经过两周的培训,他今天要做三道菜:煎饼果子和烤冷面!摊煎饼是个技术活儿,当他把那个小转盘放上台面时,一群学生被吸引了目光,纷纷上前围观。
陶与尧额头上戴了根吸汗用的发带,克莱因蓝为底,上面绣着白色的字母,和他身上穿着的同色系T恤很搭。
用勺子舀着面糊往滚烫的转盘上浇的时候,他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稳住!手不要抖!
面糊从中间向外浇,一定要均匀……陶与尧在心里默念诀窍,一不留神,一片火苗突然窜上来,燎到了他的手!
徐瑛爱凑热闹,自己的吉他放在摊位上不顾,到处晃悠着看别人的成果。转着转着就到了美食街,往人多的地方一去,就看见了陶与尧的摊位。
温锦钰一向求稳,他选的是才艺板块,跟艺术学院一起表演了个节目就结束了。没事做,便逛去美食区找点吃的。
两个人在摊位前相遇时,陶与尧手中的勺子恰好脱手,擦着徐瑛的左耳和温锦钰的右耳飞出去,挂在一棵不远不近的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