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展一呆,听得耳熟,道:“刀?”
常自在反手在毛裘下拔出破冰刀,微笑道:“不错,正是刀。那个人,也就是长白山破冰屠龙刀法的创始,杜骅。当时我看见他的刀,他的刀法,简直被吓傻了,然后,我就被它那种不同于狼牙棒的锋利迷住了。所以我就不要常老师了,非得跟着杜骅走不可。开始时,两个老师还不能同意,并且暴跳如雷,但是后来常老师却同意了,只骂了我两句养不熟的狼崽子,便拜托杜老师,授我刀法。”
李响赞道:“常飞!好汉子!”
常自在笑道:“不错,等到我后来长大,我才知道我当初的要求多么过分。后来我专程向常老师去赔罪,常老师却说,当时我天真烂漫,所提的要求完全是对强者的欣赏,并无不妥。总之,后来我就和杜老师学了两年刀法。学到第三年上,漠河寄情叟来访,我又被他的春水剑吸引住了,于是又抛弃了杜老师,去求寄情叟。”
叶杏苦笑道:“你这人!倒是任人唯贤呢……”
常自在不以为耻,傲然道:“因有前车之鉴,这回杜老师就很容易就同意了,并帮我转拜寄情叟门下。我学了一年春水剑,又迷上了鞭法,学了半年鞭法,又迷上了暗器,学了十个月暗器,又去学地趟盾牌刀。总之,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关外武林五家七派十九门的功夫,我都有染指!并给自己改个名字,叫作常自在。”
舒展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么说来,你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李响在旁冷笑道:“他若把所学功夫的门派砍掉六成,再加修炼,倒有可能。这样贪多勿滥——难了!”
常自在笑道:“不错!我转拜寄情叟时,杜老师就曾说过我,说我天分不差,练刀十年,当可成一时的高手,练刀二十年,天下堪敌之人不过单手可数。可是,我还是放了刀,去学了剑。一流高手有什么好玩的,天下无敌有什么好玩的?”他眼望三人,大笑道,“我更喜欢去欣赏那些新的,我此前想都无法想像的东西。学狼牙棒的时候,我能够打败寻常大人,那时候我很高兴。可是那种高兴完全没有我第一次见到破冰刀时的高兴来得猛。本来我的世界里只有狼牙棒,可是突然之间,破冰刀在这个世界上凿出一个天窗。我从那个天窗爬出去,在我的眼前,展现的又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此前完全无法想像的世界——刀法的世界。!原来一招一式,还可以有这样变化,我爱死这种吓得我发抖的新奇感觉了。”
他一番怪论,说得三人目瞪口呆。舒展道:“什么……什么世界不世界的?”
叶杏轻轻碰碰李响,道:“反骨啊……”
这话如灵丹入口,李响腾的坐起身,道:“不错!十足反骨!”
常自在给他们吓了一跳,问道:“什么反骨?”
李响便简单说了反骨七杀之事。常自在听他说完,伸手来摸后脑,奇道:“突起的脑骨?”转过头来道,“常老师曾说,我因为小时没人管教,睡觉姿势不对,头型没有睡好,因此是没有后脑勺的。”
众人看时,果然他的后脑平如刀削,别说突起的脑骨,连普通人的后脑勺都没有。不由一个个目瞪口呆。若说他没有反骨吧,这白眼狼十足的忘恩负义;若说他有反骨吧,那主背叛的反骨便不该是后脑骨,却叫三个大后脑勺的家伙如何立足?
正彷徨间,忽然路上马蹄声响,一马如飞赶到,马上一人大喝道:“无耻贼子,这便想逃了?”正是那使护手钩的守卫赶到。
这人在五守卫中,序列老五,岁数不过二十一二,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方才长安城里,莫名其妙地被几个明明功夫不及自己的怪人耍弄,因此气愤难平,这才孤身追上。从城中一路追来,本以为几里之内便可赶上,哪知这几人发疯一般,跑得飞快。有心要回去时,又觉没有面子。这时跑出几十里才终于赶得,正要动手,忽觉心中没底:他的功夫较之李响叶杏常自在任何一人,实则都略占上风。可这三个哪个是和他乖乖动手的?因此不由暗中惴惴,打定主意,要尽量拖延些时间,等几位兄长齐聚才一并拿下。
那边李响等见他来得孤单,一个个哈哈大笑。李响挺身站起,笑道:“这小子不知死活,你们人来齐了,我还怕怕,就你一个……”突然间脚一软,竟又踉跄摔倒。叶杏大吃一惊,带要过来扶他,可是走了两步,双足像踩在云里一般,终于也是一跤坐倒。
原来三人方才一阵狂奔,已是跑脱了力。人在累时最怕歇,若是在他们躺倒前那使双钩的到来,他们还大可一战。可是这时一个个或躺或坐的聊了半天天,再想动时六条腿中便如灌满了陈醋,又酸又软,竟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突然间竟出现如此变化,两方均是一惊。那使护手钩老五的起初还以为李响等耍诈,仔细看了半晌,直见到三人在地上挣了半天不起,才放下心来,跳下马大笑道:“我道你们是铁打的好汉,如今怎么都成了软脚虾了?”登时杀心大起,拔钩在手,意欲血洗前耻。
舒展吓得半死,可是又怎能坐视不管?也跳下马来拔刀道:“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啊!”老五见他下马身法笨拙,大笑道:“你想挡我?”言语中甚是不屑。
他的笑声传进舒展耳中,舒展两眉一跳,不管不顾的火气已然蓬勃而起。单手挽个刀花,亮势招手,傲然道:“你来!”
老五见他倔强,也不由火起,挥钩冲上。舒展拿刀来搪,老五的功夫可比他高多了,双钩锁处,已将他单刀夺过,顺势一脚,将他踹翻。李响挣扎起身,叫道:“舒展!快逃!”
老五冷笑道:“逃?他能逃到哪去?”飞起一脚,舒展挣扎着爬起身,还不及直腰,屁股上早中,“呼”的一声,扑出三四步远,趴倒在地。老五大笑道:“逃呀,你倒是逃呀?”
这一回舒展跌得极重,两手两肘都戗破了,一时间也不及起身,只翻过身来,两手撑地,倒着退走。那老五故意示威,好整以暇的慢慢逼来,道:“逃!我看你能逃到天边去?”
李响几人挣不起身,大声咒骂。老五晃动护手钩,冷笑道:“骂吧,尽管骂吧!我让你们一个个的死得难看,谁也别想逃!”
忽然路边树林里有人道:“追哥,我让你救他们。”
五人在这里闹了半天了,全然没察觉路边有人,这时都大吃一惊。老五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出来!”
树林中又有一人斥道:“你现在自身难保,还多管闲事?”想来便是那追哥了。
先前那人道:“就因为我自身难保,我才要你出手。追哥,我虽逃不掉,却最看不得别人说什么‘逃不掉’的丧气话。这几个人,你若帮他们逃掉了,我便乖乖和你回家,不然的话,这一路上,我一定弄出些事端,不让你省心。”话说得莫名其妙,听来竟是在和老五方才的话赌气一般。
那追哥道:“胡闹!这几个人既然与人结仇,便终须有报应。即使咱帮他们逃了一时,又逃得了一世么?这种闲事,管他做甚?”
那人笑道:“逃嘛……能逃一时也是一时。”声音听来岁数不大,却懒懒的有几分萧索。
老五听这说话越听越不是味,振钩道:“大内侍卫捉拿劫囚的要犯,无关人等不要多事!”
那人懒懒一笑,道:“要犯?几个兴高采烈的把自己跑到半死的人,我不信他们有什么坏心,能犯什么大不了的事。”
老五怒道:“他们有罪没罪,是你说了算的么?你是什么东西,多管这闲事!”
突然间一道黄光从树林里激射而出,那使护手钩的挥钩去格,“噔”的一声闷响,却是一片枯叶,撞在铁上,“啪”的碎成了几片。那追哥道:“他是什么东西,不是什么东西,不是你能教训的。”
那一片薄薄秋叶,竟能撞出如此声响,令那老五虎口发麻,这追哥的手法实已是惊世骇俗。老五再不敢大意,向后一退,双钩掩在身前,道:“鬼鬼祟祟只会暗箭伤人,算得什么好汉!有本事的,就出来打!”
那追哥冷笑道:“你嫌活得长么?”
突然间几声细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老五双钩摆动,烂银雪华铺开如屏。“铮铮”声震,老五身子一晃,左手钩脱手坠地。他侧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双钩上几线灰痕,粘着断开的草梗,往自己的左手上看时,肩井穴上一根孤草瑟瑟飘摇。这看似脆软的秋草,竟冲破他的银钩“飞瀑如帘”,钉进了他的肌肉。
这人距他至少有三四丈的距离,竟在这一挥手间摘叶伤人,这等暗器手法,实在不是他能抵挡的。突然间想起江湖中的一个神秘世家,不由颤声问道:“你……你是……唐……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