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开学,虽说是本部和分部整体打乱,再重新分班,但实际上,变动并不大。
就像本部的一班和二班,原本在里面的,这次分班后,一个都没掉出来,加上初宜,两个班里总共只新进去五名学生。
一班进了三个,二班进了两个。
后面成绩普通一些的班级,学生流动才稍微大一些。
不过像初宜这样,需要从分部搬到本部去的,只有她一个。
再加上,沉思行还发了好一通火,在万海的办公室耗进去不少时间。
所以,学校留给学生搬东西的时间原本是够用的,一段晚自习开始以后,还没安顿下来的学生,也只剩初宜一个了。
沈靖川父子俩先把她所有的书都搬到了本部教室,又帮她搬宿舍。
上学期,放暑假那天,为了方便换洗,初宜就把自己的全部衣服都带回了家。
这会儿,除了储物柜里的零碎小东西,唯一一件需要搬的大件,就是她的床垫和被子。
三个人收拾这么点东西,速度很快。
——
本部的寝室都是两人间,虽然住的人比起分部少了一半,但房间面积没变,和分部的宿舍格局差不多。
跟祝艺宁说得一样,这边的上下铺换成了上床下桌,卫生间还配备全自动洗衣机。
搬完宿舍,沈靖川再一次把她送到了教室。
沉思行先进去了,初宜道:“叔叔,回家路上要小心,我真的没事,您别太担心。”
沈靖川没说话,只叹了口气,低声道:“叔叔明天再来,你好好学习。”
一段晚自习还没结束,初宜走到教室门口,推开门之前,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以后的两年,这就是她新的班级,不管喜不喜欢学习的学生,都常常挂在嘴边的,大名鼎鼎的本部一班。
进门的第一感觉,是“这也太干净了”。
肉眼很直观就能看出来,这边的教室面积比分部要大很多,学生的数量反而少,分成一列一列坐,所有人都没有同桌。
不管是每个同学的书桌、讲台上的电容笔和文件夹,还是墙角的卫生工具、窗台上的一盆盆绿箩,都丝毫没有开学第一天的躁动和凌乱,一切都井井有条。
正礼本部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姓林,人看着很年轻,实际也年轻,才三十多岁,这在公立中学是不可能的。
但正礼安排老师的职务,一向不论资排辈,只凭本事。
这位林老师的职业生涯,可以理解为学生版的连续跳级,自从三年前把二类班的学生带成了省状元以后,就开始任清北班班主任。
开学前,她已经提前把座位表发到了高二一班所有同学的智学系统里,包括新分进一班的三名同学。
初宜的座位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和上学期初入分部时一样,当她穿过讲台,走向自己座位的一路上,也感受到了打量的目光。
可是这一次,初宜本能地没感受到多少不安。
那些目光当中,好奇,就是单纯的好奇。
而且,没过多久,就都重新集中在自己的习题上。
初宜也默默地拿出了刚刚领回来的新书,找出英语必修三,翻到最后面,先看一遍单词。
教室里没有老师跟班,但从头到尾非常安静。
不是在分部时,大多数人趴在桌上或睡觉或发呆的安静,书页和试卷翻动的声音没有听过,却胜过睡觉和发呆的安静。
一班的教室在一楼,初宜坐在窗边,窗外正是一颗葳蕤茂盛的法国梧桐,将一盏路灯掩映其中,透着翠绿暖黄的微光。
一个多小时时间,倏忽而过。
正礼的惯例,是开学第一天只上一段晚自习。
下课后,所有人就都可以回寝室了。
在这个班里,除了沉思行,初宜还一个同学都不认识。
等回到宿舍,才发现在教室坐在她斜后方的女生,就是她的室友。
室友叫齐芳,是个戴圆眼镜的微胖雀斑小姑娘,性格不算非常活泼,但是落落大方。
两人简短地自我介绍了一遍,就分头洗漱入睡。
周一一大早,惯例是升旗仪式,全校所有学生到操场集合。
初宜想到上个学期,她站在后排的分部5班队伍中,整整一个晨会,耳边听到的,大多是她的同学对本部一班的沉思行的议论。
而此刻,她到了沉思行的班里,跟他站在两列并排的队伍中。
来到北城之后,初宜第一次感觉到,时间真得过得很快。
不管是开心的日子,还是压抑的日子,时间都在往前走。
正是因为这种时间的前移,才带来人生的经历。
可“经历”在过去的几个月,对初宜来说,并非一个中性词。
因为在这个过程当中,也许初宜的确学会了一些东西,可它带来的痛苦,也比正常生活要多得多,远远超出初宜应该具有的承受能力。
——
晨会散会后,初宜默默跟在本班同学身后,走向跟以前不一样的,通往本部的操场出口。
听到身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喊她。
是谭樟铭。
他原本在跑,见初宜回头,却反而停下脚步。
两个人中间隔了四五米的距离,分部和本部的出口在南北两个相反的方向,谭樟铭追了这么远过来,叫住了初宜,又不说话。
他在校服里穿了件黑色的卫衣,可能是因为刚才跑得太快,卫衣的帽子微微歪在肩头。
又静静地看了初宜好一会儿,谭樟铭没有表情的脸上,才展现出一些情绪。
“你跟沉思行和好了?”
初宜点点头。
“他在追你?”
之前,因为沉思行的态度转变是循序渐进的,所以,虽然初宜有过怀疑,但并没有感觉到特别反常。
可是,昨天在分部,沉思行因为几个写在初宜书桌上的字就大发脾气,迟钝如初宜,也感觉到奇怪。
但她没想到,在别人看来,是这个原因。
假期里每天都见沉思行的人是初宜自己,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不会感觉不到那么明显的喜欢。
她虽然不清楚沉思行转变想法的节点,但她非常确定,绝对不是谭樟铭说的“追”。
“没有。”
谭樟铭也没说信或不信,嘴角扯起个笑容,眼睛里没有笑意:“那就好。”
“进本部了?”
初宜又点点头。
可他又不说话了。
初宜再等了片刻,马上就是第一节课,她着急,问:“还有事吗?”
谭樟铭道:“你还欠我东西,记不记得。”
初宜过生日的时候,他送过一支词典笔。
当时初宜问他生日在什么时候,他说自己不过生日。
“记得。”初宜又问了一遍,“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谭樟铭做了个轻轻咬牙的动作,下颌线微动。
下一秒,他向初宜走过去。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比正常讲话的距离近一些,比会让初宜后退躲开的距离远一些。
他的眼神漆黑,里头涌动初宜看不懂的情绪。
预备铃打响,初宜没时间跟他多说,急急忙忙地跑走之前,他说:“欠着吧。”
——
第二周的周一,例行晨会比平常超出一个小时,教务处主任通报处理了一项有关校园霸凌的恶□□件。
从头到尾都没提被霸凌的学生姓名,霸凌者涉及到分部的三个班、本部的一个班,共16名高二年级在读学生。
其中五人劝退、五人记大过并处留校察看、六人记大过,全部取消高中毕业之前的评奖评优资格。
受到处理的学生数量之多,处理力度之大,是五年来的第一次。
全校哗然。
通报结束,校长继续做整顿校风的讲话。
从正礼建校之初的成就,讲到去年的高考成绩,沉痛讲他为正礼竟然出现这样的事而感到胆寒。
接下去的一周,初宜在本部一班的学习生活与前一周没什么不同。
因为交作业发作业,最先开始跟初宜讲话的是小组长、各科课代表。
因为值日,认识了一起拖地的杨科丹。
因为住一间宿舍,慢慢跟齐芳熟了起来,两个人出宿舍的时间对得上的时候,偶尔也会一起去餐厅吃早饭。
开学前,初宜想象过很多版本的本部的班级和宿舍生活,可没有任何一个版本跟实际靠拢——
全都太平静了。
虽然晨会上没有指名道姓,但应该全校也没人不知道,是因为初宜,正礼才一口气开除了五个学生。
可依然没有刻意的忽略,也没有过分的热情。
本部的两周一次的小考安排在周六,周五下午,沈靖川来接她和沉思行一起回家。
路上,沈靖川惯例问初宜学校怎么样,初宜没来得及张嘴,眼眶先酸了。
刚才,放学以后,她和沉思行一前一后地下楼。
楼道里都是学生,人挤人,根本看不清自己周围是谁。
她听见不远处的一男一女说话。
“你堂妹真被开除了?”
“啊。”
“……你大伯就不想想办法?”
“她自己蠢,踢到铁板谁能帮她?再说,家里也不可能因为她上个破学,就断了生意。”
“也是。不过,你说,初宜早跟家里说,不就不用忍那么长时间了?”
“什么啊,是李欣然要去欺负人家,为什么要在人家身上找原因?谁放的屁说人善被人欺啊,我都快被恶心坏了。”
后面还说了什么,初宜被挤着往前走,没能继续再听。
她在心里跟着重复那一句,为什么要在初宜身上找原因?
她想,原来是真的不用在我的身上找原因。
即使,在那么多害怕也绝望的时间里,她告诉自己她没错,可是不可否认,她也曾在心里问过自己,如果她当初怎样怎样,是不是就如何如何。
原来这对她来说,真的是一场无妄之灾。
错的是别人,是欺负她的人。
初宜不是爱哭的小孩儿,这时候突然掉下眼泪,沈靖川有些手足无措,第一反应以为本部又有人使坏。
初宜边哭边勉强解释清楚,他又陷入了沉默。
沉默为自己之前半年的失职。
因为初宜的眼泪,沉默为不知道该不该提问她要不要搬去跟她二叔一起住的话。
沈靖川认真考虑过,如果沉思行真的动了那种心思,他不可能让沉思行耽误了初宜。
但要是把沉思行送到老二家,第一个会责怪自己的人,肯定是初宜。
沈兆庭没成家,看那样子,近两年估计也没影儿,初宜搬过去,不像小朋友会给他添麻烦,还能叫他收收心,也开始学着担责任。
想来想去,高中剩下的两年,让沈兆庭来带初宜,应该就是当下问题的最优解。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晚上好,挨个亲亲~~