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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今天很烦。
大约一个小时前，K接到电话，得知本来没什么可能再回来的Jerry·Yang居然杀回来了。按照官面上程序来看，杨志证件没有过期，回来澳洲来是谁也拦不住的事。K在送走强尼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多多少少了解了关于杨志的一些事，正在庆幸这么麻烦的一个人总算走了，更庆幸自己当初派大量人手监视他以保证了他在澳洲期间没被人追着找的决策英明正确，现在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心里发抖。倘若那些间谍阴谋家们一起涌入澳洲，在悉尼市大闹一通，自己这个锅就背定了。
死死扣上电话，K犹豫了一下，给请了的假的李星打了个电话。
正在跟一个访问学者女儿缠mian的李星接到电话之后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大腿抬起来，默默无语地开始穿衣服。那女孩也不生气，搭上一只手俯身过来贴着李星的背柔声问道：“工作？”
李星点点头，把衣服扣子一个一个扣上。
“我知道你不跟我谈工作。”女孩咬着李星的耳朵媚声说，“你知道我就是喜欢你这点。亲爱的，早点回来，周末你还要跟我妈一起吃饭。”
李星笑笑：“我知道。”穿好衣服，他伸手捏捏女孩的脸：“出门小心，记得晚上等我电话。”
女孩甜甜地回了一声好。
李星离开女孩住处不到三分钟，女孩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手提电脑，开始写电子邮件。至于写的内容，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K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地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李星的敲门声。此刻他的另几个得力手下已经被派出去在唐人街和越南人聚居的地方打听消息，该死的霍华德总理又住在悉尼，还得派人到他那边去表现自己保护政要的坚决态度……
李星不用进办公室就能闻到K焦躁的味道，这个平时注重养生之道的老狐狸精现在正把办公室变成一个二手烟批发市场。
K看见李星到了，心里的不安稍微安稳了一点，他拿开文件，请李星坐下。
“Jerry·Yang回悉尼了。”K简单概括了目前的问题，“他刚在中国闹出很多骚乱，我们的情况很被动。”
李星赶回来的路上已经了解了大部分情况，这个时候他也没什么心思跟K玩那些假惺惺的把戏了，他不客气地从K手里接过一支香烟点上：“派人监视他了？”
K痛苦地点点头：“派了，就是派了才苦恼。”
“哦？”李星没想到杨志惹事速度如此之快，有点不能适应，“这么快就出事了？他下飞机才几个小时？”
K用手按了一下额头，把一些照片丢给李星：“何止出事？‘希望’的人都来悉尼了，你我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李星惊得差点没拿住香烟，吃惊的瞬间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不过听到这个名字而失态显然也不算什么丢人事。他稳了一下手，拿起照片仔细辨认，照片上那个灰色高个的身影他并不熟悉。
“这是？”
K苦笑着摇摇头：“我当然不知道他是谁，谁也不知道，知道的话他还能到我国吗？我们只是通过大概的情报确认他可能属于‘希望’，更多的情况要等跟国际刑警的人沟通才能确定。”
李星摇头：“国际刑警都是饭桶，他们的联络员被‘希望’杀死超过50人了，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
K苦笑：“你觉得我们的处境很好吗？头儿跟我打过招呼，英政府很可能对我们施压，让我们不敢继续管这件事。到时候悉尼就只能由着他们胡作非为了。虽然那事后我们不会有职责上的苦恼，可我也不希望悉尼被弄成一团糟糕。”
K的话让李星稍稍吃惊了一下，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自诩精通多国文化的上司，这一刻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很真诚，也很实在。这一刻他才是一个真正的澳洲执法人员，而不是每天拿工资的肥胖蛀虫。
“上面也应该有反应吧？”李星觉得关于杨志的事已经不是他们动用多少警力的问题了，现在这局面绝对够乱的，虽然自己和K都有心为国家做些事，也不至于不知轻重做得太超过个人能力。
况且澳洲政府这几年富得官员们都浑身上下冒油光，某些特殊方面的建设自然不会少。警察解决不了的问题不是每天都有，现在应该是利用这些肥头大耳官员的时候了。
“我已经联络过了。”K叹了口气，“现在就看上面的人怎么跟英国人周旋了……我们还是做我们该做的。”
李星看了看K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深深点头，用电话开始联络自己布置在城市各处的线人们……他要了解一些事，在那之后，他会去亲自拜访一下杨志。
杨菁菁用一种近似于挑剔的目光审视着陈虹住的公寓，这里的干净整洁是她在家里所看不到的。杨家的装修往往浮华奢侈，永远也不忘记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哪怕是她喜欢低调也免不了沾了一点这种习惯，穿的衣服用的东西都是简洁昂贵的名牌。以杨菁菁挑剔的目光来看，陈虹肯定是个家里条件不错但不算特别有钱有势的女孩子，这从她的态度、举止、穿着和住所都能看出来。
杨菁菁也仔细观察了陈龙，这个大咧咧的男生在某些时候会不自觉地冒出一些细心的灵光，典型一个以夸张外表掩饰自己老练的有钱人家子弟。陈氏兄妹的许多言行举止表示他们有着一定程度的老成稳重，却也仅仅局限在了“一定程度”这个标准上而已。以杨菁菁的标准来看，实在没几个人能有资格称得上是真正的老谋深算。就算她杨菁菁自己，也不过是个伪装稍丰富一点的孩子罢了。
杨志当然不知道自己妹妹正在掂量陈氏兄妹的家世、背景和分量。陈虹在把护身符还给杨志之后表现出了难以置信的平静和温柔，依然是对着杨志温婉微笑，和他说起自己这段时间的一些有趣经历。只是敏感细心的杨菁菁早就看得出，这个本来很有可能当自己嫂子的女孩眼里已经有了一种难以表达的失落。年轻女孩就是年轻女孩，怎么掩饰，有些东西还是没法一步到位地成熟。
尽管此刻心里很难过，陈虹还是感觉到了杨菁菁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在跟杨志故作轻松说话的同时也不忘给杨妹妹一个微笑。杨菁菁看着陈虹脸上强作出来的微笑，心里一阵难过。
所谓强颜欢笑的感觉，没有什么人比她更清楚了。
其实刚才杨志从厨房出来之前，客厅里的话题分歧并不是很严重，杨菁菁东拉西扯地能跟这兄妹俩人分别说上话。陈龙惊讶于杨菁菁居然对各国的武术斗有研究，陈虹则非常有兴趣地听杨菁菁说起那些非常女性的话题，譬如减肥、化妆品和学校里的自恋男生们。杨菁菁无论外观还是言谈都让人不能不喜欢她，而且是无可挑剔的那种喜欢，她几乎成功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让大家别想不愉快的事。
只是杨志一丛厨房出来，她的努力就彻底失败了。
谈话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就是重点慢慢挪到了杨志身上，杨菁菁看着自己没办法扭转话题，干脆不说话听由杨志一个人去应付。陈虹和陈龙倒是很明白事理，知道杨志有不方便说的苦衷，没有苦苦追问，只是谈话的气氛忽然就变得有点沉重，也有点冷。
就在杨菁菁被这种气氛冻得有点不自在的时候，门铃响了。
李星看了一眼给他开门的这个女孩，女孩眼睛大大的，一头长而浓黑的头发，一双眼睛里有着纯真的笑意和快活，让人看起来很舒服。他犹豫了一下，既然房间里四个人最少有三个都是中国人，还是用中文说话吧。
“我叫李星，曾经见过陈小姐和杨先生。现在有一点事想麻烦一下杨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说完，李星亮出自己的证件给开门的女孩看，巨大的警徽证明了他的身份。
既然是警察，说要进来坐坐自然没人敢反对。杨菁菁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笑嘻嘻地让开，请李星进来坐。房间里其他三个人都没动地方，连站起来握手客套的程序都省了。
李星有点尴尬地干咳了一声，他知道因为杨志的经历这几个人都不怎么喜欢警察。倒是那个开门的小妹妹，看起来很可爱很和善，而且也是亚洲人，那么工作上的事谈完之后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呢？
心里打着这种主意，李星一脸和蔼笑容地落座，掏出自己的掌上电脑：“杨……杨同学，我还是叫你杨同学吧……咱们也不要客套了，这次回来，您好像有不少的麻烦？”
这话说的倒直接，让本以为他会说两句套话谈谈心的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坐得最近的杨志能看见掌上电脑慢慢出现的图片，那是他们在回来路上遭遇战的照片。到底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器材拍下这些东西，众人完全没有察觉。
这种情形让杨志想起了杨曳云的一句话。
“任何时候，不要小看国家的力量。”
他现在有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李星本着点到为止的原则，适时把掌上电脑关了。他依然用和蔼可亲的笑容看着杨志：“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杨志看了眼前这个华裔男子一眼，迅速意识到此人跟自己以前见过的警官有着大大的不同。以前他看见过的那些警官身上都有一股子被动的味道，统统都是碰到问题解决问题甚至解决不了问题的，而这个人却是一个异常主动的家伙。如果跟这种人打交道还用以前那种沉默的态度来应对，恐怕只能让自己陷入退无可退的境地。
在李星的和蔼笑容中，杨志打定主意主动应付。他开口道：“李警官……”
杨志才刚说了三个字，旁边一个甜甜的声音接着他的话说道：“李警官，难道你们习惯在路上拍摄奇怪人攻击外国留学生而毫无表示吗？”
杨志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自己那看起来可爱温柔的妹妹在说话，杨菁菁在应付这种场面上比他强百倍，有了她出头自己自然不用继续说话了。杨志把“李警官”三个字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一副宛如网络作者太监了的得意洋洋嘴脸，看他怎么回答杨菁菁的话。
李星抬头看见是刚才那个开门的温柔小妹妹问话，想到刚才开门瞬间小姑娘流露出来的让人舒服的感觉，一向公事公办的他居然鬼迷心窍地说道：“没办法，Jerry·Yang的问题关系到澳大利亚政府和英美之间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也就是说澳洲政府打算无视中国政府了？”杨菁菁飞快地打断李星的话，她的犀利直接让李星顿时明白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他居然犯了以貌取人的低级错误。
杨菁菁紧紧盯着李星，眼睛里一点温婉笑意都没有了，只有冷得让人在南半球夏天发抖的冰凉目光：“李警官，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是贸然回来的呢？难道没有充足的准备我们就敢回这里？您太小看我们了吧？或者说，您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本事，打算来要挟我们一下，顺便让我们把情报都告诉你，帮助你顺利摆脱麻烦呢？”
李星听到杨菁菁的最后一句心里一哆嗦，自己心里这点小九九都让这个小姑娘给猜中了。本来打算恩威并重地要挟杨志说出来他回澳洲的目的，这样最少能把情报放出去安抚那些对杨志虎视眈眈的人。到时候把这些海外间谍特务之类的洪水猛兽统统往外一引，悉尼市警局和澳大利亚联邦警察的面子和安全都得到了保障，这也是他能想出来的能最大程度解决目前问题的方法。一向对自己能力很有自信的李星决心这么试一试，反正成了就成了，不成的话打不了是跟一留学生翻脸，他堂堂联邦警察岂会怕一个留学生了？
倒是因为日子过得太安稳，“希望”这个杀手组织又给了他们太多压力，李星就忘了，他其实应该怕杨志的。
联邦警察自然可以欺压留学生，然而这个留学生倘若能够一拳头一脚把联邦警察打死，这种欺压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杨志用类似于嘲笑的眼神看着李星，一直到看得这个警官想到了杨志那宛如闪的一脚，加上旁边杨菁菁颇为冷漠的眼神，他发现自己的主动已经变成被动了。又有点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屁股，李星决定放下高深莫测的姿态，玩一点儿坦诚的。
“这位小姐……是您的妹妹杨菁菁吧？”李星倒也不傻，查过入境名单之后大概能总结出犀利女孩的身份，他貌似坦诚地说道，“呃……我得承认，您说的好像和我想的很像，因为被您说中了，我承认。”
杨菁菁没说话，只是冷淡地看着这个很帅的年轻警官。
李星觉得自己的聪明才智在这个时候好像完全没了用，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您知道，杨同学在澳洲的遭遇实在让我们感到遗憾……但是悲剧已经发生，我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阻止更多悲剧发生……”
杨菁菁嗤笑一声：“这算是坦诚？明显是威胁了。”
杨志非常配合自己妹妹地点点头，故意弄了几声骨节的脆响，让李警察听得额头直冒冷汗。
杨菁菁看着李星冷笑道：“你想做交易？很好，我们来做交易如何？但是规则要我来划，你觉得合适就做，不合适的话可以当没来过。我不是在说笑，如果今天我们想的话，您走不出这个房间。我和哥哥一向对警察没有好感，偷渡的蛇头我认识的也很多，就算你们追缉也没办法的。”
李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纯良无比的小姑娘居然用了比自己更赤裸裸的威胁。在这个小姑娘身边，杨志散发出来的危险感让他觉得肌肉僵硬。长时间身为一个政府内部暴力机关成员的工作让他逐渐习惯了低估任何人，就仿佛和平年代人们总会低估国家的威力一样。
就在李星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的瞬间，杨菁菁已经把茶几上的一只不锈钢杯子捏成了扭曲的螺旋状。
李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在杯子变形的一瞬间几乎生出了立刻辞职的打算。
杨菁菁把螺旋状的杯子放下，再次露出可人的微笑：“李警官，您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李星摇摇头：“如果你的条件太离谱，我一个人是没法作主的。”
“我的条件怎么可能离谱？”杨菁菁笑道，“我还能帮您解决一些麻烦呢，就看您愿意不原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