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蜿蜒深人,谷道愈来愈宽阔,草木葱宠,水草丰茂,好一处世外洞天,小径甚宽阔,蹄痕宛然,可知经常有人马进出。
出了一座树林,前面出现了六七座皮帐,男女老少纷纷走避,有些蒙装勇士纷纷向外抢,各带钢刀弓箭迎出。
两名劫匪不见了,显然已进入帐幕去。
他略松缰绳,安坐雕鞍驰去。
路旁抢出四名壮年蒙人,四张强弓徐张,狼牙箭发出闪闪寒芒。比拟着他作势发射,四双凶恶的怪眼,却明显地流露着惊愕的表情。
他昂然而进,仅瞥了四人一眼,虎目中神光似电,冷然沉静的神色,令四蒙人悚然后退,不敢阻拦。
接近了第一座皮帐,路口拥出二十余名老少蒙人,看穿着,便知中间那位鬓须甚少的花甲老人是族主,右首那头梳怪高髻的人是坐家喇嘛,左首的两个人虽也是蒙装,但显然有所差别,衣裤的式样,表示他们不是这一族的人。
所有的人,皆手按刀靶怒目而视。他扳鞍下马,挂上缰,铁胎弓挂在鞍前的判官头,大踏步迎上。
“像是汉人。”有人用蒙语脱口叫。
他穿的是牧装,佩的是剑;清秀的脸孔,一看便知是汉人,蒙人们一眼便可看出“非我族类”,全部吃了一惊,数十年,摩伦族的地盘内,从来没有汉人光临,难怪令人吃惊。
与蒙人相见,尤其是与一族之酋相见,按礼须上前行献哈达(一种蓝布帕)致敬。入境随俗,先礼后兵,他上前行礼,先递送哈达。
蒙酋饱含敌意,居然不受哈达,忿然地问:“你是汉人?未经人引进,你怎敢擅闯我族的居所?”
对方态度不友好,他不再谦虚,收了哈达冷然一笑,沉声道:“不错,我是汉人,追劫匪来的。两名克昭族的劫匪,已逃入贵地,特来向你们要人。”
“什么?你好大的胆子……”
“你将人交出呢,还是要我自己去抓?”他不客气地抢先问。
“你给我滚出去!”蒙酋怒叫,向谷外一指。
他大踏步而上,冷笑一声。左面两蒙人立即闪出相阻,其中之一用汉语喝道:“站住,你阁下敢硬闯?”
他哼了一声,也用汉语说:“不错,硬闯,你敢阻拦?”
“你知道咱们是谁?”
“在下不管你是谁。”
“咱们是安西盟的好汉。”
“在下是闯江湖的英雄。”
“咱们有负责保护摩伦人的责任。”
“在下也有将劫匪绳之于法的责任。”
“你敢瞧不起咱们安西盟的人?”
“你敢拦阻在下追缉匪徒的大事?”
“你贵姓大名?”
“在下林华。让开!”
------------------
第五章 安西盟内索匪徒
蒙人发出一声怒极的低吼,扑上伸手便抱,要将他摔倒。另一蒙人也从旁抢近,挫身出腿猛踢下盘。
身在虎穴,人孤势单,出于轻出手如无分寸,极可能断送自己。重了出人命,必须犯众怒激起公愤引起群众起而攻之。出手轻,难起收吓阻之效,形势同样凶险。他侧闪,拆招、切人、反击。一闪之下,抱腿落空,他的左手拨开并扣住蒙人抱来的右手,切入扭身出掌“噗”一声劈在对方的背心上。接着,猛打刚收腿的人。说快真快,鸳鸯连环腿捷如电闪,快速绝伦,“噗噗”两声两腿全中,踢在出腿袭击的蒙人左右双肩,力道甚猛。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名蒙人扑倒昏厥,另一人被踢得倒飞丈外,砰然倒地,跌了个手脚朝天狂叫着挣扎难起。
也几乎在同一瞬间,他扑近蒙酋。
两名蒙酋的侍从左右齐出,拔刀虎吼抢到。
他已抢先一步,抓住了蒙酋。蒙酋身手不弱,伸手反勾他的脖子,并用肘攻他的肋胁。他根本不在乎,抓住对方的手臂猛地一扭,顺势勾勒住对方的咽喉,大喝道:“不将人交出,我杀你个落花流水。”
“你……你敢在这……这里行凶?”慢了一步的蒙人侍卫沉声问。
“如果不敢,我便不会来。说,交不交劫匪?”他用飞刀点在蒙酋的喉部厉声答。
“在后帐,你自己去捉。”坐家喇嘛惊叫,向远处的一座皮帐一指。
他将蒙酋向前一推,排众而出,在数十名蒙人男女的惊愕注视下向后帐走去。
两名侍从正待挺刀扑上,蒙酋赶忙低喝道:“不许上。这人勇悍绝伦,胆气吞河山,要想擒杀他,我们将死伤奇惨。”
赤斤蒙古卫,简称赤斤卫,卫所在旧玉门县内,东至嘉峪关两百四十里。
三年前,卫所的实际统治者是左都督赏卜儿塔,但赏卜儿塔年事过轻,部众与及罕东卫(番人)的首长,共举指挥佥事加定暂掌印务,赏卜儿塔也诚心推让,合奏朝廷,朝廷下诏允准,赏卜儿塔退居名义上的统治,由加定主政。
赤金卫的统治者是蒙人,但血统逐渐变易。设卫之前,第一个到达此地的蒙首塔力尼,自称是故元丞相苦术的儿子,率部众男妇五百余人投城,朝廷(永乐朝)诏设赤斤蒙古所,以塔力尼为千户。苦娶的是番女,生塔力尼。次娶蒙女,生子琐合者、革苦者。因此,塔力尼事实是蒙番混血儿。部众也分三部,住处分开,番人居左帐,由塔力尼掌握,蒙人居右帐(蒙人以右为高位)属琐合者指挥。中帐则由苦术带领。
苦术死后,塔力尼主政,番人得势,内部便有了摩擦。直至塔力尼的孙于阿速袭位,曾经发生多次权力斗争,甚至惊动朝廷,派兵平乱,将一部份蒙人迁至关内安顿。因此,该卫目下名义上是蒙人主政,是蒙人所建的地盘,事实上其中番人甚多,蒙与番的实力相当,倒能相安无事。
左都督赏卜塔儿平生无大志,大权旁落。都指挥佥事加定是番人,雄才大略,颇得众心,而且对朝廷忠顺,三年来力争上游,人畜同旺内部安定,而且获得罕东卫的番人支持,兵精将足颇为富裕。
卫城不大,城周仅两里徐,城高境深,戒备森严。这是一座有山有水,位于平原中的要塞。东面六十里是金山,出产黄金。西面二十里是赤斤山,是该卫的重要门户。北面十里是独登山,出产附近千里最佳的白盐,南面是红山,再往南便是祈连余脉了。这是一座得天独厚的城,从金山到赤斤山,百里内水草丰茂,蒙、番两族结帐而居,和平相处,草原中牲口成群,健马结队。
林华押着两名劫匪赶路,次日一早便启程过金山的南麓,进入草原的繁荣地带。大道两侧每隔七八里便可看到聚居的蒙人和番人。蒙与番的帐略有不同,番帐深度不够,而且没有蒙帐华丽。蒙帐俗称蒙古包,利用牛皮制成。番帐有些用羊皮,显得小家子气。
气温渐高,露水已干,远远地,便看到路右有一人一骑,不住注视着他们。
“有人在监视,不知是敌是友。”他想。
他一马当先,后面是坐在鞍上、两手被捆在前面的两名劫匪,匪首的鞍后带着劫自驼队的赃物大革囊,因此,无法快赶。
匪首注视远处的骑士片刻,向林华背影叫:“汉客,咱们再谈谈条件好不好?”
他扭头冷笑一声,冷冷地说:“没有条件可谈的,你可以到卫所申诉去。”
“汉客你何苦和我们作对?我们的人该已闻风赶来了,你还有机会。劫来的财物咱们奉送,你不接受岂不太愚蠢?路右的那位骑士。可能是咱们的人呢。等到咱们的大队人马赶来,那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放心,我这人是不怕吓唬的。如果你们喊伙赶来,死得最快的人,该是你们两位而不是我。——
“我不信你不怕死。”
“你怕不怕死?”
“我不怕。”匪首傲然地说,冷哼一声又道:“等你落在咱们的人手中,你便知道死的滋味了。”
“闭上你的嘴不然休怪在下心狠手辣。”林华不耐地叫。
“不久之后……”
林华突然兜转坐骑,匪首打一冷战,改口叫:“不说就不说,其实我是一番好意。”
林华驱马接近,狠狠地抽了匪首一马鞭,似乎把匪首抽落马下,沉声说:“你听清了,下次你再提起你那些贼伙来唬人,我要割下你一块肉来,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半个时辰后,里外尘上大起,有数匹健马正绝尘而来。
“我们的人来了。”匪首忍不住喜悦地叫。
五匹快马迎面飞驰而来,马上的五名劲装带刀骑士脸无表情,五匹马前三后二,像冲锋般冲来,看声势,显然来意不善。
林华掉弓在手,油然而起戒心。
匪首哈哈一笑,怪叫道:“咱们同归于尽。汉客,这时转念还来得及。”
五骑士接近至五十步内,既未拈弓,亦未拨刀,但速度似乎快了些。
林华反而将弓挂上,扭头冷笑道:“你少做苟活的大梦了,快死了这条心,来三五个人,不够在下消遣,你最好祈祷他们不是来救你的人,他们来早了,你便死得早些。”
五匹快马从路右驰过,五骑士仅瞥了众人一眼,并未有所举动。
“可惜不是你们的贼伙,不然在下便可大开杀戒了。”林华扭头向匪首说。
“你放心,我保证你不能活着到达卫城,我也不会到卫城受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