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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他语气微沉。放在[元素之虫]上的全副心神被意外勾回,鼻尖终于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嗯？”魔族轻飘飘回应。
换作之前沈域会认为这种懒洋洋的语气是散漫、是慵懒，现在细细品味，发觉或许用迟钝来形容更准确。
他作势要转身,然而前一秒还懒懒任由他动作的魔族手上用力抱紧了他。
“别动。”制止他转身的动作后，魔族就像耗尽了所有力气似的,又将下巴完全靠在了他肩头。
沈域不能转身,用精神力将身后的魔族仔细检查了一遍。
[禁魔之匣]撑起的屏障直径只有两米,魔族翼翅展开却足有十来米长，黑色羽翼覆盖其上，不仅没有丝毫柔软的感觉，反而如利刃般森寒锋锐。
而此时每一片黑羽根部都在密密的往外渗血。
沈域眉心霎时紧蹙，责怪自己居然忘了[禁魔之匣]的作用范围。
然而意识到这点也没用。
按距离推算,身体与他严丝合缝的克里斯至少身体没事,但实际上却是魔族身体每一个浮现魔纹的部位都渗出了一层细小的血珠。
包括对方环在他腰上握着[禁魔之匣]的手。
“怎么回事？[禁魔之匣]对你没用？”他语气凝重。不能任由对方任性了,抓住腰前的[禁魔之匣]试图往后更靠近克里斯。
跟着沈域同样发现身后魔族异常的元素精灵强忍害怕,不停扇着翅膀围绕克里斯转圈,嘴里向沈域汇报：“嘤嘤！”他受伤啦！他受伤啦！
克里斯如同制止沈域转身一样阻止他挪动[禁魔之匣]，在沈域另辟蹊径试图拿出自己储物戒的那一个时,开口：“没用的。”
他说：“我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魔法元素无处不在，除了魔族。”
沈域怔然，一时没明白话中的意思。
克里斯告诉他：“除了魔族，大陆上不管生物还是魔植、亦或是没有生命的土壤，都是由魔法元素构成。”只不过是有的蕴含的魔法元素多、有的蕴含的魔法元素少。
“职业者冥想扩大精神海,不断的往精神海里构建法术模型，这其实是一个与魔法元素联系越来越紧密的过程。”
这句话很好理解。
法术模型往往对应着某种或者某几种魔法元素，比如沈域学会的中阶技能[树牢禁锢]、[爆炎火狱]和[冰霜盾墙]，就一一对应着木、火、水三种魔法元素。
当职业者等级越高,那么所习得的术法自然越来越多、技能强度也越来越强，职业者与魔法元素之间的联系理所当然的会更加紧密。
所以克里斯说职业者提升实力其实是和魔法元素联系变得更加紧密的过程，魔兽也是同理。
但大陆上有一个种族是例外，那就是魔族。魔族凭借魔纹战斗，拥有精神力却无法开辟精神海，更不能构建法术模型。
李维斯为什么对幻术、尤其是幻术里的[魅惑]情有独钟？因为只有幻术才能通过极强的精神力替代达成同样的效果。
为什么独独魔族如此特别？
没多余的心思思考，沈域听完直接道：“我们现在就离开。”同时也失去了
研究这里为什么会诞生[元素之虫]的欲/望。
他说着取出【魔王之心】，克里斯将手覆在他手背上：“不急。”
“不急？你是想等着尝尝精灵族传奇德鲁伊昏迷不醒的滋味？”沈域偏头冷声问。
魔族嘴角勾起，没敢让沈域看见他眼里的笑意，温声道：“我身体的情况我自己清楚，没到那个地步。”
沈域没说话，眉头皱得死紧。
克里斯有心换个话题转移注意力，便让他看屏障外的[元素之虫]。
沈域没好气瞥眼看去。
就见之前一直扒在水膜上啃咬互相吞噬的虫群中，身形吞噬得最大的那批，没再爆开散为更微小的[元素之虫]，而是退出包围圈往未知的方向缓缓游去。
它们圆滚的虫身好似溪流入海般汇入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虫潮里，构成涌动的、漫无边际的、颜色斑斓的魔法元素之海。
未知空间无形无界，克里斯振动双翼追上去。
黑色翼翅碰到[元素之虫]时径直穿透，只有身前[禁魔之匣]屏障撑起了一方隔绝魔法元素的空间，仿佛无垠大海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气泡。
沈域安抚好元素精灵后将其收进公会的驻地空间，与克里斯一同试图探寻[元素之虫]的目的地。
他跟克里斯说好，实在不行就先用【魔王之心】离开，为了避免传话浪费时间，直接把【魔王之心】交给对方拿着。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久违的想起了当初父母去世他尝试独自照顾沈沐沐，提醒对方吃药、睡觉、做作业等时候的感觉。
嗯……魔王年纪比他大，用得着他老妈子似的提醒？
路程比想象中漫长，长时间使用后第一个[禁魔之匣]的空白晶石被魔法元素填满，他们不得不使用第二个。
正常使用完的元素晶石会湮灭成粉，这些空白晶石用特殊手法制作，没有替代品，是以他们留在这片空间的时间有限。
假如第二个[禁魔之匣]被填满后[元素之虫]还没抵达目的地，他们就必须要离开了。
“不急，到时可以再试试我能撑多久。”面对这个问题沈域如是道。
魔族闻言却立刻出言否定：“不行。”
沈域扬眉：“为什么不行？你能撑我难道就不能？”余光隐约能看见有血珠随着魔族振动的翼翅滴落，不忍
看的收回目光。
克里斯没说话，心想【魔王之心】在他手里，届时他肯定在[禁魔之匣]失效的第一时间催动。
昏暗的空间中仅有魔法元素本身弥散的淡淡微光，不知日月交替。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就连克里斯心里也焦灼起来，终于，在第二个[禁魔之匣]的空白晶石即将被填满前，目的地到了。
眼前是一块庞大的、纯粹由魔法元素凝聚的陆地，汇聚而来的[元素之虫]像是收到某种指令般，前赴后继，一只只游进“陆地”里融合为一部分。
如此大量的魔法元素灌入，但这块“元素大陆”面积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顶多是颜色浓郁了几分。
在“元素大陆”上方只生长着一株说不清是植物还是生物的东西，它很大，须得仰头才能看见顶，像一只闭合的眼睛周围有火焰燃烧。一缕缕烟雾自火焰中分离出来，离开一定距离后化作小小的[元素之虫]，再蔓延向四面八方。
“这就是[神明之眼]？”沈域仰头看着仿佛有生命般燃烧着的植物道，不是询问，更像是自语。
身后无人接话，揽在腰间的手自进入这片空间以来第一次松开脱力地往下坠，沈域迅速反应过来抓住，入手只有皮肤清爽的冰凉触感。
大概是第一次被抓了个满手黏腻，之后魔族便注意着时不时清理一下身上渗出的血，让沈域不知该说什么好。
“克里斯？”他紧张回头。
“……没事，”克里斯缓了下对上沈域的双眸说，抬眼望向远处巨大的植株，“想要吗？”
沈域无语：“不想。”都什么时候还在想着搞[神明之眼]？
克里斯笑：“有了它你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晋升传奇。”说着强调了下：“不过最好在魔力潮汐之后使用。”
沈域：“没有它我也可以。”
克里斯不语，用行动代替回答，振动翼翅还在朝[神明之眼]靠近。
沈域握紧他的手臂，低斥：“你不要命了？”进入核心区域等阶越高越危险的消息被克里斯自己吃了？
克里斯回答他：“放心，我心里有数。”甚至还检查了下[禁魔之匣]的使用情况。
越靠近[神明之眼]匣子里空白晶石的填充速度便越快，就在检查期间，晶石的空白之处又少了几分。
他暗暗估算，动作快点应该足够了。
魔族的一系列行为让沈域拧眉想破口大骂，有数有数，你有个哔——数！
“我不需要你做这些！”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咬牙切齿挤出来的。
回答他的只有魔族一声轻笑：“没关系，我乐意。”
随着翼翅缓缓振动，“元素大陆”的距离越来越近，沈域顾不上再和克里斯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因为“元素大陆”下方，几个眼熟的身影正在努力试图接近上面的[神明之眼]。
他们身上皆披着一件灰扑扑的古怪披风，那披风似乎也有阻隔魔法元素的作用，让他们免于被[元素之虫]啃食，只是作用范围仅限于被包裹住的部位。
沈域能认出他们来，就是因为披风被[元素之虫]咬得破破烂烂的，露出了披风下方几人的面孔。
或许得庆幸这里大虫子都忙着向“元素大陆”献祭，只有[神明之眼]上火焰烟雾中分离出来的小虫子在光顾他们，不然几人绝不至于仅有裸露的皮肤有些许溃烂这么简单。
沈域：“虎腾他们也被卷进来了？”怎么走哪里都能碰见他们。
克里斯语气淡淡：“看情况是这样。”在沈域不曾注意的时候薄唇抿紧，双眸中瞳孔黑色与暗红交替闪现。
他皮肤上浮现的魔纹在不断崩解重聚，上一秒刚裂开一条条细缝，下一秒又被强硬地控制愈合，连血迹也跟着处理干净了。
吸取之前的教训，他仗着精神力强屏蔽了沈域部分感知，将对方感知到的情况控制在一定程度内。
而沈域果然没有发觉。
说话间前面虎腾队伍中叫貂雪的女性兽人被逼急了召出一柄柄冰刃，斩向袭来的[元素之虫]。
锋利的刀口落在[元素之虫]身上，却仿佛被融化了般化作养料徒劳地壮大了敌人的身形。
这一幕沈域一点都不意外。
他已经试验过了，[元素之虫]无法被精神力操控，也无法被攻击，任何带有魔法元素的攻击落到身上都只能使其变得更强大，这才是它们难缠的地方。
然后虎腾警告地对貂雪说了什么，貂雪恨恨跺脚，任由周围[元素之虫]攻击不再做任何反抗，只管埋头和同伴往“元素大陆”上冲。
但[神明之眼]上飘散出来的[元素之虫]太多，一只只[元素之虫]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将兽人们围堵住。
他们又不像克里斯一样是魔族，身体能直接穿透这些魔法元素，顿时被堵得寸步难行。
几人中三名职业等级只有低阶的兽人受伤程度要轻些，也有余力观察周围的情况。
于是长着鹰钩鼻、脖子上覆盖着细绒绒棕色鹰羽的鹰齐在被攻击间隙总算发现了沈域和克里斯的存在。
他指着两人的方向激动地向虎腾说着什么，这下所有听见的兽人们都朝沈域和克里斯看来。
克里斯无动于衷，扇动翼翅径直往“元素大陆”上飞，他速度极快，很快便靠近、超过了下方的一群兽人。
“老大，他们来了！”豹玄抹了把脸上的血说，不小心抹下一块皮肉，疼得她龇牙咧嘴嘶了声：“咱们要追上去吗？”
“要追咱们也追不上。”牛当默默道。要是能上去，他们也不至于被堵在这里这么久。
虎腾抬手做了个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的动作，抬头望着远去的身影：“我们先退回去，看看情况。”
这个决定大家举双手赞同，再待下去他们真要被活生生咬死了！
虎腾所说的退回去是指退到“元素大陆”下方。
大体型的[元素之虫]像是受到召唤般只顾着献祭，不会攻击，所以大陆下方是存在一定安全区域的，只有试图登陆才会受到上方飘散出来的小虫啃食。
在兽人们转移地点时，沈域和克里斯也正式踏进上方“元素大陆”地域范围，然后发现，仰头才能看见顶端的[神明之眼]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虚影。
这个虚影太凝实、太真实，将他们的肉眼和精神力感知都骗了过去，非得近距离观察才能看出其烟雾般的构成。
魔族的飞行
速度渐渐放缓，估计是为了寻找[神明之眼]的真实位置。
沈域也不废话，一寸寸地打量起地面，不出意外在巨大虚影的根部发现了一株和虚影等比缩小的植株。
它大概仅有半臂长，像是液体又像是实体，两片宽大的叶片弯曲着合拢，中间略鼓，就如同一只闭合的眼睛。
沈域拍拍腰间的手提醒：“克里斯。”
魔族迟疑了下，像是在确定位置，顿了顿才振翅往虚影根部飞。但越靠近[神明之眼]他速度就越慢，摇摇晃晃的，让沈域想不怀疑都难。
沈域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正要开口询问，这时即便速度有所减缓依然极快的魔族已然携着他飞抵[神明之眼]植株近前，对方伸手去摘——
强撑着的精神力屏蔽失效，那只骨节分明、比例修长的手，在沈域眼皮底下，在靠近浓郁的墨绿植株之际寸寸化为白骨。
失去的血肉重新转化为精纯的能量，汇入似雾非雾、似液非液的[神明之眼]，墨绿得很浓稠的植株像是吸收了美味的营养，植物身体满足地轻轻摇晃。
冥冥中，沈域好像看见闭合的眼睛悄悄睁开了一条缝。
精纯的能量从根茎处向上蔓延，沿着宽大的叶片爬到顶端，再顺着顶端叶脉传递到中间略鼓的部位。
叶片中间悬着一个……包裹在雾气中的破碎尸体？
一株更小、更迷你的[神明之眼]长在尸体的眼睛上方，细密的根须从植株下方蔓延出来扎根进尸体闭合的眼睛里，而植株上方，同样有烟雾般的叶脉与大植株的顶端相连。
与其说是小型的[神明之眼]扎根在尸体眼睛上汲取营养，不如说是[神明之眼]在为下方的尸体输入能量！
沈域倒吸口凉气，脑袋忽然感到一阵晕眩。
“……你来摘。”
“放心，不会有事的。”
魔族脱力重重压在背上的身体和低低的安抚声将他唤醒。
沈域醒了醒神，这才发觉自方才起他就一直屏住呼吸，这会儿放松下来整个胸腔都憋得闷痛。
再看向眼前半臂长的[神明之眼]，哪还有什么尸体和小植株，甚至叶片都好好合拢着没有长开。
然而垂落在他胸前的右手却是真的只剩森森白骨。
轻声提醒克里斯注意随时使用【魔王之心】，沈域没有迟疑，果断伸手向墨绿的植株。
入手是深入骨髓的凉，期间就像克里斯说的，他的手完好无损，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随即没等他用力，扎根进“元素大陆”的植株根须主动断裂开来，让沈域不费吹灰之力便摘到了传说中的[神明之眼]。
和魔族失去血肉的右手相比简单得不可思议。
供养的东西消失，“元素大陆”隐隐开始躁动，克里斯也不再迟疑，精神力探入【魔王之心】，迅速探查代表着魔宫所在的锚点……
“元素大陆”下方，豹玄和貂雪几人开心地对视一眼，豹玄看向虎腾问：“老大，咱们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虎腾心情不错地回应：“算是完成了一半。”
[神明之眼]这种东西，留着终究是个隐患。不过成功将其摘取下来就是个好的开始，接下来还有时间，
“我们走。”他招呼大家。
随后其余四名兽人迅速向他聚拢，虎腾拿出萨满特制的、能够在这片空间使用的[传送卷轴]，抓住两端边缘朝外展开。
……
[你受到魔气侵袭，生命值恢复速度降低20%]
[你受到魔气侵袭，冥想效率降低20%]
两条刷新的系统消息昭示着此时沈域所在的地点。
魔族撑着最后一丝清醒使用精神力催动【魔王之心】后就彻底晕了过去，以至于沈域根本弄不清楚眼前究竟在魔域哪个位置，是不是对方想去的地点。
魔域中现在是夜晚，天空血月高悬，四周很安静。林立的乱石间生长着嶙峋稀疏的枯树，一条浅浅的溪流蜿蜒延伸向远方。
幸而传送过来的地点算是安全，让沈域不用分心应对
突如其来的攻击。
他将摘下来的[神明之眼]随手塞进用来装普通魔植的木匣，连植株带木匣都丢进了储物戒，然后寻到一块平整的地面，伸手小心将趴在背上的魔族扶着在地上放平。
向来淡定泰然、游刃有余的魔族此时模样难得的狼狈，脸上身上满是血污，几乎是个血人。
深邃的黑眸紧紧闭合着，眼睫浓密，被血液沾湿后黏腻地沾在一起，却仍能看出鼻梁高挺、轮廓深刻的优秀五官。
他呼吸很轻，连心跳也是。
松松放在右侧的手，自手腕往下的部位在脱离特殊环境后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愈合，血管、肌肉、皮肤……直到白骨重新被修长的手所取代。
但对方始终没有醒来。
沈域不知道该怎么给魔族治疗，药剂对魔族没什么用，肉眼能看见的伤又在魔王强悍的自愈能力下愈合了。
他忍下心间的复杂半跪在魔族身侧，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冷静下来一思考，或许同为魔族更清楚魔王此时需要什么。
于是打开游戏面板联系周霁，询问对方能不能马上联络到魔族高层、忠于魔王的魔族。
暂时没有得到周霁回复。
等待回应的时间，沈域召出水流给克里斯清洗身上的血迹。魔域中是有魔法元素的，只是不如外界充沛。
暗红干涸的血污一点点被清理干净，显露出下方魔族俊美无俦的面容。
那些受激浮现的黑色魔纹依然显现在皮肤上，从胸前背后爬出蔓延到魔王脖颈，神秘无比，给人一种另类的吸引力。
沈域心脏紧缩，目光定定看着魔纹上细碎的裂痕。魔纹代表是一个魔族的实力，但现在，魔王身上的魔纹裂开了。
眼神沉了沉，他用力扯开魔王胸前的衣襟。
胸膛上的魔纹也是如此，摸上去分明光滑平整的皮肤，上面生长的魔纹却碎裂成片。
掌心贴在魔王胸口，掌下的心脏隔着胸腔缓慢跳动着，沈域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像是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一只手忽而握住了他撑在胸口的手腕，微微用力往外一拉，就将失神的沈域猛地拉进了怀里。
闷哼一声，魔族动作熟练地环上他柔韧的腰肢，埋在颈边的呼吸温热、嗓音沙哑：“你在占我的便宜？”
沈域：“……”
他差点被
气笑，占便宜的人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